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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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冠群 1950年调入外交部,1951年至1954年派往朝鲜,在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工作;历任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随员、国际关系学院和外交学院讲师、外交部美大司副处长、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领事、中国驻华盛顿大使馆一秘、中国驻泰国大使馆参赞、常驻联合国亚太经社会常务副代表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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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记者
米切尔夫妇正向作者(中)解释家庭相册。此时进来了当地记者。他拍摄了这张照片并登在次日的报纸上。
早餐后,回到客厅,凯思琳抱出一大堆相册来,边翻页,边解释,介绍米切尔的家人和家史。我放下报纸,洗耳恭听,不想挫伤她的热情。
门铃响处,进来了一名青年男子,背了一架照相机,米切尔介绍我们相识,“采访”便开始了。记者要录音,我同意。他单刀直入,我也毫不含糊。
S先生首先问,此次到新英格兰小镇作客有何观感。我意识到这是主人们关心的首要问题,因为米切尔在我来到前就已告诉该报,要通过此次接待帮助我了解“美国小城镇的生活方式,和美国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国家”。我说,很高兴有机会在主人的精心安排下,来此体验美国小城镇的生活。“我们在华盛顿接触的都是高官,知道到偏远的市镇和乡下去看一看的重要性。希望能借此多接触群众,了解他们在想什么,有何感受,甚至是如何看世界的。”
点燃了一支烟,记者然后要我比较一下美国和中国的城镇。我说,昆西和汉诺威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个人喜欢小城镇甚于喧嚣的大城市。美国经济发达,城乡差别小。中国的城市生活则远远优于乡村,在改革开放后,我们一直注意发展小城镇和提高非城市人口的生活,防止农民大量涌入城市。
记者先生接着又问,有什么话要转告当地企业界人士?其实有些话我在讲演中已经涉及,但考虑对新闻传媒的覆盖面大,便表示:中国希望多引进西方的技术和管理方式,因此不仅是大企业,美国的中小企业也能大有所为。我强调中小企业,是针对美国的中小城市而言的。
凯思琳送来了咖啡,谈话暂停,大家喝了起来。记者为我们照了相,然后话题一转,问我怎样看“共产党中国的资本主义兴起”。这是一个敏感但为许多美国人感兴趣的问题,我当然不能同意这个命题,但也不能劈头盖脑地予以批驳,只能正面介绍情况,让有关人士自己去得出结论。记者后来在报道中写道:“杨氏很快就指出,中国不会成为资本主义国家。政府要保持工厂的所有权,并控制国家的经济方向。”他这一表述不很准确,但大致上还是反映了我的观点。
最后,S先生要我谈一谈对美国人民的看法。我仅用了三个词:“友好、富于创造性、开明。”这当然不是一次访问所能获得的印象。
城镇管理委员会
下午,米切尔带我到汉诺威的城镇管理委员会,拜会委员会主席德卢斯。德卢斯在办公室里热情接待了我,并介绍我会见了商会主席及其他委员。管理委员会也就是地方政府。
谈话中德卢斯希望我能借此机会了解美国地方政府的运作,他特别介绍了新英格兰独有的地方民主的形成。据告,这种传统是从英国殖民地时代开始的。那时,有选举权的居民聚集在一起选举官员、决定赋税和讨论问题后逐渐形成制度,每年举行一次。现在,许多城镇仅由官员及推选的代表开会,有的仍保持原来的习惯,遇有重要问题时全体居民出席。德卢斯说,可惜我来得不是时候,否则就可一啫民众集会的场面。我说这种直接民主方式很有意思,可以避免代议制的某些弊病。许多中国的基层组织也采取直接选举和民众议事的方式。以后有机会时定再来汉诺威观摩,进行比较。
德卢斯代表委员会交给我一封信,其中除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外,还要我向中国大使及我的同胞表示良好的祝愿。对这种友好的情谊,我当即表示感谢。
作者访问了汉诺威的城镇管理委员会。管委会主席给了一封欢迎信。信中要求作者向中国大使和我的中国同胞表示良好的祝愿。
给来访者一封欢迎信,是我们中国人不太熟悉的方式。这种信除表达欢迎之意之外,还有纪念意义。信是用公函纸打印的,左下方是三名委员会委员的签名,右下方贴了一个相当于中国的公章的金色圆形凸印标签,周边内圈印了两行文字,上行为:麻省,汉诺威镇,下行为:1727年6月14日建。正中是该镇的徽记——把手扶犁和一个铁锚。标签简要地说明了该镇的历史及18世纪初当时当地的两个主要经济支柱:农业及航海。美国于1776年宣布独立。照此推算,汉诺威比美国的历史还长49年。
憾事
第三天早晨一觉醒来,室内一片皎白。莫非今天亮得更早?拉开窗帘,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正在飘舞,我心想,糟了,今天回不了华盛顿了。
米切尔夫人又准备了美国式早餐,不过火腿鸡蛋已换成煎肉肠,谈话内容也不再是广东早茶,而是下着这么大的雪,行车有没有困难。夫妇俩有意留我再住一天,待雪停后再走。我则想,在这里的“戏”已唱完,多留已没多大意思,便表示只要飞机能起飞,就赶回去。借口是,大使馆还有事。
凯思琳在门口送别。我再次感谢她的热情接待,特别是她的美国式早餐,她微微一笑,说美国早餐没有广东早茶好吃,所以未能留住我。我说,美国早餐更营养,等她学会做广东早茶,我一定再来,两种早餐一起吃。
车刚开出,我就觉得道路难行。一尺厚的积雪被车轮压得吱吱作响。车身也来回摇晃,方向盘不好控制。米切尔开亮了大灯,依靠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的不断工作,才勉强看得清前进的道路,在迷茫的大雪中,我们只能缓慢前进。我真后悔没有听从主人的劝告。
车过昆西后,米切尔说,前面不远的密尔顿镇有个中国博物馆,问我有无兴趣一看,我响亮地回答:“有兴趣。”我在美国多年,尚未到过一所以中国为主题的博物馆。远道而来,目标就近在咫尺,怎能错过?
博物馆就在路旁。米切尔停了车,锁了门,我们就踏雪走过一排灌木丛,走向博物馆。到了跟前,才发现“博物馆”不过是所民房。跨上木架门廊,便是门口,一块牌子上写着“美中贸易博物馆”。
大雪天,除我们两人外,别无参观者。解说员听说我是中国官员,格外高兴地接待了我们。他告诉我,这所房屋原是一名从事对华贸易的美国商人在1833年盖的住宅,后改成博物馆。
博物馆分两大部分:第一部分陈列着中国瓷器、丝绸、银器和茶叶等实物,使人感受到在两国贸易的早期美国人对中国商品的浓厚兴趣。第二部分展出了许多图画,反映当时两国贸易使用的船只、港口及从事此项活动的人物肖像。展品不算丰富,但主题难能可贵,表明美国人对文史的重视。解说员还说,除展出外,博物馆还不时举行有关两国艺术、外交及商贸历史的讲演和授课。
由于时间有限,不能细看,便谢别了解说员。
回到车旁,米切尔伸手探了一下衣袋,车钥匙不见了。他猜想是掉在了博物馆里,便回去寻找,但无所获。会不会丢在雪地里?他又在汽车及博物馆之间的小径上来回找了两遍,仍是不见踪影。我在汽车周围寻找,也徒劳无功。我心想,下这么大的雪,在雪地里掉了一把钥匙,半个小时后再来找,怎么可能找着呢?这都怪我。这时,米切尔头上已直冒热汗。我只好安慰他,请他莫着急,即使耽误一班飞机,也不碍事。但米切尔仍心急如焚。既然找不到钥匙,只得求助于人。为此,他又回到博物馆,问附近有无修车厂。回答是:没有。怎么办?只能就地解决了,前面正好有个小商店,露出了灯光。他便找上前去,看看有无办法。我也跟着去,以示支援。
商店老板是个工人模样的粗壮汉子。他一听情况,便说可试着解决。说罢便从框子底下取出一把老虎钳和一根粗铁丝。到了汽车跟前,老板先围着汽车转了一圈,找了一个玻璃窗不是关得很紧的车门,用铁丝弯了一个钩子,在玻璃和车门框架间的橡胶密封条上抠了个洞,把铁丝伸了进去,不知用了什么技巧,那铁丝竟挂住了车门把手。他使劲往上一拉,车门便豁然大开。米切尔和我几乎同时欢呼起来,佩服这位高手神通广大,当然,米切尔给了他一点“小费”。
车到波士顿机场。米切尔没有送我进候机室,只在机场大楼门口就把我放下了。告别时,他还想和我多谈几句,无奈警察来赶,只好开车走了。他没有车钥匙,不能离车,对不能进楼送我一再表示歉意。
飞机在跑道上急速滑行,然后腾空而起。靠在座椅上,我小结了此行,前后虽仅三天,但内容丰富,不虚此行,就是太劳烦米切尔夫妇了。我想此时此刻,这位热心友好的朋友正驾车返回原地。我祝他一路顺风,到达汉诺威后赶快再配一把车钥匙。
真是罪过,这把钥匙是因我而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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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潮头戏水三十年》
作者 | 杨冠群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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