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回来北京快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特别快,而我什么都不写的日子,也过得特别快。有个读者曾经目光如炬地说:叩叩是郭老师的灵感来源,感觉他不在身边郭老师就不爱写了。我最开始对此不以为然,现在则是深以为然。

现在回想那天分别的时候,我的一双儿女站在门廊下面朝我们挥手,啾啾一直微笑着,而叩叩很快地躲进了门,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第一次与父母的长时间分离。男孩子刚刚长成,他觉得自己既独立又强大,他力气比爸爸大,一弯腰把爸爸举了起来,可是,他到底还是个少年,心还没有来得及跟力气一起长。

去机场的路上,我沉默了许久,心里是万分不解、反复自问:“孩子们都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要回去?”理由很多,看起来都很重要,但都不能说服我。我只想跟孩子们在一起,我不是动物,无法做到像动物那样把孩子推出去。
啾啾是个明白人,她说,你和爸爸的工作在国内,在这里发挥不出来你们的价值。弟弟也该锻炼一下了。我看现在应该是你和爸爸应该断奶了。

她说得都对,可我不想断奶呀。我喜欢每天围着孩子转,喜欢他们给我找麻烦,喜欢对着他们不停地唠叨。我留恋这沸腾的家庭生活,喜欢一家人热气腾腾的在一起。我不是在家庭中发现自己的价值,家庭本身就是我的目的啊。

尽管如此,在机场的时候我也没让眼泪落下来,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就忍回去了。漫长的飞行途中,我也睡不着,就看了一部又一部的电影,泪点低到几乎没有,啥电影场景都会引得我泪水滂沱。我心中还是反复回响着一句话:我孩子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回去?人生为什么要有分离?


啾啾一直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她的生活已经非常独立于我们了。我们在长岛的时候,一般来说她平均两个星期回来一次,过几个夜就又回去忙自己的,我们也尽力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节奏。
说是这么说,怎么可能不打扰呢?我什么事都想要问问她,我特别喜欢跟她说话,家里的事、院子的事、工作的事……每次她回来我都对着她狂说两小时,直到她累得睁不开眼。放她去睡觉了,我才哑然失笑:看来我也是寂寞的。而她那么善解人意,从来不打断我,她知道我需要听众。
制片人这样的工作,就是一个电影拍摄过程中的CEO,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啾啾是怎么做到的呢,而且做得那么好?她的妈妈我是个马大哈,是一个随时想要交出各种控制权以便放空的人,她怎么做到会这么井井有条地管理呢?不论何时何地,她随时都有可能拿出电脑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清晰的表格或是清单出来了,接下来做什么,已经完成了什么。

我看向她的眼光是崇拜的,就像平时在家里崇拜先生一样。我太需要这样的人来管理我、管理家了。

不过,每次进到啾啾的房间,看到她乱扔的衣物,我又忍不住想笑:看来我也不是全无贡献嘛。


很久以前读过一段话,忘记作者是谁了,大意是说,那里的人们在大兴土木,就好像他们要永远活下去;那里的人们在纸醉金迷,就好像他们明天就要死去。

这句话令我困惑了一段时间,以致于我现在只要搞点儿工程装修什么的,就感到自己贪婪,偶尔放纵一下又觉得自己不够理性。

一个人如果既不期待明天,又不享受当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活?


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我旁观着孩子们的生活,试图参与他们的生活。


你们今天吃什么了?叩叩最近长痘痘没有?最近健身怎么样?……啾啾在周末也经常有活动需要提早回城,这个时候叩叩就要去六叔家里借宿,我常常隔空做他六叔的啦啦队:饭做得好诱人……

我不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人,而是这两面加在一起才是我。我既软弱又多情,常常魂不守舍,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爱上那里,想要深深地扎下根,把我在那里的生活营造得美丽迷人,但我又止不住地想念远方的亲人和生活。

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爱与留恋呢?怎么可以如此眷恋这人间烟火呢?

有一天我驱车去homedepot买装修的材料,途径Plaski路的时候,我照例向两边张望,我爱死了路两边的荒原景象。又想着自己这么爱剪枝、爱晒太阳、爱海滩上粗砺的沙子,在北京的时候那么爱我的狗、爱我的工作,是不是有点滥情?
转念一想:我爱的不是这种生活还是那种生活,我爱的是生活本身啊。
                  蓝袜子,2023.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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