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本来事情过去,逝者该安息了。但又看到几个类似这样的问题:
大意都是觉得周海媚作为演员,不配这样去悼念,超标了
心平气和聊聊,先说两个小事
有个朋友的孩子,在国外上小学最近全校集体给泰勒·斯威夫特过生日。学校食堂没羞没臊地为泰勒这个女歌手装饰了孩子们很嗨地分生日蛋糕吃一起唱她的歌
按照这位的逻辑,有这个工夫,怎么不去悼念基辛格啊?
隔壁的日本,去年全民一起悼念一个行脚和尚望月崇英。这和尚是个托钵僧,啥行政级别也没有,又不住持名山大刹,又不是御弟哥哥。
他们这样无厘头、不分尊卑,并不影响他们搞科研、拿诺奖,里里外外,继续给我们使绊子。
我们的问题,可能不在于嘻嘻哈哈的人太多,可能恰恰在于动不动爱举着大旗把正常的事搞得不正常的人太多。
这位朋友担心,假如这样搞法,死了个演员都纪念,岂不乱了套了,媒体天天发讣告。(原话是“补告”,但本意因该是讣告。)
为什么纪念一个演员呢?答案很简单,我乐意。我乐意,他乐意,大伙儿都乐意,乐意的人多了,就会显得人很多。
对于有些人来说,“我乐意”三个字,很难接受,甚至是是毒蛇猛兽,是天下之大不韪。怎么可以“我乐意”呢?得组织乐意,上级乐意,文件乐意,得别人替你乐意,你才可以乐意。
事实上,现代社会,“我乐意”这三个字挺珍贵的,它意味着:你可以选择你纪念谁。
我们今天是平权社会,又不是特权社会。特权社会才是任何东西都事无巨细地讲级别、讲安排,过去历史上我们也有过,什么级别能借书,什么级别能看电影,什么级别能吃什么样的饭,什么级别可以娶媳妇。现在也没绝迹,去唱ktv,都是严格按照官位大小,官大的先唱;跑步比赛,县委书记第一,县长第二;打篮球,许老板必须拿得分王。
甚至极端点的,就连逃跑的顺序,受灾的顺序,都要讲级别,听安排。这一切难道没有受够吗?咋还上瘾了呢。
在悼念谁这件事上,由得大家选呗,让大家选一个看得顺眼的,长得可人的,填补过他们青春空白的,丰富过他们少年时光的,给过他们关于恋爱和成长的感悟的,不好吗,人死都死了,有什么不行的?
姚贝娜去世那会子我就写过一个文,叫“我们悼念程灵素,总是比王重阳多”。我们哀悼岳灵珊,总是多于哀悼任我行;我们哀悼阿朱,多于哀悼玄慈方丈;我们哀悼纪晓芙,多于哀悼觉远大师。甚至小妹子郭襄终身孤独带给我们的痛,竟超过了洪七公在华山上的去世;甚至霍青桐所托非人带给我们的酸楚,超过了的陈家洛的壮志难酬。
如果一个人跑出来,说她妈的程灵素死了你们哭,毒手药王对社会贡献更大怎么不哭。你傻比不傻比啊?你信不信哪怕放在唐朝,李龟年死了,悼念他的人也会比悼念齐王李倓的人多啊你知道李倓是谁吗堂堂正正的王还平过叛呢
有人总觉得国家得给每个人评一个“贡献值”,贡献值大的先哀悼。贡献值怎么评啊?林黛玉对社会做什么贡献了,是上阵杀敌了还是怜贫恤老了啊,《红楼梦》里,是林黛玉更催泪,还是义忠亲王老千岁更催泪啊?曹雪芹写的为什么是《红楼梦》而不是《义忠魂》,为什么哭潇湘馆,而不是哭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棺材板啊。
如果觉得哪个重要的人物被忽略了,没得到应有的纪念,科学家也好,别的什么家也好,那么应该做的是多讲他的故事,发掘他的事迹,而不是故意跑到人家那里搞对立,去冲了潇湘馆。
很多偏见都爱拿科学家当挡箭牌,显得多关心科学家一样。恕我直言,很多人真正关心的,只是感觉能给自己长脸的科学家吧。
发明接种牛痘的人,发明核磁共振的人,发明HPV疫苗的人都是谁,这些造福万民的人,真的关心过吗?
爱说“我大中华”,当然很好的,可是我大中华,是有情感的活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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