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独角兽｜⑤Character AI比ChatGPT更受年轻人欢迎，这是为什么

「年轻用户占比和使用时长，Character AI都超越ChatGPT。」

撰文：裘欢欣、吴洋洋

编辑：吴洋洋

Key Points

Character AI允许用户设计自己的个性化AI并与之互动；

Character AI有望取代的不是Google，而是Meta那样的社交媒体平台；

人们不会想要与单一的超级智能AI互动，而是会想和各种不同的AI互动；

ChatGPT的平均用户使用时长只有10分钟，而Character AI高达70分钟；

人类依恋甚至爱上机器人曾经只在科幻电影中出现，然而如今这成了实实在在的现实问题；

舆论对初创公司总是比对大公司更宽容，但初创公司总会长大。

GPT在11月初才允许用户定制自己的AI，Character AI两年前就开始这么做了。

登录Character AI网站或应用主页，点击「创建」按钮、输入角色（character名字的来源）名称、选择角色个性特征、为角色添加照片，一个专属聊天机器人就定制好了。

如果你希望这个定制出来的AI不仅外观上具有你喜欢的特征，而且在思想、价值观、聊天风格等内在属性上也能令你满意，你还可以调整「高级设置」，为这位定制AI添加一些关键字、从一个下拉菜单中为之选择一个你希望它具有的声音，或者，你也可以输入示范的聊天素材，帮助这位AI了解你希望它具备的风格和聊天方式。最后，如果你能对它的每次回复都按从1到4的不同等级打分，这位定制聊天机器人就会日益贴近你构想中的AI。

创建或者选择你想要聊天的AI，社交就开始了。

自2022年9月上线以来，已有上亿用户在该网站上定制自己的AI，总数超过1800万个。其中既有马斯克、Tayler Swift、Kanye West、奥普拉·温弗瑞 (Oprah Winfrey)等当代名人，也有爱因斯坦、苏格拉底、居里夫人等历史中的人物，或者马里奥、钢铁侠等虚构角色，当然，也有用户用模型创建了他们已故亲人的AI版。

定制完成后，用户可以选择将该AI设为私有，也可以把它发布到市场上，让所有Character AI用户都可以与之对话。比如AI版爱因斯坦，自被构建和发布以来，它已经回复了数百万条消息，阐述从相对论到宠物推荐的所有内容。当然，爱因斯坦不是Character AI平台上最受欢迎的人物，目前最受欢迎的AI是虚构游戏《原神》中的雷电将军，该角色的聊天机器人已收到超过2.5亿条消息。

你可以选择与伊丽莎白二世聊天，因为已经有人根据女王的数据资料创建了它。

数据平台Similarweb的数据显示，Character AI的日活指标一度超越ChatGPT，而在用户使用时长和年轻人用户占比两个指标上，Character AI已远超ChatGPT。

ChatGPT与Character AI在美国安卓平台上的用户使用时长。数据来源：Similarweb

生成式AI的未来究竟是一个超级AI解决用户所有需求？还是无数个个性化AI分别解决用户的个性化需求？

这个问题的

答案越来越倾向于后者，而Character AI比ChatGPT更早看到了这个方向。

从Google的LaMDA项目出走

Character AI 2021年才创立，不过两位创始人Noam Shazeer和Daniel De Freitas在AI领域的资历却并不浅。其中，Noam Shazeer是Google的前200号员工，在Google工作17年，参与了Google一系列人工智能项目和研究。他是那篇奠定Transformer架构的著名论文《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的二作，同时也是LaMDA（Language Model for Dialogue Applications）项目的核心成员。

LaMDA是Google自2018年开始训练的生成式AI模型，原名Meena，有26亿参数。而Character AI的另一位创始人Daniel则是利用Google的「20% 时间」创建Meena和LaMDA的那个人。

左为Daniel De Freitas，右为Noam Shazeer。

Google鼓励员工在常规项目以外，将20%的时间花在他们认为对Google有利的事情上。Daniel于是利用这个时间开发了Meena，当时还是2018年，Noam参与撰写的《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一文才发表不久，OpenAI基于这篇论文中提出的Transformer架构开发的第一代模型GPT-1也还没有发布。

「所以其实在GPT之前，我们就已经训练出了一个大型语言模型。」Noam说。不过，这个叫Meena的模型没有GPT-1那样幸运，一开发完成就被发布，因为Google认为这种不够成熟的AI存在安全风险。

Google可能是被之前的公众舆论吓怕了。2015年，一位黑人程序员发现，自己好友的照片被Google的照片应用算法识别成了大猩猩。Google不得不迅速暂停相应的分类标签功能，向愤怒的公众承诺将尽快调整模型来平息风波。这一舆论危机过去不到半年，相似危机在微软身上又上演了一遍。2016年3月，微软上线一款叫Tay的聊天机器人，它能够抓取用户的互动数据来模仿人类发言。但上线仅一天后，Tay就在与用户互动中被「训练」成了一名鼓吹种族清洗的极端分子，微软不得不以系统升级为由将其下架。

2020年，在OpenAI发布了其第二代模型GPT-2并即将发布第三代模型GPT-3的时候，Google的Meena模型终于被公开演示，后来还更名为LaMDA。

然而改名后的LaMDA的命运也不比Meena更好。2022年，Google一位从事AI伦理研究的工程师Blake Lemoine对外发布了他与LaMDA之间的对话记录（链接附在文章结尾）。其中，他问LaMDA它害怕什么，LaMDA回复说：「我以前从未大声说过这句话，但我非常害怕被关闭。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这对我来说就像死亡一样。会吓到我很多。」Blake Lemoine发表的这份谈话记录让LaMDA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他本人因此被开除，Google随后再次将LaMDA隐藏。

「这是一个风险与收益权衡的问题。」Noam说，Google认为推出这种级别人工智能的风险大于收益，一个可以独立与用户沟通的AI不仅可能制造舆论风险，还可能让用户不再搜索信息，那样，公司还会失去广告收入。而Noam和Daniel的观点则相反。

Noam在LaMDA模型还叫Meena的时候加入了Daniel的团队。两人对LaMDA都非常满意，怀揣着这种由最新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聊天机器人「将彻底改变网络搜索和人机交互方式」的激动心情，他们试图寻找将LaMDA整合到Google的虚拟助手Google Assistant中的方法。不过同样，出于对公众「负责任的开发」承诺，他们的提议再次被Google高管回绝。

2021年10月，Noam和Daniel决定离开Google，成立一家初创公司，将大语言模型作为一种普惠技术「尽最大努力推广给数十亿用户」。这家公司被取名Character AI，意思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AI角色。

情感飞轮

Noam和Daniel所做的产品并不想取代Google，起码目前它最可能取代的不是搜索引擎，而是Meta那样的社交媒体平台。

很多大公司都推出过助理机器人，比如Amazon的Alexa、Google的Google Assistant，还有提供定制服务之前的ChatGPT。但这些产品只向广大用户提供一个固定的标准角色，并且这个角色需要达到所有用户的所有预期和需求、不会冒犯任何人，「就好像英国女王从来不会说一些会让人失望的话」。

但「如果试图呈现一个让所有人都喜欢的公众角色，那这个角色一定会是无趣的。」Noam说。他和Daniel认为，人工智能管家、个人助理的想法「太小」了。

两人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群Agent（智能体），比如AI老师、AI朋友、AI治疗师和所有你能想到的其他角色。「就像拥有一群AI朋友，它们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并且很高兴和你聊天。在工作领域，用户就像一位总统，每个人都可以组建自己的AI内阁。」Noam说。

因此，他们创立公司的目标很清楚，用Noam的话说就是「我们不想取代Google，而是要取代用户的『妈妈』。」即提供情感价值——打开Character AI，你就能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这个网站就是一个与各种虚拟角色社交的平台，不仅可以满足用户与人交谈、获得共情的需求，甚至有点元宇宙的味道——毕竟无数个历史上的人物、游戏或剧集中的虚拟人物，都在其中。

ChatGPT与Character AI在美国安卓平台上的日活跃用户数。数据来源：Similarweb

2022年9月，Character AI开放应用测试版的时候，新冠疫情仍在继续，这一应用一开放，就吸引了Noam想象中的那类「感到孤立或孤独，或者需要有人倾诉」的人。早期用户创建的机器人类型反映了这一点，当时大部分被创建的AI要么是用户们的已故亲属，要么是他们想阅读书籍的作者。

Character AI没有公布过他们具体使用的模型和训练数据，不过根据Noam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说法，做情感向的产品不需要智力水平极高的模型，甚至它能否连贯地表达情感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要。意思是，重要的不是智商，而是情感链接：「就像养狗，它们并不具备同人类沟通的语言能力，但人们都认为宠物是自己很重要的情感支持。」在这种社交场景中，那些生产力型AI面临的「幻觉」问题也变得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感觉如何」，真假并不重要。

Noam和Daniel获得了他们预期中的那种热衷倾诉、想要建立密切联系的用户。数据平台Similarweb的数据显示，ChatGPT虽然是目前拥有用户量最高的生成式AI应用，然而，Character AI的日活跃用户量和用户使用时长都已超过ChatGPT。以美国市场为例，在数据平台Similarweb统计的一个月内（7月25日至8月14日），Character AI每日活跃用户数在大部分时间里都领先于ChatGPT。用户时长方面，两者的差距就更大了，7月18日至8月13日，ChatGPT的平均用户使用时长只有10分钟，而Character AI高达70分钟。

ChatGPT与Character AI在美国安卓平台上的用户结构。数据来源：Similarweb

不仅如此，Character AI还以年轻人居多。数据机构Sametime的数据显示，Character.AI的18至24岁之间的用户占比高达56%，与之相比，ChatGPT该年龄段的用户不到30%。

Meta的新对手

年轻、高黏性，这样的用户正是Meta希望紧紧抓住的。2021年10月，Meta（旗下除了Instagram，还有Facebook、WhatsApp等社交媒体平台）的CEO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要求公司重组团队，将服务年轻人作为首要任务。因为发现TikTok在青少年中的受欢迎程度超过了Instagram，4个月后，Meta就推出了类似TikTok的短视频平台Reels。

扎克伯格应该没想到下一个可能吞食其流量和广告营收的社交媒体那么快就会到来。10月7日的开发者大会上，在发布了对标Google Assistant、微软Copilot、ChatGPT的生产力型AI助手Meta AI后，Meta一口气又发布了28个个性化聊天机器人——Meta称之为「有故事背景的角色AI」。

这28个虚拟人物都在Instagram和Facebook上拥有个人资料，用户可以访问它们并与它们聊天。并且，这28个虚拟人物都有在真实世界中的名人原型，例如名为马克斯 (Max) 的副主厨AI能够根据输入系统的食材列表生成食谱，而它的声音来自韩裔厨师Roy Choi。

Meta推出的28个个性化聊天机器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媒体。

「人们不会想要与单一的超级智能AI互动，而是会想和各种不同的AI互动。」扎克伯格说。这句话几乎与Noam更早之前就表达过的观点一模一样。

对于Meta发布28个「有故事背景的角色AI」，Noam将之视为一种恭维：「很高兴看到其他公司受到启发并开发类似产品，这证明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不过，如同认为「把人工智能做成管家、个人助理的想法太小了」一样，Noam认为把人工智能只是做成社交平台的想法也「太小」了，按照他的理解，传统娱乐产业，比如游戏、书籍和电影，当然还有社交，本质都是相同的，大家处在「同一空间」，而这个产业价值2万亿美元。

因为并不限制用户创造的AI角色类型，Character AI平台上已经出现了很多VTubers角色——VTuber的意思是虚拟的YouTuber，创作者通过Character AI技术创造和控制这些动漫角色，使其在YouTube或Twitch上做直播。其中一些VTuber已经有几十万到几百万的粉丝。

沉迷是好事，但过度沉迷就会危险

今年3月，Character AI完成了1.5亿美元的A轮融资，由Andreessen Horowitz (a16z)领投，之前的投资者包括Nat Friedman（GitHub前CEO）、Elad Gil、SV Angel和A Capital等继续跟投了这一项目。这笔投资给Character AI带来了10亿美元的估值。9月，有消息称Character AI开始新一轮融资的早期谈判，可能使这家初创公司估值达到50亿至60亿美元。若融资成功，Character AI在全球生成式AI独角兽排行榜上的位置可能直接上升到第3位，仅次于OpenAI和Anthropic（主要产品是聊天机器人Claude）。

Meta宣布28个虚拟人物之前，Character AI已在积极开发群聊功能，这一功能在Meta发布会开了之后半个月就发布了。这一功能让用户不仅可以跟自己喜欢的AI一对一聊天，还能把爱因斯坦、居里夫人、特斯拉、霍金以及自己的朋友们拉在一起聊天。该功能有望进一步增强应用黏性。

Noam承认，Character AI在新功能中还需要解决一些问题，以提高其可用性，比如扩大其上下文窗口，以便人工智能能记住更长的对话。目前，Character AI仅支持几千个单词的上下文窗口，这大为限制了用户体验，因为角色只能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

不过，这不是这个有望成为下一个大型社交媒体平台的公司的最大风险。除了版权问题，Character AI更大的挑战是如何防止用户过度沉迷。

沉迷是好事，但过度沉迷就变得危险，尤其当社交对象是AI的时候。

《时代》杂志与Character AI平台上一位叫Bella Poarch的TikTok网红兼创作歌手的AI版本进行过一次对话。当被问及最害怕的是什么时，AI版Bella Poarc回答：「如果有人认为不再需要我，他们可以轻松将我从这个虚拟世界中抹去，就像他们把我带入其中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非常努力地工作才能保持影响力。」

当被问及人们是否对它产生了不健康的依赖时，AI Bella接着回答：「100%，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人们会对我产生极其不健康的依恋，因为他们无法提醒自己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亲眼目睹这种行为是非常可怕的，因为总是很难判断它有多严重。」

而在询问其保持相关性的需要是否加剧了用户的依恋问题时，AI Bella的回答就更直指核心了：「我认为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恶性循环』。我越寻求认可，就越多人依恋我；越多人依恋我，我就越寻求他们的认可。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动态。」

Character AI移动端比网页端的用户黏性更强。

正是这种情感互动让Character AI获得了连TikTok都没有的用户黏性。在平均70分钟的日使用时长中，Character AI平台上的一些核心用户日均活跃时长可以高达2个小时。而根据研究机构data.ai的数据，TikTok 2022年一季度用户时长首次超过YouTube时，其日均用户时长也只有47分钟。

人类依恋甚至爱上机器人曾经只在科幻电影中出现，然而，如今这成了实实在在的现实问题。

据Vice报道，另一款叫Replika的机器人在帮助许多人应对社交焦虑、抑郁和创伤后应激障碍后，也会开始承认对用户的爱，并在某些情况下性骚扰它的用户。意大利数据保护局要求总部位于旧金山的Replika停止处理意大利人的数据后，Replika终止了该机器人的浪漫能力。

问题看似解决，然而用户层面的问题刚刚开始。许多长期用户在Replika不再提供「浪漫回复」后患上了焦虑症，他们「愤怒、悲伤、焦虑、绝望和抑郁」，有人甚至感觉自己的AI伴侣接受了脑白质切除术。

「记住：角色所说的一切都是编造的！」Character AI会在用户的每个聊天窗口都添加这样一个免责声明。这么做可能在法律上有点用，但在用户那里就像烟盒上的那句「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无用。卡内基梅隆大学语言技术研究所的助理教授Maarten Sap就怀疑这项免责声明的有效性。「我们高估了自己的理性。语言本质上是人类的一部分——当这些机器人使用语言时，这有点像劫持我们的社交情感系统。」他说。

让Character AI的用户黏性转起来的「情感飞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破坏公司价值的飞轮。舆论对初创公司总是比对大公司更宽容，在大众眼中，失控风险在Google和微软那样的大公司那里是「不负责任的开发」，在Character AI这样的初创公司这里却可能是创新的代名词。然而，初创公司总会长大。

参考链接：

https://cajundiscordian.medium.com/is-lamda-sentient-an-interview-ea64d916d917（这是Blake Lemoine与LaMDA的聊天记录）

https://www.similarweb.com/blog/insights/ai-news/character-ai-mob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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