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正坐在移动的房车上，从墨尔本开往菲利普岛，景色不停倒退，坐安全座椅上的妹妹睡得很香，艾文埋头鼓捣几根刚捡来的羽毛。
我耳朵里塞了降噪耳塞，尽管如此，整辆房车还是发出轰鸣巨响。这熟悉的感觉，一秒钟就能点燃死去的记忆。当年是如何在房车上手忙脚乱，如何应接不暇，咬着牙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坐房车了。
可是妹妹还没坐过房车，想到要去澳洲，我和小陈一致通过，应该租一辆房车，小孩一定会喜欢的！
出发前，新加坡每天都是倾盆大雨，天气潮湿不已。朋友坐在餐厅里劝我，还是别去了，你的腰，你的身体都受不了。这事真是令人烦恼，我有点支离破碎，刚刚经历过一场发烧。腰伤就像一个在家住了太久的不速之客，迟迟不肯走。除此之外，还有感冒后遗症，破锣嗓，咳个不停。腰部因为膏药贴太久，引起过敏，红了一大片。
满脑子想着八小时的经济舱怎么办，最后解决办法，是把一个枕头塞进袋子里，它能死死顶住我的背。小陈买的廉航机票，甚至连升舱位都没有。我以一颗视死如归的决心，登上飞机。他一拖二坐一排，我坐隔壁过道位置，旁边一个中等体型的中东小哥，再过去，嚯，一个身高两米，体重至少两百斤的哥们，竟然也把自己挤在经济舱座位里。
每次看到他，就觉得一切没有糟。
那哥们一进飞机，开始不停刷着信用卡买冰红牛喝，在机舱里赤脚走来走去，散发出满不在乎的澳洲风味。我的两个小孩这回很争气，零点上飞机，至多5分钟，睡得东倒西歪。这时机舱里此起彼伏都是小孩哭声，其中哭得最凶的一个，他爸爸出于无奈，只能用背带抱着到处走。至少看到这位伟大的父亲来回走了二十趟，哭声才逐渐停息。
我的腰情况还算不错，那个卷起来的枕头相当有用。还没来得及捂嘴偷笑，肩膀疼了起来。好嘛，送走腰疼，迎来落枕。但是只要看看那个角落里的光脚哥们，疼痛立刻得到缓解。他一定比我更难受。
八小时的旅程，统共只睡了1小时不到。因为疼，也因为位置实在狭小。可想而知，落地时我是怎么样一副鬼样。
走出机场才想到，从2020年1月，到2023年12月，终于走出亚洲了。
这一回跟新西兰房车游一样，我又把我助理拐来了。
上次她明明跟我们一起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坐房车了。不过不妨碍她这次开开心心说，好的，老师，我马上来。我助理快三十岁，年底了日子不太好过，比起在家被催婚，不如出来浪迹天涯。
一上房车，她被两个小孩团团包围，大的跟她说：快看我上次去川西拍的雪山。小的让她赶紧张嘴：来，我喂你吃雪糕，啊，你把嘴巴张开。
我和小陈相视一笑，太好了。
小陈开车，我坐在后方，眼皮实在撑不住了，必须要拯救睡眠。睡梦之中，只听到他在喊：开错啦！过了一会喊：又开错啦，上高速啦！
这天他原本一直计划开去十二使徒，后来想了想，三小时车程开过去都五六点了，还看什么景色？来了澳洲才知道，澳洲的太阳八点多还挂着。小陈后悔不已，我完全没所谓。这已经是一个月内我第二次因为坐飞机熬通宵，中途听到艾文和妹妹吵起来，眼皮还是没能抬起来。
只要地球不毁灭，我就能睡到天荒地老。
第一天的住宿点在墨尔本附近一个公园，去超市补给，助理说这里好像不贵，我作为新加坡过来的游客，告诉她，这里可太便宜了。新加坡超市50元只能买一帆布袋，这里能买三袋。
只有小陈若有所思，他来澳洲最大的目的是把澳洲樱桃吃个够，作为原产地，这里的樱桃怎么着也是最好的吧？结果超市里只有小颗车厘子卖，品相一般，价格也没多便宜，怎么回事？
好吃的车厘子去哪了？难道都出口了？
晚上得知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明早十点退房，也就是说，北京时间7点，需要准时出发。值得一提的是，我助理在车上带了45分钟小孩，之后像cpu烧干了一样，昏睡整整四小时，从下午6点睡到晚上10点。也有可能，她在用睡觉来逃避跟我们相处。睁眼一看还是这四个人，算了，还是睡吧。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妹妹洗澡。妹妹最近每次洗澡都嚎啕大哭，有时是因为我蹲下来了，有时是因为她想要我抱她。反正一不如意，她会倒地大哭。每天如此，我习惯了。我助理惊呆了，只会在一旁目瞪口呆：老师，你每天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老师，你太难了……
切，小菜一碟。不知为何，旅行虽然经常带来高难度挑战，但一想到是在旅行，心态不禁逐渐平缓，还好啦，只是一些日常的小波折，没有超出我的处理范畴，不过是一些完全可以克服的小波浪，何足挂齿。
第二天早上，果然，小孩们睡得死沉死沉。我在营地小木屋里泡速溶咖啡，外面太阳光斜斜照进来，不知怎么，想到某些美国西部片，一个老太太这样泡着咖啡，三十秒内一定有人嘭一下闯进来，犹如平静的生活投下一块巨石。
嗯，我的意思是，虽然只待24小时不到，已经觉得此地生活平静得只适合心死了的人。
时钟指向10点05分，妹依旧在床上酣睡。最后只能小陈出马，不由分说把小孩捞起来。房车上反正也能睡，当然，上了房车她立刻龙马精神，精力旺盛，一身都是用不完的电。

墨尔本市区有点旧，有点漫不经心。当我在马路上看到垃圾时，常居新加坡的秩序感立刻起了褶皱，怎么敢的？竟然在外面扔垃圾？等等，有人拿着饮料在纪念品店里喝东西？我的天呐，还有大胆狂徒敢在马路边站着抽烟！
这让我有点难以平静，再一看路边棉被上还蜷缩着一名流浪汉。
更大的震撼是澳洲cbd几乎满大街的中文招牌，随处可见的中餐馆，还能分菜系，四川火锅，潮汕牛肉丸……中国人真是无所不能，随随便便就能在世界上各个角落生根发芽。
澳洲干燥的气候，让我腰上过敏的红疹好了大半。腰好像也能坐了，肩膀虽然左右扭动脖子还伴随着疼痛，但不那么呲牙咧嘴了。
一切都还不赖是不是？
刚这么想，妹妹醒了，开始大哭，艾文烦躁地打了一下妹妹的小马，整个房车开始像炸了一样。但小陈依然吃着薯片开着车，后座的助理依然呼呼大睡，我依然敲打着键盘。
这一次，至少我们记住了要带耳塞。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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