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洲,即今天的加里曼丹岛,位于东南亚马来群岛中部,南临爪哇海,北临中国南海。婆罗洲是一个热带海岛,常年炎热多雨……”
在书里看到这段话,会觉得婆罗洲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你一辈子好像都不会去一回。
但是我儿子艾文盯上婆罗洲很久了,他做过一些研究,听说那里有红毛猩猩,南洋大兜虫,像碗一样大的猪笼草……每回放假,小孩都说,去婆罗洲吧。
婆罗洲,加里曼丹岛,念着这样的称呼,就觉得新加坡这个名字,有点儿太没有韵味,应该也改成古称,淡马锡。婆罗洲离坡国一点不远,可以说,就像从上海去趟厦门。
但就是需要费点周折,没有直达航班,要转那么两趟,才能抵达一个叫旁卡兰布翁的地方。然后从那里坐船,就可以在船上,悠悠地看看,有没有红毛猩猩在雨林里蹿过。
小陈计划了这么一个行程,当时我是双手同意的,而且我还催促着他,快点定,别回头机票涨价。
两周前我还五体康健,精神抖擞,觉得这辈子就是浪迹天涯的使命。我们一时兴起,把剩下两个月的假期都给安排妥当,自以为做了一件非常妥帖的事。
谁能想到,我的腰会不行呢?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恨不得能发气功把腰治好,每天倒计时还有六天出发了,还有五天出发了,我的天呐,我到底能不能去啊?
小陈很英勇地说,其实他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去也行。不过呢,他为我打算,那个行程其实只是躺在船上,他定的是船宿,我们会在船上住上两个晚上,然后去村里住一晚。
他以一种非常平稳的语气说,我们22号晚上的飞机,23号早上10点,你就能躺在船上了。
那,22号晚上住哪?
小陈没说话,新加坡飞雅加达,晚上8点到,第二程,偏偏是早上5点半出发的。其中有什么奥秘,我不太懂,据说机票很紧俏,这是最适合的行程。
遥想当年,比如在2015年,我们也是赶过红眼航班,在机场糊弄过一晚的。
我前后思考过大概两百遍,到底要不要去?每次扶腰兴叹,想到两个小孩在船上,再想到附近还有红毛猩猩,不,我必须得去。
怪来怪去,我认为第一责任在新加坡,凭什么放这么多假?印度新年放,感恩节放,圣诞节也放……放假不出门,哪有放着便宜不占的道理?
出门前,又发现一家四口四股力量,又开始往不同的方向扭转。
说好三点半出发,一会妹妹拉臭臭,一会艾文急着上厕所,两个小的都收拾好了,我一看小陈,他在厨房一下一下削着苹果。削完一个,又削一个,我站在旁边,仿佛几百只蚂蚁爬过心脏,忍无可忍问他:就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削吗?让孩子吃一回带皮的苹果,又能怎么样?
小陈眼皮不抬,让我带着孩子们先撤。我人到电梯,忽然想起来:老娘腰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带两个孩子走?
当他千呼万唤始出来般,出现在小区门口时,我说,快点吧,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小陈挺有意思,问我:我该怎么答?我说会迟到,你是不是就不去了?
当我们又坐在一辆车上,两只耳朵充斥着妹妹的不要不要,艾文的臭妹臭妹,美好的时刻是很短暂的,但烦人的时刻是越想甩越甩不掉的。
到了机场后,我忽然觉悟过来,啊,是度假啊,是美好的度假。
我没有必要这样着急忙慌,也没有必要老是心里存着担忧。度假应该是一种很悠闲的时刻,小陈就很得到度假的精髓,刚进机场,他就问我们,等下吃什么?
还有一个小时登机了,这人还在惦记吃什么?
可是果真跟他一样,把心放肚子里,好像也没怎么样。
我带着小孩着急忙慌杀去登机口,结果闸口还没开。小陈多年前经常出差,大概是在那个时候,他学会了不慌不忙,不悠不急,反正,飞机飞走了还有下一班。
第一段旅程还算完美,虽然一进去兄妹俩就为了窗边的位置打架,很快凭经验安置好了。
我把包里的护腰带绑上,见缝插针起来活动活动。后来我忽然琢磨,度假,是不是不该坐廉价航空呢?度假散发着一层中产出门旅行的金光,但是我坐的航班连杯免费的水都没有。
当然,你可以买。小陈买了椰子水,买了薯片,还给艾文买了两包糖,因为两包三块新币,促销。
我告诉他,这个糖在楼下超市两块钱三包。小陈听完了问艾文,三块钱两包和两块钱三包,每包糖差价多少?这还用算吗?一包一块五,一包六毛六七,每包差八毛三。
结果艾文算了整整半个小时,没算出来。他说他没有笔,所以很难算。
这比廉价机票更加毁灭度假的心情,但是这事不能细想,细想全是人生不值得。
等到雅加达下飞机,艾文又办了两件非常糟心的事。
一件事,小陈用新加坡的电话卡开通了漫游套餐,发现卡上立刻被扣除72新币,一下气得不轻。艾文在旁边非常着急,这钱难道拿不回来了吗?嫌贵不用不行吗?小陈一边着急带着全家出海关,一边要耐心跟小孩解释,没办法,不行,扣了只能扣了。
到最后他开始暴怒,行了你别跟我说这事了。
我把艾文招呼过来,我说你前几天一屁股坐碎了ipad屏幕,换一块118新币,你为啥非要纠结你爸的72新币?
艾文竟然告诉我,屁股坐碎是没办法挽回的事,但是这种瞎扣费是可以投诉,可以挽回的。
可你说的是一个很漫长的流程,等我们过了海关再说不行吗?我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没想到艾文说:不行啊,我怕过了海关你们就忘了,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
他非要力挽狂澜不可。小陈气得眉头可以夹苍蝇,还好艾文跟妹妹玩捉迷藏,很快忘了这件事。
第二件事,是这回出门,为了省托运费,我们带了两个登机箱。艾文一直坐在他的箱子上到处移动,他觉得很好玩。
直到他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他很不开心。回来跟小陈说,她肯定看我是小孩,所以对我这么不客气。
小陈一路破口大骂,越骂越觉得儿子不是东西。
我和妹妹走在前面,假装不认识他们。
你以为这是危机?这还不是。等我们从t2转到t1,终于寻摸到一个机场酒店,服务员说,对不起,房间全满了,沙发还有位置,需要吗?
我的心替我的腰凉了半截。
小陈还觉得,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他们三个人兴冲冲去看了沙发,不能洗澡,但可以拉上帘子休息。我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当年你也是睡过床位,见过世面的人,现在未必不行吧?
我不行,我至少需要一个独立洗手间,还需要能立刻趴着的床。不仅我需要,妹妹也需要。而且难以想象,我们一家四口在那条走廊上将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五分钟后,我们打车去了附近的机场酒店。小陈定了个最便宜的。我本以为ibis是最便宜的,没想到还有ibis budget,便宜中的便宜。开车20分钟后,他亲切地指着一大片酒店说,对,就是这儿,当年在雅加达机场误机,我就跟同事睡的这里。
在见过沙发后,我觉得快捷酒店的床,虽然硬,还是挺好的。
那毕竟是床啊,就算关上门,所有房间的聊天声都能听见,那毕竟是个房间。
不对啊,不是说来度假的么?为什么现在又搞得跟逃难一样?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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