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印尼棉兰旅行这天早上,我们一家人背着包,拖着一只行李箱,穿过小区去门口打车。天气好极了,湛蓝的游泳池里,一群小孩正在扑腾着玩球,溅起的水花和欢声笑语一起,看起来是一幅完美的度假画面。
心中隐约掠过一丝后悔:其实放假不出来,在家待着也不错吧?
但是没办法,酒店和机票都定了。早上背起那只沉重的背包,隐约之中,感觉自己好像闪到了腰。我没多想,毕竟上一次腰疼是2019年,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吧。
出租车上,两个小孩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我没有兄弟姐妹,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总觉得怪异又新奇。然后时不时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生两个孽畜出来?你以为二胎是大手牵小手的幸福画面,其实幸福最多五分钟,一天里剩下的几百分钟,他们都能吵个不停。
妹妹问题不大,因为她小,她并不可怕。艾文问题有点大,当时我和他一起在机场面馆吃面,吃完饭后我扬起手表说,快点,可能开始登机了。他忽然着急上火起来,笃定我们赶不上飞机了,除非现在开始跑。平常这毫无问题,我一般都是矫健的,配合的。可是这天的腰非常不对劲,我匆匆往前跑,看不下去的艾文从后面大力推了一把。
这下我的腰真的闪了。
疼痛像地震,几秒钟就扩散到了整个腰部。我跟小孩说,我的腰很痛,现在开始你不能再碰我了。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毫不犹豫又碰了一下。
于是,身体和心灵都开始备受煎熬。这才是出发的第一个小时。
中午机场外暴雨如注,飞机如宿命一般,迟到了。两个小孩又开始争吵起来,我大概看明白了,每当我或者小陈,柔声要求妹妹不要绕圈跑,站在一旁的艾文就像一只铁手,一下把妹妹推倒。跟他说,你不要这么对妹妹,他理直气壮,对不乖的小孩就该这样。这边妹妹哭得撕心裂肺,那边艾文斜睨着眼假装莫名其妙,两人都是有仇必报锱铢必较。
多看一眼,脑袋就多爆炸一次。
上飞机后,为了谁坐窗边吵一架,为了小桌板能不能放下来又吵一架,为了谁吃最后一根pocky,立刻再来一架。要是当妈这份工作能辞职,我一定立刻扶着我的老腰转身就走。
明明上个月去林芝,一个人看着壮阔的雪山,心里还在想,带他俩来多好。
或许这天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妹妹不停流鼻涕,艾文喉咙嘶哑,我有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以及疼痛不已的腰。小陈睡着了,天杀的,什么都不能耽误他睡觉。
我在飞机上看一篇有关乔治.奥威尔的文章,说他总是很注意“与物质享受绝缘,但凡有可能与锦衣玉食沾边的,他都避之不及。但凡有可能让他摆脱拮据生活的机会,他都视而不见。”
哥们是一个苦行主义者,每当写不出来的时候,他都会去践行这种苦行。
我很喜欢奥威尔,但是看到这段文字,心情有点震撼。不不不,我可没有主动想要吃苦的毛病。出发前搜索关于棉兰的旅行攻略,都说那里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地方。那里有全世界最大的火山湖,面积比整个新加坡还大。岛中心的巴达克族,一百年前还是食人族,听起来很有意思不是么?
我毫不犹豫拒绝了小陈住54块旅馆的建议,让他定下一间四星级度假酒店。为图方便,我们也包了车。
你猜怎么着?
我本来以为一路全程高速,可以在天黑前抵达多巴湖旁的度假村。
后来才知道,高速只有机场高速,下来之后一路都是令人崩溃的单行道。坐了两小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拥堵之中。司机比划着说,前面有事故。车上已经一塌糊涂,妹妹的鼻塞更严重,睡了短短一觉后就醒了。艾文不知道被小陈骂了多少次,他为了打发无聊时间,正在不停制造麻烦给我们。
夜色已至,窗外下起漂泊大雨,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拥堵更加厉害,好不容易稍微提点速,又都是大坑。路面坑坑洼洼,常常有柴油车的臭味飘进来,我都觉得受不了,何况小孩子。但小陈说,至少还有三小时。
这时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很少有人来,攻略看来看去都只有这么几个。它但凡便利一点,方便一点,别人又怎么可能放过?
妹妹大概不舒服,不停地哭,艾文继续大呼小叫,小陈在副驾驶,悠闲地剥着龙眼。他这一路可真没少吃东西,鸡腿,薯片,龙眼,葡萄,冰激淋……都什么情况了,怎么还能吃得下啊?
我看着窗外暴雨如注,想的都是世界末日的场景。
回头再看一眼妹妹,不好,她要吐了。她大哭,艾文大叫,我手足无措,扯了两张纸巾去接她的呕吐物。她身上都是,哭得要命。
慌乱之中,只能一张又一张纸巾擦着。她吐出来的都是小陈喂的薯片,妹妹哭着说:为什么我会吐呀?
我告诉她:薯片和冰激淋吃多了就会这样。
之后,她又吐了三次。最后一次,全吐在我裤子上,整个车厢都像炸了一样,这已经完全不叫旅行,只能称之为苦行。
我后悔莫及,怎么办,这不会是感染了诺如病毒吧?离酒店还有45分钟,那地方能有医院吗?不会还要开五小时车再回市区吧?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会在旅途上经历这些。艾文的喉咙终于在大吼大叫中哑了,他还想要上厕所,继续叫着。
电子手表提醒了我三四次,正处于嘈杂环境中,分贝超过90,如持续处于该环境30分钟,听力可能会暂时损伤。
谢谢,其实如果我聋了,倒是一种还不错的情况。
经历过六个多小时的糟糕旅程,我们终于到了酒店。
下车时,我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两个小孩战斗力超群,我以为他俩肯定比我还糟糕,没想到一到酒店,立刻雀跃着去门口看巴掌大的蝴蝶。
海拔1385米,小陈看着天气预报说,26度,不冷。我下来时感到牙齿打架,不对,这绝不是26度的气温。一分钟后,他告诉我,看错了,这里只有16度。
你爷爷的,怪不得攻略上的人都穿着毛衣。
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半夜12点,房间里响起三个人的呼噜声,我打开电脑,完成一篇必须要交的杂志约稿。
人在面对这种时刻时,很难感受到任何幸福。只会觉得,老天啊,凭什么我要吃那么多苦?
今天早上起来,艾文拉开窗帘,一整个巨大的湖出现在我们面前。
所有人躺在床上,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美丽的湖。
一切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值得。
我在床上慢慢做着几个腰部康复动作,感受到身体没有那么糟糕了,两个小孩在阳台上看鸟,看天空。仿佛一场暴雨过后,熟悉的蓝天又回来了。
虽然二胎家庭跟热带一样,每天都会来一阵暴雨。
我不再思考奥威尔,旅行的意义,或许也是生活的意义,千里迢迢赶赴另一个地方,只为了在巨大的美景面前,原谅这一切。
挺好的,我们挺好的。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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