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教育生态有三大问题，一是大量“非教学任务”挤压教学，侵占中小学教师的时间和精力，有教师形容这种现象为“什么活都干，就是不教书”。二是教育内卷，社会和家长评价一所学校、一个教师的标准主要还是分数，学校也明里暗里根据分数搞年级排名。在这种情况下，很多老师对学生的要求是，你要按照我的方式提高分数。我的一位小学教师朋友跟我讲，她的很多同事从一年级开始，就按高考的要求来要求学生了！三是教育也陷入浓郁的名利氛围中，各种评选搅动人心，让校园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以上问题不但导致一线教师没时间钻研教学和与学生深入交往，而且使教师身心严重受损，焦虑、疲惫和无意义感成为寻常体验，严重者会因此辞职甚至自杀。
那么，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些仍然有志于好教育的教师，在环境一时半会不能改变的情况下，怎样去应对才能少些被消耗呢？我想了以下几个方面：
1 有时也需要消极怠工
对于那种下派的本不该教师做的杂事，教师可以试着采取消极怠工的方式。英国Elizabeth Holmes著的《教师的幸福感》在讲到时间管理时说，“如果下次有人要求你接手额外的工作，直接拒绝如果不太妥当的话，你至少可以要求给出更多的时间完成。如果你觉得一个小时可以完成的话，就说你需要两个小时。如果你需要两周时间，就说你需要三周时间。以此类推。”消极怠工也可以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重要的是如果这样做的教师多一些，下派搞这些事的人，其时间成本、精力成本也会相应提高，此类事情才不会更多。
坏事总因为轻易地得到配合而大行其道，最后见怪不怪。也是一位小学教师朋友对我说，“其实那些杂事也不是都非做不可的，但几乎所有人都会去做”。确实，很多人的思维都是，所有人都会做，我也得做。当我们面对各种各样不合理的指派连试着拒绝、推脱都没有做过，早已放弃自己的主体性而选择了从众，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彻底地拒绝如果难，试着消极应对总还是有可能的吧？怕就怕教师知道这些杂事不合理，但又认为必须做。而且有的人做得还挺积极。
02
多做自我关爱的活动
  这需要掌握和应用有关身心养护的知识和技能，听起来简单，但其实涉及营养、保健、体育等庞大的知识领域。《教师的幸福感》这本书专门提到用营养可以缓解压力，有些食物提供能量，有些食物让人快乐，有些食物可帮助镇静，恰当而营养全面的饮食太重要了。教师需要格外关注自身营养状况，餐饮可以简单，但营养尽量全面。每天上班可带点洗好的水果，如蓝莓，吃几颗其实也不费时间。下面这张图片里就列了一个营养清单，如果教师在日常中有意识地去用，状态一定会好很多。
很多自我关爱的活动不一定是很大的事，可以是那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平时就是这样的，如果我很忙很疲倦，哪怕只有几分钟的空余时间，哪怕是坐着，我也要头靠在椅背上眯一会儿，睡不着也闭目养神，放空自己，然后就感觉好多了。下班车上不看手机，远望，看夕阳，或者冥想都可以帮助放松。多喝水，水里可放一些党参、枸杞、玫瑰花，多喝水不仅对血液好，对大脑也好，缺水会加重疲劳感。周末一有可能，就到大自然中走走看看。少熬夜。此外，人际的边界感，避免卷入让自己产生高压力的谈话，远离二手烟，办公室放置绿植、冷水洗脸，每天结束时回忆一下一天中值得开心的事，等等，这些都是健康身心所需要的。怎样获得好的睡眠，怎样科学使用手机，怎样保护嗓子，都值得认真学习。
我们平时总听到“好好爱自己”这样的话，但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怎样爱自己。好好爱自己首先就是爱惜肉身，肉身的存在是一切活动的基础，肉身健康和精神健康之间有很大关联，不同的营养和生活方式，会带来身体感受的不同，最终带来不同的健康状态。好好爱自己就是一有可能就做自己喜欢的事，为自己输入能量。好好爱自己还包括对自己不责备、不批判。有时候，摆烂也是爱自己。脸皮厚点，不被“面子”束缚，内心便能多一分自由。
03
创造微小的美好
多创造教育生活的美好瞬间，尽力地做对的事。这看起来像像是高调，其实不然。大的环境裹挟人，比如为了分数的各种“卷”，这个时候教师确实很无奈，但依然有“把枪口抬高一寸”的能力。之前我看到一个新闻，一位老师在路上看到天边美丽的晚霞，小跑到教室让学生停止答卷一起看窗外。今早我又看到一个消息，河南漯河的“00后”老师给二年级的学生们写纸条鼓励，她用这种“说悄悄话”的方式来鼓励他们，怕孩子们不认识个别字，还特意标注了拼音。这些事让教育看起来更像教育，既温润了学生心灵，也滋养了教师自身。无意义感其实是最啃噬人的，人们往往不怕累，怕的是累而无意义。创造微小的美好，实际上是教师赋予自身职业以人文意义的过程，也是教师力所能及的自我救赎。
04
一定要阅读和写作
以往教育学界对中小学教师专业阅读和写作强调得多，我这里说的当然也包括专业的阅读和写作，但我更在意广义的人文阅读和写作。通过阅读和写作，教师开启了自己的内心生活，相当于给自己建构一个精神花园。当前的环境下，如果教师不能给自己建构这样的精神花园，就相当于彻底缴械。如果教师想减轻自身在职业生活中沦为物性存在的危险，那就只有努力站立起来成为一个人。而阅读和写作，就是一种独属于人的精神生活。
哪怕读一首诗，读一篇散文，也让心灵多一点弹性和明亮。写作也有这样的意义，国外有研究表明，将思想和情感记录下来可以使创伤恢复的速度加快。国内也有心理咨询师系统地研究和发掘了书写对个人身心健康的功能和具体的书写方法，“忠实内在的流动，化解难言的隐痛”，在书写中更好地体验自己，感受自己，从而抱持自己。作者告诉我们，如果长期坚持，写作能通往疗愈，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心理咨询师。这真是一个美丽而又可期的愿景。这些研究成果真的值得现代社会中每个人借鉴，也尤其适用教师，因为心灵书写的门槛并不高，三言两语也是心灵书写，一次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05 智慧而中道地对待名利
所谓智慧而中道地对待名利，就是不直接以获取名利为终极目的，而是以取法乎上的方式。坚持思考，用心教学，有意识地地凝练高水平的成果，这些成果也可以给教师带来名利，但这时的名利已经是副产品了，是顺带得到的。虽然我深知教育是需要超越性才能做好的事业，但我也不倡导中小学老师完全拒绝名利，与其否定名利追求，不如探讨怎样地获取名利是可接受的。
在这个事情上需要体察人心，我知道现实中很多不好好教学而善于钻营，善于搞关系的教师，却能拿到各种好处。而很多真的用心做教育的老师反而得不到。然后整个大环境人心又很势利，惯于拿这些可见的东西去评判教师。面对这种情况，即使是爱学生、爱教学的有教育信念的教师，也难免感到不平和纠结。所以适当地获取名利，也能让教师在面临外界冲撞和挤压时多点对抗的资本，毕竟势利是人性的弱点，而你面对势利眼们的轻视，面对被边缘化、存在感很低的情况能否真的做到心平气和不内耗，也是个问题，做不到，去适当地追求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如果教师始终有清醒的反思并保持着教育的一份信念，那么他所得到的光环也可以更方便他做有意义的事。
智慧而中道地对待名利和名利之徒的钻营不同，前者是把名利当手段来做事，初心还在，自我还在，这就有一定的超越性了。后者是以名利为终极目标，初心丢了，只会无底线地迎合这个糟糕的这个环境，所以也谈不上超越性。
我在给师范生教学时，也探讨过这一点。我会通过阐释、案例、影视教学和自身熏陶，让学生认识到教育是一个非常需要人文情怀的事业，但我也会把现实打开给学生看。我不会空洞讲他们该怎么从教，我会和他们讨论，在现实中该怎么从教。不然的话很容易形成两种后果，一种他毕业后走入职场，发现现实是另一番景象，觉得老师讲的那些是悬在天上的，于是他可能很快就放弃教育信念，向现实中彻底妥协。这样的话他会成为一个庸师，而受害的是学生。另一种情况是，他相信老师教的是对的，是好的，他想成为一个好老师，一个成全学生生命幸福的人。但，由于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冲外界的挤压和冲撞，他会陷入内耗，甚至痛苦不堪，或者因为这份信念而变得孤高峻急，于是受到现实更大的压迫。所以我对师范生从不盲目地脱离现实去谈对教育信念的坚持。有些人是天才，可以和现实硬碰硬，他的发光没有什么能挡住，但大多数人并不是，如果硬碰硬可能会头破血流。现实中他们会遇到大学里从没遇到的人和事，学会保护自己很重要，学会走曲线很重要。所谓“立志要如山，行道要如水。不如山，不能坚定，不如水，不能曲达”。
一次，一个已经工作当老师的学生对我说，“我每次都很愧疚，以前你那么用心培养我们。每次翻开你送我的书，我都不好意思，深深地愧疚。”还说，“当了老师以后，其实感触很多”，她显然是感受到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不止一个毕业生说过类似的话，我很心疼他们，因为我非常理解教师职场的环境，所以那次我对她说，不要让我对你们的好成为日后的负担，只要你心中已经埋下精神生活的火种，遇到合适的时机它就会点燃。我告诉她：“用圆融去保护自己，用信念去保有自我。”这个观念，也适合对待名利吧，在理想和现实中穿行，外圆而内方，处俗世也难免会入俗，但内心却流淌着一汪清泓。
06
也需要修身

置身于喧嚣的现代时空，我深感古人的修身之道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能帮助我们参悟穷达，看透得失。其实凡事都是有得有失。用心对学生好的老师，他们的收获也是珍贵的，会赢得学生的心，会被学生终身铭记和敬爱。有的人退休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而有的老师，越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是得到丰盈的收获，越能体会到职业的意义。突然想起《嗝嗝老师》的结尾，这个电影我因为工作关系看了八次了，每次看到奈娜退休她教过的学生来欢送她并报以爱戴的眼神时，都禁不住泪湿眼眶，我深信那就是幸福。教师对这种幸福的体验、回味或想象，可以让自己有更多的定力。
07 致力于专业能力的点滴进步 
教师生存状态不佳与教师专业能力有待提升有很大的关系，专业能力越强，对职场的掌控力越强。如果一个教师老是用最愚笨的违反学科规律的方法去教，结果必然低效，低效反过来也会耗损自己，有效教学本身就是对身心的养护，因为它意味着节省时间和精力。当然专业能力不限于课堂教学能力，还包括很多方面。也许很多老师会说，没有时间，怎么提升专业能力？尽力而为吧，努力一点就受益一点。
08
根据自身发展阶段做适合的决定
有些教师已在职场多年，早已经熟悉环境，他们练就了过硬的专业能力，职业生涯已发展到较高的阶段，通过深度反思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他们有自己明晰的理念，更明白舍和得的关系，知道自由是有代价的，也不求什么都得到。一位教师就说过，他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理念，他对遇到的问题，对他人，对自己，都不采取暴力方式，即便是体制内的伤害，也不以暴制暴。职称、荣誉、考核，都顺其自然。不是躺平，是不合作，坚定平和做自己该做的，能做的。教好课，跟学生交流，指导他们阅读，组织老师共读。这种选择真让人喜悦，已经达到一定境界了，也是对身心强有力的保护。
09
寻求专业的援助
当下的体制环境中，教师心理问题不同程度的存在，严重的需要求助于心理咨询。做心理咨询并不羞耻，忘了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如果可能，人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咨询师。而有些问题心理咨询也解决不了，需要借助药物，这种情况是很严重的，但生命也是坚韧的，只要不放弃，希望始终都在。
  本文还十分粗糙，只是一个应对问题的大致思路，希望能对中小学教师有一些启发。人有善愿，天必佑之，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人对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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