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你绝对猜不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前段时间，当我在排期表里看见“世界电视日”五个大字时，我承认，我激动了。
作为 90 后，一些看电视的回忆扑面而来：

很上瘾。只要不喊睡觉，大家都跟猫头鹰似的，从早上 6 点的《朝闻天下》看到下午 5 点的《动画城》。
电视是一个家毫无疑问的 C 位，全家人看着电视吃晚饭，伴着电视声做家务，在沙发上小睡，电视必须开着当背景音。
@爱我家崽崽 01年买的电视，现在都还能用
毫不夸张地讲，90 后这一代的部分人格，都是被电视塑造出来的。
我们的幽默，是靠电视一遍遍重播春晚培养的；
我们看男人的眼光，是偶像男主手把手栽培的；
我们的知识，是靠《开心辞典》《幸运52》的题库撑起来的；
我们如今的 KTV 歌单，集齐了各大热播剧的片头/片尾/主题曲。
当然，如今的电视早已经不稀罕了。
手机、电脑、平板，任何一个屏幕都能看节目。偌大一个客厅，很多人根本没有留电视的位置。
世界电视日，其实不仅是一个庆祝电视这种工具的日子，更重要的，是认可电视所代表的哲学：
面对一方屏幕，我们曾经永远充满耐心和好奇。
我们曾因为电视而长久、频繁地坐在一起，构筑了一份宝贵的温情。
电视机的背景音，总是可以在破碎的忙碌中，随时让你得到休息。
那段以电视为生活轴心的岁月，最终消失得无声无息。
01
要是问“什么事能让你连做 24 小时不厌烦”，小时候的我肯定会跳起来说：
看电视啊。
不光精神特别投入，姿势还特别虔诚。
看电视的动作全国统一：搬个小板凳，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视机前。
挨骂也是全国统一的，尤其是当你无意识靠近电视，耳边总会传来振聋发聩的一声：
“你钻进去看得了呗！眼睛还要不要？！”
一整天的时间安排，都得围绕电视来。
要是想看的节目撞一起了，还得动用做题家技能——统筹。
这个综艺会重播，先看别的；
这个台演得慢一集，先看别的；
这个台进了广告，没事，另一个台刚好开播。
最烦的就是每周二下午，看着看着就停台了。
唯一能休息的时间，就是广告。
你都不敢相信“休息一下，马上回来”这 8 个字，能激发多少人的潜能。
能抽个空把饭做了；
@兔子
能在两分钟内洗完一个澡。
想看上电视，光会时间管理还不够，还得掌握点特工技能。
超群的记忆力——精确地背诵每个台的数字。
优秀的谈判能力——熟练向爸妈立誓“看完这集我就去睡觉！”
敏锐的观察能力——打开时提前记下是哪个台，音量是多少，方便复原。
出众的反侦察能力——在众多上楼梯的声音中精准分辨哪个是我妈。
过人的行动力——辨认出是爸妈后迅速拔掉电视电源，拿扇子或湿毛巾降温。
那叫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唯一的 bug 是，爸妈是接受过更高级训练的优秀特工，不管咋伪装，还是很容易被抓到。
但没关系，心理素质要过硬。被抓到了也能顶着一脸清澈的愚蠢发问：
“啊？我没看啊。😳”
像极了如今我摸鱼，就算领导站我身后，我也能神情自若地说：
“啊？我没摸鱼啊。😳”
打工经验 30 年，全靠从看电视抓起。

02

现在回头看，看电视这么投入真不能怪我。
——主要怪当年的电视节目太好看了。
当年好多剧，搁豆瓣个个都是 9 分往上。题材丰富，水平高超，最重要的是，根本看不完。
我们最大的一个错觉就是，电视剧都特长：
《西游记》只有 25 集；
《上错花轿嫁对郎》只有 20 集；
《放羊的星星》只有 20 集；
《红楼梦》只有 36 集。
仔细回想一下，这种错觉想必是受了我妈的影响，毕竟她最爱的台剧《意难忘》，有整整 807 集。
也有可能是重播太多次了，比如光《西游记》就重播了 3000 多次。
播一遍我就看一遍，来者不拒，等看到后来，主题曲往往听一个字我就知道在播什么。
比如，“啊~~~啊~~~啊~~~啊~~~”，
是《新白娘子传奇》的《渡情》。
比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还珠格格》的《当》。
看剧看到走火入魔了，还得角色扮演，才足以表达对电视剧的爱。
披上白色床单，头上再插个衣架，就是简易版白娘子。@AW
特别喜欢香妃，学小燕子把家里我妈种的花全采了来洗澡，被痛打了一顿。@江宴
眼睛蒙个布装失明，然后用紫薇语气对我妹说，一个破碎的我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小北
学装扮还不够，没用的手势也学了一大堆。
而最高级的模仿，就是不觉得自己在模仿。比如，看投入了连自己的身世都开始怀疑。
会有人不喜欢看《快乐星球》吗，每天作业写不完我就想，外星人朋友什么时候来接我。@秋秋秋天
小时候看《公主小妹》，总觉得自己也是流落在外的公主，等着富豪爷爷带上亿万家产把我找回家。@小麦
就连广告都很好看。
一些广告词简直是刻入了我们的DNA。在此特地给大家留一套填空题：
1、什么香香脆脆我们都爱？____________。
2、____________，中国山东找蓝翔。
3、今年过节不收礼，____________。
4、孩子咳嗽老不好，____________。
5、__________，你妈妈拿了两瓶旺仔牛奶在学校门口等你。
6、长大我要当世界冠军，__________。
7、长大我要当太空人，____________。
更别提电视节目了，简直是学生时代的社交硬通货。
一下课，一放学，聊的全是这周六的《快乐大本营》，哪个明星唱了新歌，哪个明星官宣了恋情，不看两集，唠都唠不到一起。
现在回头看，电视甚至成为了我们的一种语言。

03

作为电视儿童，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就是：
“看电视有什么用？”
偏见，绝对的偏见，谁说“看电视没用”我跟谁急。
光是一部《开心辞典》就够学好几年的了，我简单列几个当年的题目：
问：萨其马是哪个民族的食品？
答：满族。
问：蜘蛛和螃蟹的腿一样多吗？
答：是。
双黄蛋能孵出双胞胎小鸡吗？
答：能。
问：熊猫黑眼圈的作用是什么？
答：恐吓其他动物。
听听，哪个知识点拎出来，不得让朋友对你的知识面大为震撼？
每次听到主持人王小丫问：“确定吗？确定不改了？真不改了？真确定不改了？”我就心里发毛。
还有《幸运52》，真正意义上教会了我什么叫“知识就是财富”，答对了，那是能拿大奖的。
（当年的奖品们）
主持人李咏还会张开手臂对着镜头说：
“梦想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
当年我一边学知识一边替选手着急，选手要是答错了，全家都得扼腕叹息。
你要是喜欢文艺，就看《第10放映室》。
好多第一次在国内播放的外国电影，都上过这个节目。
即便是现在再看当年的选题，也毫不过时。
你要是对故事有好奇，肯定躲不开《百家讲坛》。
节目宗旨是“让专家、学者为百姓服务”，常去的蒙曼、易中天、纪连海、于丹、周国平，比现实中的好多老师都亲切。
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正大综艺》。
很多人不知道，节目当年开创就是为了提供“了解世界、开拓眼界的窗口”，有一句口号更是流传甚广：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它也确实做到了。同事@lulu 说，她第一次有“野生动物园”的概念就是看这个节目，“我就看人在车里，动物在外面，觉得太酷了，心想我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野生动物园。”
或者，你只是想单纯地快乐一会，也可以，看看《快乐大本营》。
为了捍卫它的“快乐”，当时的湖南台台长魏文彬甚至专门给《快乐大本营》节目组写了一封信：
“娱乐就是娱乐，你要做到位，不要装腔作势，
只要是健康的，无害的，怎么做都可以。
《快乐大本营》的宗旨就是轻松、愉快，
让人坐在电视机前得到一种享受一种解脱。”
不光电视节目做得认真，电视剧也认真。
那时候拍电视什么都缺，缺钱，《红楼梦》剧组伙食费 7 毛一餐；缺设备，拍《西游记》的时候，只有 1 台摄影机。
但唯独不缺耐心，不缺时间，不缺认真。
拍《红楼梦》，顾问团请了大半个文学界，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当时快 80 岁了，每集剧本都要看，连咳带喘爬上 4 楼开会。
《西游记》总导演杨洁也说，“西游记剧组最值得说的，是那个时代电视人不怕苦、不怕累的拼命精神，离不开每一个台前幕后工作人员的辛苦，我不是最辛苦的那个”。
那时候的电视画质真低啊，但它们展现在我眼前的世界的样子，真的很绚烂，很清晰，很广阔。
对很多人来说，尤其是像我一样出身小镇的人，在互联网不发达的年代，电视几乎是唯一的、不可取代地替我们推开了世界的门。
旅游频道有一句我很喜欢的slogan，或许正适合用来形容电视之于我们的作用：
“身未动，心已远。”
电视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底气——若干年后我们站到更广阔的世界面前，也可以平常心地说：
原来这样的世界，我早就看过了。

04

秉持对电视的爱，我们编辑部虽然全员北漂，但在租的房子里，也是人手一个电视。
但说实话，看得很少。已经忘了上次不快进、不倍速地看完一部剧是什么时候了。
一方面是准备动作太多：
要选一个不加班的晚上；要有VIP，还得是TV版；要提前选剧，不然会拔剑四顾心茫然；要提前在豆瓣查查分数，不然随时被 6 分以下的烂剧创飞。
但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份激动的心情了。
时间不对。从前晚上 8 点是黄金档，要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饭，一边纠结看哪个台。现在的晚上 8 点，写字楼灯火通明。
地点不对。看电视要有仪式感，要端端正正坐在电视前，地铁不行，公交不行，拼车也不行。
氛围也不对。比起一个人，看电视更像一种集体家庭活动，尤其是逢年过节，电视就没有闲着的时候，电视里热火朝天，客厅里生机勃勃。但现在想想，好久没和爸妈坐在一起看电视了。
想起很久前我们征集过一个问题，你生命中最好的一天是什么时候？
有一个回答我印象很深：
“北方人，腊月 27 早上，妈妈和大嫂在厨房备菜，二哥帮忙打下手，大哥在餐厅准备锅底料，爸爸在准备吃火锅时的酒水饮料，我陪着小侄子侄女在客厅看电视。
突然播放《新白娘子传奇》，虽然看了n多遍，但电视插曲响起，全家人都跑来电视前观看，妈妈手上还拿着锅铲。”@晏子
生命中最好的一天，是电视里有声音，身边有一起看电视的人。
今年，一批影视剧没有再重播：
一批电视节目早就停播了：
《幸运52》，08 年停播；
《同一首歌》，10 年停播；
《开心辞典》，13 年停播；
《我爱记歌词》，14 年停播；
《小神龙俱乐部》，19 年停播
《快乐大本营》，21 年停播；
......
这是一个失去了电视的时代。
又或者，我们失去的并非电视，而是等待故事发生的耐心，对远方的好奇心，去探寻惊喜的动力，和自以为永远不会缺席的陪伴。
偶尔会想起我今年睡得最好的一个觉。
是在国庆的一个下午。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流淌在客厅的每个角落，爸妈做着饭，我在沙发上一睁眼，恍惚像回到十多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我们对故事有好奇，对世界有想象，生活很安心，忧愁有尽头，从不失眠。
撰稿：王雪琴
实习：兔子 帕洛马尔
责编：皮卡
 晚祷时刻：
这不是普通的雪花点，
这是宇宙诞生时的余晖。
——《宇宙探索编辑部》

我怀念的，
是无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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