到2050年，全球65岁及以上的人口几乎将是今天的2倍。80岁以上的人口将是今天的3倍，接近5亿。
供养老龄化人口是全世界关注的一个问题，这种人口变化在日本尤为明显，到本世纪中叶，日本将有1/3以上的人口达到65岁或以上。2015年，丰田汽车公司成立丰田研究院（TRI）探索自动驾驶汽车、机器人和“人体能力增强技术”，也一直在投入一大部分力量，研究尽可能帮助老年人保持健康、幸福和独立的方法。提高老年人的自理水平可以降低他们对广泛社会支持的需求，这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目标。如果没有技术的帮助，以有效和有尊严的方式来帮助老年群体将变得越来越困难，首先是在日本，但很快就会遍布全球。丰田首席科学家兼丰田研究院首席执行官吉尔•普拉特（Gill Pratt）认为，在帮助老年人解决身体问题以及提供精神和情感支持方面，机器人将发挥重要作用。普拉特拥有机器人研究背景，并在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担任了5年的项目经理，其间指导了2015年的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机器人挑战赛，他了解以实用、负责和有礼貌的方式将机器人带入现实世界有多么困难。2022年早些时候，他在华盛顿特区接受本刊埃文•艾克曼（Evan Ackerman）采访时说，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途径是以人为中心：“核心不是机器人，而是人。”
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我们可以用家用机器人有效、可靠地解决哪些重要问题？
吉尔•普拉特：我们将老龄社会视为我们最感兴趣的市场驱动力。在过去几年里，我们意识到老龄社会带来了两个问题。一是老年人在家中需要帮助，二是社会的其他人——年轻人需要提高生产力，供养更多的老年人。抚养比率指的是非工作年龄人口数量除以工作年龄人口数量。举例来说，不用很多年，日本的抚养比率就将接近1:1。这是前所未有的。
解决身体问题是老龄化社会比较容易的部分。更大的问题实际上是孤独。这听起来不像是机器人的应用领域，但它可以是。就孤独来说，关键问题是生活要有目标，同时感觉到生活的价值。
我们想建造一台时间机器。当然，我们不可能真的做出来，那只是科幻小说而已，但我们希望，如果有人说“我希望自己能年轻10岁”，那么可以有一台机器人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过上那种生活。
要解决您描述的问题有很多不同的机器人设计方法，您选择的是哪种方法？
吉尔•普拉特：我举一个例子吧，这是我们一直在谈论的一个例子，因为它能帮助我们思考：设想一下，我们要打造一台帮助做饭的机器人。老年人经常遇到做饭的困难，对吧？
对此，有一种机器人设计理念是只给人做饭。这个想法很诱人，因为有什么能比一台可以包揽所有烹饪任务的机器更好的呢？大多数机器人专家都很年轻，而且大多数机器人专家关注的都是这些有趣、令人兴奋的技术问题。他们想：“如果有一台机器给我做饭，给我带来食物，这样我就可以投入到工作中了，这不是很棒吗？”
然而，对于一位老年人来说，他们真正感到有意义的是继续烹饪的能力，能够真心地感觉到“我仍然可以自己做这件事”。这就是“时间机器”的理念，帮助他们感觉自己能够完成以前能做的事情：为家人做饭，增加他们的幸福感。因此，我们目前正尝试制造具有这种效果的机器——帮你做饭，而不是替你做饭，因为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我们该如何抵抗这种“只专注于解决技术问题”的诱惑，从而去解决更具影响力的问题？
吉尔•普拉特：我们的经验是，从人，即用户开始，比如思考“他们需要什么？”尽管我们都喜欢小玩意儿、机器人、马达、放大器、手、胳膊、腿等，但请把它们暂且放在一边，然后说：“好吧。我来设想一下自己现在是一位爷爷/奶奶。我退休了。现在不像年轻时能那么轻松地四处走动了。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我是一个人生活。”我们该如何帮助那个人真正过上更高质量的生活？这里偶尔也会出现机器人技术可以提供巨大帮助的空间。
第二个建议是不要刻舟求剑。就好像一个人在晚上丢了钥匙，他就到路灯下寻找，而不是去丢钥匙的地方找。机器人领域有一个令人遗憾的倾向，我曾经也这么做过，比如：“哦，我知道一些数学知识，可以用来解决这个问题。”这就是灯光照到的地方。但不幸的是，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藏在黑暗里。重要的是抵挡住诱惑，不要把机器人作为工具，不要只解决易于解决的问题。
听起来，社交机器人可能会满足其中一些需求。在老年人照护方面，您认为社交机器人的恰当角色是什么？
吉尔•普拉特：对于患有晚期痴呆症的人来说，生活真的非常、非常难。有很多种类似机器人或类似玩偶的东西可以帮助痴呆症患者感到安逸，真正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对于没有这种残疾的人来说，它们有时会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但我相信它们实际上很棒，可以很好地担当这个角色。
如果从商业角度考虑，我们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市场，即便只是退休了，许多人的生活也可以得到极大改善。也许他们的配偶已去世，自己没有很多事情可做，因此感到孤独和抑郁。通常，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技术上并不像他们的儿孙那样熟练。事实上，他们的儿孙都很忙。那么，我们能做些什么能真正提供帮助呢？
这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困境：我们想开发一种社交辅助技术，但我们又不想机器人假装是人。我们发现，可以将一台社交机器拟人化，这不应该令人惊讶，但重要的是这种做法不会越界，我们正在积极提倡的一种理念是：这台机器是真实的，它是一个人，或者像一个人。
所以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这个领域才刚刚起步，在未来5到10年内，人们的生活可能会得到很多方面的改善。在社交机器人领域，我们可以用机器人帮助孤独的人与他们的儿孙和朋友联系。我们认为这具有巨大的开发潜力。
您试图在人和机器之间建立多大的联系？其中的界限在那里呢？
吉尔•普拉特：我们不想骗人。我认为，我们在道德上应该是非常严格的，不会试图愚弄人。人们会自欺欺人，我们不必替他们这么做。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这是你的机械化私人助理。”这没问题。它是一台机器，它在这里以人性化的方式帮助你。它会了解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它会提醒你锻炼身体、给孩子打电话、给朋友打电话、联系医生——所有这些都是人们自己很容易错过的事情。采用这些社交辅助技术，这是我们的设计思路。它不会替代其他人，而是帮助你与其他人建立更密切的联系，并因此过上更健康的生活。
您认为人应该在多大程度上参与消费者机器人系统？它最有用的地方在哪里？
吉尔•普拉特：我们应该不愿做幕后之人，尽管从商业角度来看，我们绝对需要这样做。例如，假设有一个人坐在一辆自动驾驶汽车里，遇到一辆并排停放的汽车，自动驾驶汽车不想越过双黄线绕过去。此时，这辆汽车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我需要破例一次，越过双黄线。”出于各种原因，应该由人来决定是否可以采用人工驾驶模式，也就是说，由人来做不遵守规则的破例决定。
但是，如果真的让人远程驾驶汽车，就要假定他们之间的通信链路非常可靠，就像人坐在驾驶座上一样。或者，假定汽车避免碰撞的能力非常好，即使通信链路中断，汽车也不会发生碰撞。但两者都很难实现。有人在远程进行监导，这很好。但我认为，我们必须小心，不要愚弄公众，让他们以为车的前排座位上没有人，而实际是有人在驾驶，我们只是把那个人搬到了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
在机器人领域，许多人都谈到这样一个想法，即我们让在世界某个地方的一个人远程操纵机器，来打扫我们的房子，这将有利于在那里创造就业机会。我认为实际上很难做到这一点。我希望我们创造的就业机会要优于坐在桌子旁，指导位于地球另一端的人家里的清洁机器。当然也不会像在实地清扫那样耗费体力，但我希望清洁机器人几乎能够完全自主地清扫房间，只是当它偶尔被卡住的时候，说：“哦，我卡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人可以前去帮忙。我们采用这项技术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包括机器管理员的生活质量。我不想只是把工作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丰田研究院正在研究哪些具体技术来使老年人获益，您可以举例说明吗？
吉尔•普拉特：有很多例子。我选择一个非常实在的项目：Punyo项目。
为了真正帮助老年人活得更年轻一些，机器人不仅要安全，还要强壮、温柔，能够像人一样感知和应对预期和意外的接触和干扰。当然，如果机器人要提高许多人的生活质量，它们的价格也必须是众人可承受的。
柔性动作，即机器人感知物理接触并做出柔性反应，可以让我们部分达到这个目标。为了实现其他的目标，我们要开发仪表化、功能性、低成本的柔性表面。我们从对手具有高分辨率触觉感知的泡沫抓取器开始，现在我们在机器人身体的其他部分添加柔性表面，取代刚性金属或塑料。我们希望机器人硬件像最能干的人类助手一样，拥有力量和身体感知，且十分温柔，并且在价格上，大多数老年人或残疾人能够负担得起。
您认为下一届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机器人应该挑战什么？
吉尔•普拉特：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丰田研究院）的挑战是什么。目前我们在杂货店给自己设置了一项挑战。这不是说我们想制造一台能够在杂货店售货的机器，而是我们认为，尝试解决在杂货店遇到的所有困难事情，是一项富有挑战性的任务：即使旁边有其他物品，也能将它捡出；即便标签被撕掉一半，也能认出它是什么，把它放在购物篮里。通过这些任务，它将开发出我们在家完成许多任务所需的同类能力。我们在寻找一个挑战性的任务，在不需要请求1000个人的情况下让我们进入他们的家，结果证明，杂货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们很难让人们理解这与商店无关，而实际上知识关乎我们在商店中的工作能力，并且我们相信这种能力将转化为一系列其他应用。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工作。
您的职业生涯从学术界转移到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再到现在的丰田研究院，您对机器人的观点有什么变化吗？
吉尔•普拉特：我想我的经验教训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我现在明白了很多，关键在于人，而非机器人。最后，谈论以用户为中心的设计观点很容易，但要做到确实很难。
作为技术专家，我们进入这个领域是因为我们热爱技术。我能坐下来，在纸上设计一个东西，并感觉很棒。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东西给谁用，我在试图解决什么问题。所以，这很容易变成“在灯下寻找钥匙”。
最难做的是搜寻哪里是黑暗的、哪里感觉不太好、哪里能让你说出以下话：“首先，让我和很多将成为这款产品用户的人谈谈，了解他们的需求。我们不要落入陷阱，问他们想要什么，并试图打造那样的产品，因为这不是正确的答案。”因此，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设身处地为用户着想，真正从他们的角度思考他们的需求。
作者：Evan Acker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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