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晚聊翻拍自《看不见的客人》的国产新片——
《瞒天过海》
我要把翻拍这事儿说在开头,是因为国内翻拍片的通病就是都不爱承认自己是翻拍的,像这部也只把“翻拍自西班牙电影《看不见的客人》”打在了电影结尾字幕的不起眼处,宣传也不敢提一句,有网友笑话它最成功的瞒天过海是对自己是翻拍这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因为又不是就我们一家烂,全世界翻拍《看不见的客人》的片子都烂都扑,我们只是烂得比较有特色而已。
正文
(以下涉及剧透,但若看过《看不见的客人》,剧透其实无所谓)
作为一部主打反转与悬念的悬疑犯罪片,《瞒天过海》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对反转的误读,以及对反转喝醉了酒一般的疯狂迷恋。
这点不是我们说的,是片子宣传自己主动“坦白”,前段时间他们自己发了一张海报——
一部106分钟的电影,44次反转。
这44次反转本身就非常水,我看的时候大概算了下,必须把“我给你看了张照片”“我信了”“骗你的,照片我p的”,这种算进去才能勉强到44次,那当年包龙星在公堂上掏出尚方宝剑结果是条咸鱼,在你们眼里应该也算悬疑反转了。
但我们哪怕把这些都勉强视为反转,这部片只会分更低。
稍有观影常识的人就知道,一部真正好看的悬疑片,不可能会有这么高密度的反转。
反转所依赖的“最后一分钟”效果,其形成需要的是近两个小时里,设定、情节、结构、烟雾弹式的碎片信息以及演员表演的摩擦与综合。反转对观众有效,需要细密的铺垫,把弹簧压到最低,才会有最大的冲击。
但《瞒天过海》把自己当做短视频在拍,乱来一样的改编,编剧像是被谁按着头,让他每5分钟就要有反转,一切服务于反转,什么铺垫,什么钩针,都不重要,不是拍电影,是造电风扇,反转不停才可以。
这里主要涉及的改动是人设和人物叙事视角。
具体改了什么呢?
我们都知道在《看不见的客人》里,男主是施害人艾德里安,一位经营科技公司的企业家,背负着两条人命。
女主则是受害人母亲弗吉尼亚,化妆成辩护律师,以为艾德里安辩护并帮助其脱罪为由,逐步诱导对方说出真相,完成一位母亲的复仇。
《瞒天过海》选择性别对调,让富商之妻乔文娜成为施害人,为了保住自己嫁入豪门后的地位与财富而不择手段,男主郑威则是要完成这场复仇的审判人。
暂且不论这种性别对调的意义何在,电影将男主的假扮身份改编成一位贪财的警察,让他出于贪财,勒索乔文娜出钱买证据,再从中套取真相。
这个身份设定本身的可信度是非常低的。借用《看不见的客人》里的一处对话就能很好说明。
弗吉尼亚质问艾德里安的证词里还有没有什么遗忘的细节,后者出于不信任拒绝了对方:我为什么不去联系警察”。
弗吉尼亚给了他当头一棒:如果有什么遗漏,他们会立即申请逮捕你。”
在《瞒天过海》里,就是这样一位自称只为拿钱帮富人办事的警察,几乎毫不废劲地博取了乔文娜的信任,从她口中套出真相,这样一位极力想要隐瞒真相且不择手段的“蛇蝎美人”。
甚至当男主郑威义正言辞地告诉乔文娜,是他设局欺骗乔文娜与情人明浩进入同一个房间时,乔文娜都丝毫没有对这个陌生人的行为与动机产生怀疑,仍然按照他的要求道出细节。
而且主创就像生怕观众不相信男主这个人物的真实性一样,卯足了劲地在靠台词强化男主的行为动机——要钱,从开价一千万卖证据给女主,到五千万,甚至最后的一个亿。
这种极化手法反而有损人物,不仅降低了男主的可信度,反过来也是对女主的降智化处理。
为什么要这么改呢?因为只有双方都表现的非常极端,女主蠢极了,男主厉害且精明,才能让反转的频率提升,女主撒谎,男主击破,一个反转发生,再来一次,就又是一个。
但这伴随而来两个致命的问题——
电影几乎都是靠当事人的口述去完成一次次反转,观众不断在被角色的“口头”欺骗,而非被需要判断的、所见的“事实”。不说观众能不能猜到,观众一点想猜的欲望都没有,因为整个电影就是“你说啥就是啥”。
另一个,也就是我们开头说的,人物叙事视角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二者的对决,是一边倒的,观众的视角永远在许光汉的角色这里,看着对面蠢到家的张钧甯的角色,各种撒谎,观众根本不会相信。
原版电影构成“最后一分钟”反转最重要的心理节奏的把控,以及对人物心理状态的捕捉,全部被删除。
这几乎完全毁掉了这部片子。
我们先以《看不见的客人》为例,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心理状态的表现与捕捉,在悬疑剧里如此重要。
这个故事的主线是男女主艾德里安、弗吉尼亚之间的面对面对决,彼此因为真相的隐瞒与真相的挖掘形成了对抗关系,说白了就是一种“庭审戏”的移植。
而主线之外,还缠绕着副线上对于“凶手究竟是谁”的回溯与逆推。
两条故事线交替进行。副线叙事通过对犯罪场景的还原,打造紧张刺激的观感,并且靠男主编制的版本,女主推测的版本,相互交织形成扑朔迷离的局面,构成烟雾弹的效果。
而主线上的庭审戏则依靠双方的心理战构成对抗,形成主被动位置来回颠倒的动态局面。
这样一来,我们观众才会站在一种无视点位置,不知道谁在说真话,谁在隐瞒。当电影在前半部分制造出这种“每个人的话都是真相”的盲区时,才意味着终极反转的形成。
《看不见的客人》就非常巧妙地描绘了男女主之间主被动位置的动态变化。
当艾德里安给出第一个故事版本,污蔑自己的情人是杀人凶手时,弗吉尼亚质疑他为什么要去三百公里外的酒店。
而此时的艾德里安出于自卫本能,非常排斥眼前这个陌生人,暴躁地回应对方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自己被指控谋杀,拒绝回答对方质疑,隐瞒真相。
给这种局面造成变化的,就是弗吉尼亚利用心理战术,一步一步递进式地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欺骗,施压,以陪审团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为由来戳破对方谎言。
而且在整个动态变化的过程里,电影会时不时地散落一些“端倪”但不是直接给的,而是一点一点抖落出来,让你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这种端倪,一个是艾德里安的谎言。
他为了让自己的谎言听起来更真实,在陈述完一个利于他的事实之后,会以真诚的眼泪来佐证自己对于被杀情人的不舍与难过。
而当弗吉尼亚拿着刊登着一位失踪男子信息的报纸,并叮嘱艾德里安不要对她隐瞒时,艾德里安不经意地,抬起手摸了三次胡子,且带着面部的微微抽搐,这个反应暴露了他的隐瞒。
另一个是弗吉尼亚的情感。
当艾德里安交待自己撞死了一个人,弗吉尼亚立马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就是自己的儿子时,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其实给到了一段非常细腻的表演。
她卸去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停顿了一下,加深呼吸,再缓缓问到,装着尸体的车在哪里。
当她听闻车已经沉入水里时,眨眼的频率开始变高,调整呼吸,再慢慢问出那句,那男孩去哪了。
她的反应,态度,语气,用词以及关心的重点,都在给观众传递一个信息——她与这个被杀害的男孩有关系。
也正是这段表演对她身份的暗示,推向了最后呈现真实身份的反转,前后形成印证与关联,从而让反转带来的情绪变得更强烈。
但是这些心理描写与表演,在我们《瞒天过海》里都是缺失的。
有的只是郑威靠自己的警察身份、蛮横的态度,以及反反复复假证据的威胁,强行让我们理解,他对乔文娜的威胁和勒索,从而构成逼迫对方说出真相的合理性。
还有反复强调震惊的眼部特写,以及为了强调压迫感,而让郑威不断靠近乔文娜脸部的大特写。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在戏剧结构与表演里塑造起来的人物,变得异常单薄。
《看不见的客人》通过反转,完成了由艾德里安折射出上等人对于既有权力与财富的固守,由弗吉尼亚诠释出一位母亲的隐忍与牺牲。
到了《瞒天过海》,都变成了一群被告知、被接受的平面角色,我们最后也只能在电影告诉的答案里,知晓郑威为了找到失踪的父亲,假扮警察完成了这场复仇。
以及《看不见的客人》戛然而止的结局,用迟来的真正辩护律师,完成了对上等人的调侃与惩戒,用迟来的正义,完成了亲情的落笔。
到了这边也被替换成一大段一大段的解释,让警察抵达乔文娜的住所完成逮捕,再让郑威与母亲拥抱团圆,各种机位来回切换,拉满时长,完成煽情。
原本最动人的结局,自然成了最无力的尾声。
配图/《瞒天过海》《看不见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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