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  20231012——20231030
目 录
1.哈马斯被界定为恐怖组织,其与普通巴勒斯坦人的关系?
2.哈马斯为何此时出手?
3.以色列系统性误判哈马斯的出击及对未来的影响?
4.哈马斯下一步的策略推演是什么?
5.内塔尼亚胡/以色列政府下一步的策略推演是什么?
6.美国以外的西方主流世界(即欧洲)会如何看待本次冲突?与俄乌冲突有什么不同?
7.如果以色列对巴勒斯坦施行战争罪行、制造人道主义危机,美国以外的西方世界(即欧洲国家)是否会发起对以色列更严厉的谴责,甚至制裁?
8.美国国内不同党派人士对巴以冲突的立场取态是什么?
9.巴以冲突对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可能影响是什么?
10.从以色列的视角看,未来解决巴勒斯坦/巴以问题有哪些方案?
11.以色列的政治制度与政党政治格局是怎么样的?
12.为什么以色列的犹太人有如此强的斗争意识,甚至不惜逾越国际法和现代标准?
13.当代以色列的犹太人构成、政治取向及未来发展趋势是什么?
14.复盘美国中东政策,为什么有911恐袭,以及美国为什么打阿富汗?
15.复盘美国中东政策,美国为什么要打阿富汗?
16.伊拉克战争的失败,对美国中东政策有什么影响?
17.复盘美国的中东政策,奥巴马时期的中东政策又是什么?
18.复盘美国中东政策,为什么说奥巴马其实铺垫了特朗普的MAGA外交?    
19.复盘美国的中东政策,特朗普的中东政策是什么,对美国有何影响?
20.本次巴以冲突,拜登的中东政策选择什么?
21.美国政府为什么和以色列绑定如此之深?
22.展望未来,短中长期看,美国对以色列的政策是否会发生变化?
23.如果美国对以政策短期很难调整的话,可否说美国陷入了“以色列陷阱”?
24. 以色列合纵联合阿拉伯的策略是什么?为什么失败了?     
25. 因为这次事件,以色列在国际上会面临不利的局面么?    
26. 以色列为什么如此不在乎联合国和国际社会的看法?他们难道有自毁情结?  
27. 最后一个问题,本轮巴以问题对美国、中国的影响
正文开始:     

巴以问题有极度复杂的历史经纬,无数的历史恩怨。研究问题时,避免先入为主,不着急摆姿态、定性、下结论,多研究、多学习、多观察。

以下是笔者对事件以来的一些观察,尚在跟进中。

1.哈马斯被界定为恐怖组织,其与普通巴勒斯坦人的关系?
1)哈马斯(Hamas)是一个政治、宗教、军事混合组织,2006年在加沙地带(GazaStrip)民选上台,在当地耕耘了十六年,有极深的民众根基
2)以色列政府对加沙地带高压封锁,丝毫也不能削弱哈马斯的统治
3)为了对抗以色列的高压封锁,哈马斯会对以色列进行反击,其中也包括攻击平民。两方发生过无数次的武装冲突
4)截至目前,哈马斯被以色列、美国、加拿大、欧盟、英国、日本界定为恐怖主义组织;伊朗、土耳其、主要阿拉伯国家(埃及、沙特、卡塔尔等)、中国、俄罗斯、联合国等则承认其“抵抗组织”的定位
5)对于以色列的批评者和巴勒斯坦同情者来说,哈马斯进行的是驱赶占领者、迫害者的民族解放运动、建国运动;哈马斯打的是人民战争、全面战争,为了生存,什么手段都得使用,包括一些被认为是恐怖主义的手段;至于以色列,对巴勒斯坦所作所为则是“国家恐怖主义”
6)这些年,哈马斯在巴勒斯坦抵抗运动、建国运动里的地位不断提升,有点超过巴勒斯坦官方的政府代表——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PA)的意思。
7)针对这次事件,始终存在一个谴责哈马斯及界定其与普通巴勒斯坦人的关系的问题:虽然不能说哈马斯代表普通的巴勒斯坦人(正如也不能说内塔尼亚胡政府就能代表普通的以色列人),但由于哈马斯深得巴勒斯坦民众支持,其实很难区分哈马斯与巴勒斯坦人的关系
8)也因为如此,巴勒斯坦政府(PA)是不会谴责哈马斯的:他们认为,首先需得等巴勒斯坦正式建国的一天。许多国家(例如阿拉伯国家/穆斯林国家)也发现很难谴责哈马斯。实际上,即便在最支持以色列政府的美国国内,左翼/自由派/进步主义者乃至大批的民主党人,都是同情巴勒斯坦和哈马斯的:他们会觉得很难出口谴责哈马斯,或者不愿意谴责哈马斯,或者说无法在不对以色列政府进行同等批判的时候批评哈马斯
9)这里,我们止于讨论哈马斯对以色列的具体所为,因为涉及到两方非常漫长、久远的冲突历史。当指责哈马斯暴力时,巴勒斯坦人总能找到以色列政府、军队、定居者的无数暴行。并且,往往每次冲突都以以色列重手出击、巴勒斯坦一方蒙受更大的损失告终。双方的矛盾只不过在不断、不断的升级
2.哈马斯为何此时出手?哈马斯筹划这个事情已经有很长时间。此时出手,大概几条原因:
1)约旦河西岸地区的定居者之间发生的暴力冲突。内塔尼亚胡极右翼政府不仅纵容,而且鼓励、支持复国主义犹太人到约旦河西岸定居。这些定居者有了以色列政府撑腰,大胆地对西岸巴勒斯坦施行暴力:掠夺土地、恐吓、焚烧房屋,甚至杀戮。反过来,巴勒斯坦人也对这些犹太定居者进行报复。双方暴力不断升级。这就使得,其一,以色列被迫将大量的军队(包括在加沙周边的军队)调到西岸。这就使得加沙地带出现许多的空档,让哈马斯得以乘机而入。这其实说明以色列现在根本是应接不暇;其二,一段时间以来,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极度愤恨,现在气氛烘托到位了,哈马斯有了出击的基础;
2)美国正在积极推动的以色列与沙特两国关系正常化。这里,美国想把自己两个盟友拉到一起,复制、匹配中国今年早些时候撮合沙特和伊朗关系正常化的历史里程碑,提升自己在中东的地位。哈马斯肯定不希望看到以色列与沙特关系正常化,因为这只会利好以色列,让以色列能够更加专心地收拾巴勒斯坦;另外,伊朗与以色列是“有你没我”的宿敌。伊朗很有可能在背后也直接或间接的支持哈马斯。伊朗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沙特和以色列修好。因此,有观察者说这个事情是伊朗策动的,也有说是沙特或其他阿拉伯势力策动的——但其实这些并不重要:从哈马斯的角度,他是最有动力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只要他对以色列开火,并且以色列强势反击,瞬间哈马斯就能破坏沙特和以色列推进的关系正常化,能够赢得阿拉伯民众的支持,还能获得伊朗及黎巴嫩真主党等的资源支持。
3)以色列国内政治因素:关注以色列的同学知道,今年以来,由于内塔尼亚胡酝酿修宪,削减最高法院的权力,使得以色列发生了大规模的游行抗议,陷入宪政危机。我与亲近的以色列朋友聊过,认为内塔尼亚胡正在葬送以色列的民主体制,再过几十年,再待正统犹太人赢得人口战争,实现主导时,今天所知的以色列可能一去不复返了。从这个角度看,哈马斯出手的好处,其一,以色列内部比较分裂和混乱,有机可乘;其二,内塔尼亚胡现在的政治生存就剩一张牌了:维护以色列的安全。基于此,内塔尼亚胡有动力不断地推动定居点扩张,不断加强对巴勒斯坦的封锁制裁,不断激化与巴勒斯坦的矛盾,让巴以冲突成为一切的焦点,然后将自己作为维护以色列安全的庇护者。这就是通过以色列的安全及外患问题,转移内部注意力。那么哈马斯为什么要去挑衅这样一个危险的内塔尼亚胡呢?因为哈马斯可能看到:只有激化矛盾,让全球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加沙地带和巴以问题上来,才能帮到巴勒斯坦解放运动,以及帮到哈马斯自己。这其实是巴以极端主义者的一种“默契”。
4)美国因素:
——从国际地缘政治布局上看,美国的政治聚焦一是中国/东亚,二是俄乌,对中东长期放空,影响力衰退
——美国将大量军事资源投入乌克兰,包括将部署在以色列的军事资源转移投放给了乌克兰。美国现在战线太长,难以“多地作战”
——美国撮合沙特和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绝对是哈马斯/巴勒斯坦不希望看到的
——民主党白宫:在巴以问题上,民主党政府对巴以冲突的响应应当是弱于共和党的,因为民主党基本盘更加同情巴勒斯坦,反感内塔尼亚胡
——美国外交与军事官员的真空:美国还有一个非常奇葩的事情,就是阿拉巴马州参议员Tommy Tuberville利用参议院议事规则,靠“一己之力”,使得过去两三年白宫提出的三百多个美国外交军事高官无法得到任命——这里面,包括了以色列大使、科威特大使、埃及大使,还有数位与中东相关的援助官员等。因为党派之争,美国在中东无人
——众议院议长被“炒”:多数党议长Kevin McCarthy被共和党人“自宫”,使得美国众议院没有议长。在选出新的议长之前,美国国会无法通过对以色列的增援计划

5)俄乌战争因素:俄乌战争使得全球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俄罗斯乌克兰上。巴以问题似乎被遗忘了。哈马斯出手,是为了让巴以问题重回国际舞台中心,让人们重新重视巴以问题。此外,还有一个潜移默化的隐形因素,就是俄乌冲突可能使人们对战争冲突的耐受度、接受度、预期值提高了,战争冲突变为解决冲突的一个更能被接受的手段。

综上,“事后诸葛亮”看,哈马斯现在出手是很合理的。

哈马斯出手,正是因为美国和以色列的相对衰落。

而美国、以色列恰恰又出现了重大的误判。

这种误判,本身正是衰落的表现。
3.以色列系统性误判哈马斯的出击及对未来的影响?

几周前,负责撮合沙特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说:“中东是几十年来最安静的时刻”——结果不出多久,就发生战争冲突,真是啪啪啪地打脸啊。特朗普说,可见民主党白宫是多么远离现实,不接地气。

举世闻名的以色列的情报机构也完全放空,遭受了911、珍珠港事件一样的突然袭击。哈马斯进袭时,以色列军队最初毫无反应,哈马斯可以肆意破坏。这也颠覆了以色列民众对国防军的信心。

911之后,美国将反恐及国土安全机制全面地加码。这一次,哈马斯的突然袭击,威胁到并且颠覆了以色列人习惯的生活常态及安全边际假设。这种对基本生活安全边际假设的扰动,将对以色列产生重大影响。合理估计,以色列也会将安全体系进一步升级和收紧。将来还打算去以色列观光的游客请注意,你们一定会遇到更多的安检,更加严格的限制。

光脚不怕穿鞋的。从“光脚”的哈马斯角度而言,只要能让以色列人生活在恐惧里,让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并要为此付出巨大的政治经济社会代价,巴勒斯坦人成功了。
4.哈马斯下一步的策略推演是什么?
个人推测,哈马斯的策略如下:

1)先搞个大事件,从加沙地带出其不意地攻击、羞辱以色列,而且手段要出格,要足够暴力残忍,引发以色列报复欲望,引发全球性关注;
2)根据内塔尼亚胡的性格及其所面临的国内政治环境,以色列军队一定会全面反扑,先是疯狂炮轰,然后封锁加沙,断水断电断粮,然后进入加沙内。因此,哈马斯前面的奇袭只是一个引子,目的是诱敌深入。
3)以色列进入加沙后,哈马斯组织的人民游击队、义勇军将和以色列侵略者进行巷战、摩擦战,最大程度的消耗以色列的军事力量
4)这是一场人民战争、全面战争。哈马斯为巷战准备了多年。在加沙修建的地下工时,此时也将派上用场(地道战)。人民都将支持哈马斯。哈马斯也将“消失”在人民之中,随时进击以色列侵略者。为了剿灭哈马斯,以色列军队将不得不伤害甚至屠戮巴勒斯坦民众,犯下人道主义罪行。
5)哈马斯和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是一体的。“光脚不怕穿鞋的”,破釜沉舟。他们的生活太惨,早已没有选择与希望,不如就此一搏。“诱敌深入”,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消灭侵略者,或者给他们制造麻烦:以色列军队是不可能在不付出重大代价下取得成功的:一是自己会有人员伤亡代价,二是破坏巴勒斯坦人的家园,制造人道主义危机。以色列将因其制造的人道主义危机,损害自己在国际舞台里的合法性。
5.内塔尼亚胡/以色列政府下一步的策略推演是什么?
1)内塔尼亚胡:“我们对哈马斯的应对将改变中东”。这些年,内塔尼亚胡剑走偏锋,越来越极端,试图通过变本加厉的极端右翼政治保住自己的权力。这次哈马斯进袭,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更是救命稻草。内塔尼亚胡才是冲突里的“赢家”。哈马斯的袭击越暴力、越残酷,内塔尼亚胡越能受益,因为这更能证明他的“重要性”、不可或缺性:它是唯一能给以色列带来安全的;
2)以色列国防部长Yoav Gallant:“我们在和动物一样的人作战”(we are fighting human animals)。他的意思,就是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人都是“非人”,是一群野蛮动物。这是通过侮辱对方、剥夺对方作为人的资格,为自己的暴力和杀戮行为提供合法性。我相信,这就是鹰排、极右翼以色列人多年来对待巴勒斯坦人的真实态度,把巴勒斯坦人在街上当动物一样射死。也因为这样的暴力,哈马斯/巴勒斯坦人可能也是这么看待以色列人的,互相都把对方非人化,希望肉体消灭对方。这是多少代人积累的仇恨。
3)内塔尼亚胡政府的下一步内塔尼亚胡的利益始终在于进一步地激化矛盾:
——加码封锁整个加沙地带,能断就断,断电断水断粮,只要美国不反对就可以,联合国/欧盟和其他国家的呼吁都可以当放屁
——对加沙的哈马斯及周边设施进行狂轰滥炸,绝不会担心伤及平民(以色列认为,这些人也都是恐怖主义者)
——派兵进入加沙,进行直接到封锁、控制,并进行必要的剿杀
——绝对不惜让加沙地带(以及约旦河西岸地区)的巴勒斯坦人民付出巨大的代价:谁叫你们包庇哈马斯呢。你们都是恐怖主义者
——尽力争取美国支持,让美国“上船”,成为以色列剿灭哈马斯政治政策的一部分。其中,要努力避免美国过度援助乌克兰,并争取把美国对乌克兰的援助“引导”过来(华盛顿的犹太人游说团体将发挥作用)
——“养寇自重”通过极端行为,增加巴勒斯坦人的仇恨,“孵化”更多来自巴勒斯坦的恐怖主义行为,反过来增加以色列人对巴勒斯坦人的仇恨和恐惧,然后由此凸显自己的重要性。基于此,内塔尼亚胡是希望哈马斯的存在的。这是两方极端主义者的“默契”了
——通过极端主义的政治军事,内塔尼亚胡将得以缩小巴勒斯坦的选择,缩小所有人的选择,把巴以问题带入到某种“不可逆”的轨道
——通过对巴勒斯坦组织政治上、军事上、道义上的打击,内塔尼亚胡旨在减少巴勒斯坦谋求建国、推行“两国方案”的任何可能性,反而设法将以色列对巴勒斯坦领土的吞并做实
——为了确立犹太人在犹太人国家的绝对地位,如果真的吞并了巴勒斯坦的人和国土,内塔尼亚胡也会把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定为二等公民,限制其政治权利,并依据情况进行必要的种族隔离。此时,极右翼的内塔尼亚胡本质已与德国纳粹无异。也是历史的讽刺与悲剧
没有美国的支持,一切又都不可能。
有网友说,能不能把历史来龙去脉都写写。答复:这个历史来龙去脉就太复杂了,写不出两篇就没人看了。这些大问题也非一般知识广度、深度和时间积累所能驾驭。读者也得有心。所以,还是现实一点,解决不了大问题,我们解决小问题。

以下很多内容是结合了我的个人判断的,这些判断来自过去对这个问题关注的积累。可能也需要网友相信我的判断和直觉。


6.美国以外的西方主流世界(即欧洲)会如何看待本次冲突?与俄乌冲突有什么不同?

首先界定何为“主流世界:“主流世界”指的是主流政党/政客、主流媒体、主流舆论等。

1)美国以外西方主流世界(即欧洲)立场取态的推演:
——首先还是谴责哈马斯,毕竟形式上是哈马斯先动的手,另外哈马斯一定会攻击平民,会使用符合恐怖主义界定的手段;
——按照惯例,以色列将还击巴勒斯坦,并造成巴勒斯坦方面更大的伤亡。看这次的架势,以色列肯定要无差别重锤出击,让巴勒斯坦付出巨大的代价——包括大量平民的伤亡、流离失所及财产损失。这时,西方国家将表示关切,提示以色列需遵循国际法,避免人道主义危机;
——同时表示,长期以往不是办法、不可持续;以色列应正视非法占领巴勒斯坦领土问题,应尊重国际法、聆听国际社会声音,寻求与巴勒斯坦的和平解决方案。
先后顺序和节奏很重要:要先谴责哈马斯,然后再结合以色列的后续活动,表示关注、关切。
但西方世界尽管敲打以色列,也属于“友情提示”范畴,不会有什么后果:即便以色列军在加沙地带犯下滔天罪行,制造巨大的人道主义危机,西方社会也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举措,譬如不会对以色列进行制裁。巴勒斯坦人一直是被抛弃的,确实如以色列国防部长所说:只不过是“人性动物”(human animals)。
2)与俄乌冲突的差别(美国以外西方世界的视角)
——在俄乌问题上,美国以外的西方世界高度一致,只谴责俄方,基本不会批评乌克兰,也很少会反省北约/美国在引发俄乌冲突中起到的负面作用;

——巴以问题上,美国以外的西方世界对巴以双方至少是各打五十大板。西方主流世界认定,以色列对巴勒斯坦是有“原罪”的,一开始就错在先,违反了国际法,违反了道义。以色列常年漠视联合国决议,践踏国际法,践踏巴勒斯坦人权,把国际社会的声音都当放屁,而且这些年在内塔尼亚胡极右翼政府治下变本加厉,让西方主流世界非常不安,觉得实在无法接受这种盟友。这也使得以色列在西方社会能够得到的政治支持和道义支持越来越弱。总体来看,西方对巴以是各打五十大板,在批评巴勒斯坦方时,很难不敲打以色列。
欧洲人的取态,除了对历史经纬的认定外,还有切身利益问题:欧洲人认为俄乌战争是对欧洲本土安全的极大威胁,需知欧洲人经历过两次大战,死掉数千万人,不希望历史重演。欧洲人也能直观感受到与俄罗斯能源脱钩后能源价格上涨带来的经济社会问题。所以,俄乌问题对欧洲人来说是涉关切身利益的。但巴以问题就比较遥远了,属于中东地缘政治。还有一条,美国有大量的犹太人,犹太人游说团体非常发达,能够影响华盛顿政治。在欧洲就没有这个情况:欧洲在历史上已经把犹太人要么消灭,要么赶跑。

以上,倒使得欧洲人更有可能从复杂的历史经纬及是非曲直本身来判断问题,而不受切身利益和关注“干扰”。


7.如果以色列对巴勒斯坦施行战争罪行、制造人道主义危机,美国以外的西方世界(即欧洲国家)是否会发起对以色列更严厉的谴责,甚至制裁?

答案是:不会。原因如下。

1)制裁这个事,得有超级大国挑头:纵观历史,制裁这样东西,得成规模、成体系,能够造成伤害,才有效。所以必须得有超级大国挑头,然后一群盟国响应。欧洲各国一方面立场、利益不同,很难组合起来;另一方面,政治经济军事实力不足,很难进行有影响力的制裁。这个事情必须得有美国挑头;
2)美国是以色列的超级盟友:西方世界的“领袖”美国是以色列的头号盟友,这么多年来都维护以色列的立场和利益(只有奥巴马在2016年软了一下)。以色列“绑架”了美国中东政策,美国反过来又“牵制”或“绑架”欧洲。有了美国的硬撑,欧洲当然很难对以色列采取行动;
3)认为以色列是“西方世界”的一部分,亲近的自己人:同学们在看亚运会时应该注意到:以色列在中东的所有周边国家都是参与亚运会的: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约旦……只有以色列参加欧洲的运动会。各种体育运动也一样——比如足球,以色列参加欧洲的联赛。因此,以色列身在亚洲,但认为自己文明、文化、建制上是属于欧洲的,和欧洲人混在一起。我觉得在文化上,它恐怕是看不起亚洲国家的,以欧洲文化血统自傲。所以Ashkenazi犹太人也会歧视Sephardi犹太人。反过来,美/西方也是这么看待以色列的。具体而言,可能有两个主要因素:
a)自由民主体制/选举政治。至少到现在吧,以色列还被认为是“自由民主”国家(liberal democracy)。美/西方都认为以色列是政治体制、政治价值、政治意识形态上的朋友,是政治上的联盟,最终要一起对抗权威主义、专制主义、极端主义。这种看法很自然地就会把以色列纳入到西方文明的一部分。需知,这种观念对美/西方中东政策影响是很大的,特别在本世纪。911恐怖袭击后,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ives)主导了美国中东政策,最终推动布什班子发动了伊拉克战争。新保守主义认为美国应该强力在中东推行民主体制,以此维护美/西方在中东乃至世界的利益;美国应该在必要时利用军事手段,并将以色列作为最重要的盟友及“桥头堡”。新保守主义的背后,自然就是一群犹太人知识分子。最终,新保守主义宣告失败,美国系统撤离中东,转回孤立主义,也留下了中东的烂摊子。但美/西方与以色列的这种政治意识形态与政治制度联系依然是存在的。
很可惜,这种对以色列的判断是“静态”的,特别是,没有把以色列庞大的正统犹太人群体纳入考量。这部分群体从根本上是闪米特的、中亚的,和中东邻国文化的相似度远远高于和西方的。今天以色列国内政治的分裂情况,以及人口发展态势,可以判断,以色列未来有可能蜕变为权威主义或“非自由民主国家”(illiberal democracy)的。对此也不用感到惊奇——这和许多欧美国家,包括美国自身——所目睹和经历的是一样的。
b)犹太-基督教文明(“Judeo-Christianity”):宗教文化传统上,西方(基督教)与犹太人(犹太教)的距离及相似度要大于与穆斯林(伊斯兰教)的,毕竟基督教是直接从犹太教衍生出来的,还认可《旧约》。就文明文化相似度这一条,到耶路撒冷去转一圈是最直观的:犹太教堂和基督教堂/圣地都可以随便进,只有清真寺是对异教徒关闭的。对于基督教、犹太教而言,伊斯兰教是一个异类的、排他的、封闭的世界。过去二十年,西方世界与伊斯兰世界有激烈的文明冲突,西方人恐惧、反感伊斯兰原教主义。在对抗伊斯兰原教主义、恐怖主义时,以色列又变成了一个盟友。
c)欧洲人难以承受之原罪——犹太人大屠杀(Holocaust)。以色列政府之所以如此极端化,其实可以向前追溯到欧洲上个世纪及以前的社会性排犹、反犹运动。欧洲的反犹被纳粹德国带到最高峰,以肉体消灭六百万欧洲犹太人为终局。所以,欧洲人对犹太人是有巨大历史负债的,很难直面犹太人问题。今天,谁批评以色列要是说得重了一点,就会被上纲上线冠为“反犹主义”(anti-Semitism)。在整个西方世界(含美国)均是如此。也因为这个历史包袱,使得欧洲人在面对巴以问题时会适时保持沉默。
综上,欧洲人对犹太人是有先天亏欠的,欠了历史的巨债。他们把犹太人“投放”到中东巴勒斯坦的土地上,然后帮助、扶持并纵容犹太人以损害当地人的利益为代价,扩张自己的势力。最终,变成了让阿拉伯人来还欧洲人的债。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个历史轮回。
关键是犹太人自己扮演的角色:在自己遭受了历史苦难后,不知不觉把自己变成了与当年加害者一样的人。
这些年来,以色列殖民定居者及极右翼政府的行为令人发指。每次冲突,以色列都在消耗自己的政治资本与“人品”。天平在不断地向巴勒斯坦方面倾斜。
但由于欧洲人欠犹太人的血债太多,美国又如此纵容保护以色列,所以基本不用指望西方世界能够拯救巴勒斯坦。
巴勒斯坦是真正的世界孤儿。

8.美国国内不同党派人士对巴以冲突的立场取态是什么?

1)由政治光谱上的位置确定:美国人对巴以冲突的立场与取态,基本可根据其在政治光谱上的位置推知。简单的说:自由派/左翼/民主党更偏向巴勒斯坦,保守派/右翼/共和党传统上更偏向以色列
2)自由派/左翼同情巴勒斯坦,批评以色列政府:自由派/左翼(俗称的“白左”)内部,越左、越是自由派(liberal)、越是社会主义、进步主义的人,越是同情巴勒斯坦。原因包括同情弱势群体、反对暴力、反对霸权、反感种族主义政治及身份政治;关注人权及人道主义等。在左翼看来,今天的以色列政府是一个极右翼、法西斯主义、种族主义的反动政府。另外,民主党里包含很多少数族裔,他们天然会同情弱势的巴勒斯坦人。同情巴勒斯坦在知识界、学术界、象牙塔里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同情巴勒斯坦,会觉得你这个人道德情感上有问题。同样的,批评以色列政府也是一种政治正确。有人有跟进问问题:
——左翼/知识分子/民主党里不是有很多的犹太人么?不是说这些犹太人都支持民主党么?那他们也批评以色列政府么?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也批评以色列政府,甚至会以之为耻;
——自由派/左翼/进步主义者不是特别支持个人权利么?那他们如何看待伊斯兰原教主义?如何看待哈马斯这个激进伊斯兰组织?答案是,如果巴勒斯坦是一个完全正常化的国家,却出现了严重的人道主义问题,白左是会关心的;但巴勒斯坦现在不是一个正常化的国家,还在被压迫,还在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实践里,左翼同情的就是所谓被排挤和迫害的弱势群体;这些群体内部持有的价值观往往不是得到西方左翼同情的考虑条件。还有一条,如果遇到跨社群问题(即涉及别人的国家、别人的社会、别人的社群时),左翼往往又会变得比较宽容,容忍不同的价值观(价值相对主义),这叫“多元主义”、“多样性”。最后,一言蔽之,在自由派/左翼世界里,同情巴勒斯坦才是“酷”的,有同理心的,有复杂性的;
3)民主党也更加同情巴勒斯坦,批评内塔尼亚胡以色列政府。
a)民主党的左翼/自由派/白左/少数族裔基本盘决定了其一定倾向于同情巴勒斯坦
b)民主党内部,越左的人(进步主义/自由主义)也越支持巴勒斯坦
c)当然,民主党基本盘里有大量的犹太人;民主党也特别反种族主义与歧视,所以民主党政客也很善于把握,如果支持巴勒斯坦及批判以色列过了火,他们又会出来批评“反犹主义”。但这也使得民主党在巴以问题上的叙事和取态非常“微妙”和“复杂”
d)以色列内塔尼亚胡政府与美国共和党/右翼特别是川普本人高度绑定,这也使得民主党对他们更加抵触和反感,很不愿意与这些以色列右翼联系在一起
e)俄乌问题让共和党分裂,巴以问题则让民主党分裂。以上,都使得民主党在这次巴以冲突里不太好把握自己的位置,因为有相当一大部分选民是同情巴勒斯坦的。这使得白宫在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找平衡变得异常困难。拜登是如履薄冰:大选前的他,到底应该更多的面向自己的基本盘,还是侧重拉拢中间派及右翼美国人?我们看到,目前他选择了站在以色列一边,更多面向中间派及右翼美国人。这是因为他准确地估计到了:支持巴勒斯坦的人再怎么着也不可能选择川普,不如尝试收割一点中间派选民。
4)美国保守派/右翼:支持以色列,包括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政府:排除少数共和党犹太人精英(譬如川普的女婿JaredKushner这种),支持以色列、反感巴勒斯坦的,大抵有几类源头:
a)基督教徒/福音派基督教徒:认为犹太教距离基督教更近,是兄弟宗教,要保护犹太教,保护耶路撒冷,同时将伊斯兰教视为威胁
b)美国国家安全:认为伊斯兰原教主义及其所驱动的恐怖主义对美国本土及海外安全是巨大的威胁
c)美国的国际地位与影响力:认为美国是自由世界的领袖,伊斯兰是在全球范围对美国制度、意识形态、秩序的威胁
d)种族主义:对伊斯兰文明、文化、社会、族群的抵触、反感及歧视。有人说犹太人不也是闪米特人么。美国右翼认为犹太人更加欧化,更似白人,离西方政治与文化距离更近,更加“文明”,认为伊斯兰则代表愚昧、落后、野蛮
对于美国右翼政客而言,但凡出现巴以冲突,就可以通过支持以色列,把上面的主题全部“串联”起来,这也是川普这些天所做的:鼓吹加大制裁伊朗(国家安全、反恐);声称福音基督教都是支持以色列的;宣称要禁止穆斯林国家公民入境,等等。

以上这些因素也使得:任何为穆斯林群体维权的事业,都很难在美国社会获得较为广泛的政治支持与动能。

5)川普时代的美国新右翼/民粹右翼/MAGA:一个影响尚不可知的变数。
a)川普时代的民粹右翼/MAGA有几个特征,一个是“孤立主义”——不想管其他国家的事,认为都关美国屁事,搞好美国自己就可以。所以他们反对援助乌克兰;另一个是白人至上、种族主义。他们纵然不喜欢穆斯林,但对犹太人也根本不感冒。骨子里,很多MAGA是反犹的。这些都是使得MAGA推选的共和党政府很难加大对以色列的投入
b)川普目前在做的,是攻击拜登的中东政策及外交能力,矮化拜登政府,希望藉此引发更多的中间派选民支持自己
c)川普并没有提出长远解决巴以问题的方案,但有了2020年帮助以色列调停“亚伯拉罕协议”的经验,川普一定认为自己对内塔尼亚胡有绝对的影响力,可以要求内塔尼亚胡被迫接受某种巴以和谈方案,以此一举解决巴以问题。为了达成交易,我觉得他也不在乎牺牲以色列右翼/殖民者的某些利益。对川普来说,这就是一个交易,他甚至可以以此一举获得诺尔贝和平奖
d)但如果川普的如意算盘失算了——他当上了总统,真的去撮合巴以和谈,但巴以并没有谈成(双方都认为条件不好),那么就麻烦了。MAGA是没有心思长期支持以色列的,美国在中东的政策和策略可能彻底破产。

6) 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群:第一代华人移民。我没有做过任何的调研,纯粹依直觉判断。我估计,这部分群体里,很多人都会支持以色列,理由:
a)符合第一代华人移民的种族主义世界观:以他们对世界种族序列的理解,认为犹太人的地位与白人是并行,或略高,或只是略低的
b)他们崇尚知识和教育,对犹太人有隐秘的崇拜——是为“精神犹太人”
c)他们本能的反感和歧视伊斯兰国家/穆斯林;他们肯定会大力支持针对穆斯林的入境限制
d)他们希望和美国传统价值观/保守主义/直男文化对齐,无论是基督教,还是对枪械和暴力的耐受,以此证明自己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文化归化,成为真正的“美国人”
e)政治上,他们支持共和党/川普/MAGA——尽管MAGA根本不把他们当成“美国人”

除却后面的两条,就种族主义和崇犹、精犹这部分,其实在中国大陆及华人社会都是普遍现象。

但如果是第二代移民、第三代华裔移民的话,他们很可能同情巴勒斯坦,相信社会主义/进步主义,投票支持民主党。
9.巴以冲突对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可能影响是什么?

1)拜登及民主党政客的初始表态:本次巴以冲突才刚刚开始,拜登已经发表正式讲话,严厉地谴责了哈马斯的袭击,称其为“纯粹的邪恶”(“sheer evil”)。我们看到,民主党内,那些偏左翼、进步主义、日常经常批评以色列政府的政客(例如AOC等),也严厉谴责了哈马斯,完成了第一步的正确的“规定动作”。

2)民主党白宫与政客的初始表态,并不能代表其后续态度:这就好比美国经受了911恐怖袭击,上来你肯定先谴责911恐怖袭击者,但这不代表你赞成后面的后续行动——譬如对伊拉克发动战争,以及造成巨大的地缘政治及人道主义危机,这是要“一码归一码”的。所以,后续得看以色列如何还击。如果在未来几周、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以色列重手还击,对加沙地带实施大规模的封锁、空袭、路面部队进袭、军事管制,施加暴力,造成平民伤亡及人道主义危机,则可能会造成民主党内部的分化:可以想象,再过一周,舆论焦点可能会转移到以色列部队令人发指的军事行动。

3)如果以色列政府出手太重,则拜登需要表态批评以色列政府:目前拜登的策略是“all-in”以色列——先表示“无条件支持”,电话提示内塔尼亚胡要克制、要注意“国际法”,然后再去看以色列政府怎么弄。但如果内塔尼亚胡毫无节制,在加沙地带制造人道主义危机,则拜登就要掂量他的反应了:为了说服党内基本盘及中间派,他必须以更明确的方式,从左侧对以色列政府提出批评,同时表现出同情巴勒斯坦、关注巴以地区长期和平秩序的态度。具体的,他得展现出自己具备管理、约束以色列政府及维护中东秩序的能力(而不是一个跟着内塔尼亚胡走的软蛋)。

4)如果以色列内塔尼亚胡政府重手打击加沙地带,将不利于拜登政府——而这恰恰可能是内塔尼亚胡的策略。内塔尼亚胡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政客。他只考虑自己的政治生存,要把哈马斯赶紧杀绝为止,不惜让巴勒斯坦人付出巨大代价。内塔尼亚胡很清楚美国大选举的情势,拜登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美国至少有一半人支持极右翼的以色列政府。所以,内塔尼亚胡不会被拜登所限制。相反,很可能将自己变为主动:通过重手出击,“绑架”拜登政府:缩小拜登政府的选择,将拜登政府玩弄于股掌之中。后面,拜登政府将会很痛苦和纠结:到底应该在多大程度上支持内塔尼亚胡?纠结该如何批评和限制内塔尼亚胡?如果仅仅留在批评层面,却无法真正约束内塔尼亚胡,又会如何?真是如履薄冰。但是可以判断,以内塔尼亚胡的性格,他的政治策略,他和共和党/特朗普的绑定关系,他会主动把自己变成打击拜登政府的棋子,通过对加沙地带的野蛮政策,策应特朗普在美国的大选。

5)特朗普之外共和党竞选政客们的表态:
a)在外交问题上,共和党政客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传统的华盛顿精英,认为美国“作为‘自由世界’的领袖”,必须在全球各个区域及战线上全力支持自己的盟友,投入资源,确保并不断扩大美国的影响;第二类是特朗普/MAGA/右翼民粹共和党人。这些人倾向孤立主义、不干涉主义外交政策,即美国应该把精力放在本国,管好自己的事,而不要掺和其他国家的事,瞎操心其他国家的事,把美国的资源往外送,甚至掺和打仗,属于有病、败家
b)由此,在俄乌问题上,共和党是高度分裂的,部分政客认为美国应该全力支持乌克兰、对抗普京(竞选中的MikePence、Nikky Haley等属此类);特朗普/MAGA共和党人(竞选中的DeSantis、Vivek Ramaswamy)则属于此类,认为美国完全不应该掺和此事,。MAGA的意见领袖TuckerCarlson也持有同样的观点
c)前面说到,民主党对以色列问题是分裂的,但共和党却高度一致,立场上一边倒全部支持以色列,与内塔尼亚胡(昵称“Bibi”)右翼政府绑定也很深,是内塔尼亚胡的“总后台”。政客之间如果有什么差异,主要表现在到底愿意给以色列承诺提供多少的资源投入。第一类传统共和党人(如MikePence、Nikky Haley等)希望美国加大投入,而MAGA(特朗普、DeSantis、Vivek Ramaswamy等)就是嘴上一说,表面上会支持以色列,但对于实际投入却非常谨慎
d)下面看看传统共和党精英政客的表态:
——Nikki Haley:“攻击以色列就是攻击美国”,也批评了拜登等民主党       政客“撤离中东的恶果”。意思是,以色列是美国的盟友,美国应该全力帮助以色列,投入必要的资源。Nikky也支持美国继续投入支持乌克兰;
——Mike Pence:批评拜登对内塔尼亚胡支持不够,然后也调转枪头,批评特朗普、DeSantis、Vivek Ramaswamy等MAGA共和党政客,说他们搞的是绥靖政策,背离了美国的保守主义/传统价值:“作为‘自由世界’的领袖”,美国就应该出手支持以色列。MikePence也主张美国全力支持乌克兰,批评那些希望撤离乌克兰的共和党人
——Tim Scott:说拜登双手“沾满了鲜血”,将哈马斯出袭归咎于拜登政府。同时表示,他一向批评左翼的外交政策,但也表示看不惯当今共和党/保守派里的绥靖政策及意识混乱(指MAGA),并且明确批评了DeSantis和Ramaswamy
e)下面看看MAGA政客的表态:
——DeSantis:声称要全力支持以色列,但很巧妙的把话题引开,转移到美国南部边境,说拜登政府再这么弄,哈马斯/伊斯兰原教主义就要从墨西哥偷渡进袭美国了,不用多久,美国就要经受恐怖主义袭击了!DeSantis精准地抓住了MAGA的想法:根本就不关心中东事务,管你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死活,只关心美国南部边境、非法移民、犯罪及本土安全问题。他的表态很迎合孤立主义选民的看法。另外,DeSantis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外交政策经验,除了转移切换话题外,没啥可说的
——Ramaswamy:他代表着典型的MAGA观点。一方面,他表示要支持以色列,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很多人口口声声要声援以色列,都是出于情感冲动,还是要解决实际问题:美国帮助以色列,应该主要围绕外交、情报贡献、军火等,务必要避免在中东引发战争,因为战争不会有利于美国的利益。年初时,他还提到过要减少对以色列的援助,引发了不少批评。另外,话锋一转,他提到,在以色列发生的事情也会在美国发生:美国的南部边境混乱,有大量的非法移民;过去两年,在边境上抓获了7万多企图潜入的“特殊关注外国人”,这些与伊斯兰极端主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Ramaswamy也巧妙地把话题引向了美国本土。我认为他的观点、取态都是典型的MAGA,相比之下,Pence、Haley等就完全不接地气了。

6)特朗普的表态:特朗普的表态内容很“清奇”,既指向他的基本盘,也有很重的个人色彩
a)渲染这样的看法,即拜登在外交上是完全无能的,中东整个放空。
b)说要是他在台上的话,根本不会发生哈马斯攻击以色列这样的事情。(他当年也是这么说俄乌冲突的。此事无法证伪,随便他怎么说)
c)说这些都和拜登放松对伊朗的制裁有关,伊朗是哈马斯的背后支持者。他要是上台,将加大对伊朗的围堵
d)说应该恢复限制有“恐怖主义”的穆斯林国家公民入境。他也提到有许多这样的人在通过南方边境混入美国。这条评论和DeSantis、Ramaswamy一样,非常MAGA
e)抨击了半天内塔尼亚胡(特朗普称内塔尼亚胡为“比比”,后者的昵称)——其实也有背景,就是特朗普当年非常支持比比,认为比比后来背叛了他——承认了2020年拜登的当选结果。特朗普最讨厌背叛他的人。骨子里他也看不上内塔尼亚胡。他说,内塔尼亚胡根本就没准备好,以色列没有准备好。比比的情报都是错的,低估了形势。他应该先把怎么搞情报捋清楚
f)说黎巴嫩真主党非常聪明。“很坏,但是非常聪明”。特朗普喜欢夸他的外国对手。

7)特朗普的潜台词和算盘:
a)如果说拜登只能从左侧提醒内塔尼亚胡的话,特朗普则是从右侧攻击内塔尼亚胡,说内塔尼亚胡太弱了。这个角度清奇,只有特朗普能给出来
b)特朗普根本就不把内塔尼亚胡放在眼里。他认为内塔尼亚胡就是一个小跟班,一个走狗。他因为内塔尼亚胡承认拜登当选而怨恨他,但他也认为,只要自己重回白宫,内塔尼亚胡一定会回来舔狗:这个极右翼的以色列政客在全世界唯一可以指望的靠山就是特朗普
c)特朗普始终“心怀”MAGA,记住两件事,第一,MAGA共和党人根本不关心以色列、巴勒斯坦、中东事务,认为“关我屁事”——美国的资源就应该为美国所用,管好美国自己的事。第二,MAGA反伊斯兰,但也是反犹的;因此,即便特朗普上台,也不会调动许多的美国国内资源去扶持以色列,最多卖卖武器,但绝不可能向以色列派兵,或陷入以色列发起的大范围战争。其实Ramaswamy已经总结了特朗普希望对以色列做的: 搞搞外交、分享情报、提供军火。务必避免战争!TuckerCarlson也提到了这一点,千万不要去掺和大型战争,这是脑子有病。这些都和特朗普的想法一样
d)特朗普认为可以用“狗链”拴着内塔尼亚胡,在中东斡旋。就这一条,他是有成功先例的:《亚伯拉罕协议》(Abraham Accords)——帮助以色列和巴林、阿联酋、苏丹、摩洛哥签订和平协议。这是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关系正常化的一个里程碑事件。拜登也只是希望扩大《亚伯拉罕协议》,帮助以色列与沙特恢复关系,扩大以色列的阿拉伯朋友圈,以此复制、平衡中国牵头调停的沙特-伊朗关系正常化这一历史里程碑。特朗普认为拜登根本是无能的,只要自己一去,立马可以带着以色列调停各种关系。过程中,我觉得特朗普也愿意牺牲部分的以色列利益:MAGA关心的是消停,别搞一堆事。所以,关键还是把交易做成。凭借对内塔尼亚胡的控制与牵制,特朗普是有信心的。明年当特朗普开始与拜登正面PK后,估计还将加大宣传他在中东斡旋取得的成就,抨击拜登的无能。我认为会有中间派买账。
e)未来,特朗普还将继续渲染:伊朗-俄罗斯-中国联盟在拜登任下是如何扩大在中东的影响力的,以此抨击拜登的无能,使得让美国的竞争对手主导中东。

8)拜登 vs 特朗普形势判断
a)内塔尼亚胡深知道:拜登/民主党不是他的盟友,不可依赖。他的未来还是在共和党/特朗普。所以内塔尼亚胡有动力激化巴以问题,让民主党难堪,让共和党受益
b)而只要内塔尼亚胡一意孤行,不听白宫指挥,在加沙地带制造人道主义危机,就会让民主党极为被动,致使内部分裂,并暴露出拜登在驾驭中东问题上的无能。到时,拜登会左右都不讨好,左边嫌他无力批评管束以色列政府;右边嫌他不理解也不支持以色列政府。中间派则认为,他两头都不沾,最后也无力调停中东局势。结果就是“掉粉”,基础选民对他不满,中间选民则跳向特朗普——因为特朗普会渲染自己能够让巴以坐下来和谈,而美国可以不出一兵一卒
c)伊拉克战争后的美国更多的奉行“孤立主义”,不希望对中东介入太多。因此,拜登没有什么选择,只能延续特朗普的政策。但假如他不能像特朗普一样调停不同国家的利益,并且让中国、俄罗斯扩大影响力,就只会凸显他的无能
d)特朗普能够驾驭内塔尼亚胡,有促成《亚伯拉罕协议》的历史往绩与经验,因此会被认为具有更好的驾驭中东局势的美国总统。在未来的选举里,他可以强调:自己是唯一可以帮助调停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的人:只要他一入住白宫,就可以促成巴以双方停火,并寻求和平解决方案。他还宣称自己可以瞬间调停俄乌战争。
e)因此,巴以事件推演下去,对特朗普更有利,对拜登更不利:
——毕竟在拜登白宫任上发生,多少显得拜登有些责任;
——以色列政府对哈马斯/加沙的反击越暴力,对拜登越不利。左翼认为拜登软弱,纵容以色列右翼,坐视人道主义危机;右翼也认为拜登软弱,使得以色列不能一举消灭哈马斯,还要延长战斗。总之拜登是左右不讨好;
——拜登帮与不帮以色列都是问题。帮得太多,会被民主党左翼抨击(支持以色列极右翼迫害巴勒斯坦,同时也被MAGA抨击(说你不懂外交,只懂把美国的宝贵资源投放给这些犹太人);帮得太少,也会被左右两侧攻击,说你不能支持美国最重要的盟友,坐视以色列被伊斯兰原教主义蹂躏,坐视“俄中伊联盟”扩大影响力。总之,怎么做都会遭到批判。
f)在台上的拜登其实是守势:很多情景都会伤自己的基本盘,譬如底特律汽车工会罢工和新能源车的问题:拜登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损失左翼工人的基本盘,进而影响到密歇根等关键州的选情;对以色列问题也一样:稍微偏向以色列,可能就会得罪民主党基本盘——这些人不一定会支持特朗普,但也可能就此不愿再支持拜登;稍微偏向巴勒斯坦,又可能丢掉中间选民。
g)综上,特朗普处在攻势,似乎怎么打怎么有,可以随便出招;拜登则是守势,有点腹背受敌的意思。因此我的判断,本次巴以冲突如果持续发酵,将更可能有利于特朗普/共和党,而拜登/民主党想要利用这次冲突增加选票则是比较难的。
最后,特朗普的基本盘是MAGA,他们相信的是孤立主义、不干涉外交,不希望美国在中东做过多的资源投入,分散美国政府对本土的精力。这些也正在变成美国的主流意见。拜登任内,其实也是延续特朗普的中东策略。可见,未来无论白宫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总统都需要把更多的精力退回到美国本土,对于外国事务,则更多的需要依赖单纯的外交活动,通过外交斡旋,影响区域政治,扩大美国影响力。

这样,长期来看,美国淡出中东也是必然的。
接下来,聊一聊以色列的情况。分成几个问题:以色列视角的巴勒斯坦解决方案;以色列的社会构成和民意;以色列的政治体制与政府政治;本次冲突的短中期影响;以色列对巴勒斯坦问题及政治社会的长期走向,等等。

10.从以色列的视角看,未来解决巴勒斯坦/巴以问题有哪些方案?
答:大概有四个“方向”、“方案”。

1)方案一:维持现状——骗人的
维持现状即一切都在现在的基础上“静止”,什么都不变:以色列继续霸占1967年占领的巴勒斯坦土地;大部维持现有的非法定居点;不谈什么“两国方案”。
由于没有什么外力逼迫以色列去谈“两国方案”,理论上以色列可以一直维持现状。
对于不知道未来究竟该如何处理巴勒斯坦问题的以色列人来说,维持现状,或者“不知道”,就是他们的答案。
这个方案也是可以拿给国际组织、外国人看的。你瞧,我们就是这么个情况。
在此基础上,以色列所做的一切行动都被认为是可以接受的、默许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必要的;哈马斯冲出加沙攻击以色列,则被认为是在改变现状。
这个维持现状其实谈不上一个方案,因为以色列没有在维持现状,而在迈向其他的方案。
2)方案二:“两国方案”——根本难以实现
所谓“两国方案”,就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坐下来谈清楚,哪块土地是以色列的,哪块土地是巴勒斯坦的,你们谈清楚。以色列占领的土地,原则上应该都退回;但如果特殊情况不容易退的,以色列可以用其他一些土地去换。另外还有人口,你们看看,划清楚领土后,可以考虑做一些人口交换/迁移,比如以色列人从巴勒斯坦领土撤出,回到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人从以色列撤出,回到巴勒斯坦。总之,你们两国如果能商量好就行。最终要达到的目标是形成两个领土清晰、相互尊重、井水不犯河水的并行主权国家。确立清楚后,历史也就翻篇,一切重新开始。
2020年1月的时候,特朗普提出了一项巴以和平方案(所谓的“特朗普和平计划”)。这个方案是由特朗普的女婿Jared Kushner带着一群美国犹太人搞的。方案压倒性地偏向以色列,过程中没有与任何的巴勒斯坦人进行讨论。根据这项方案,以色列可以直接吞并约旦河西岸(West Bank)30%的土地;并给巴勒斯坦置换部分土地(结果是以色列变得更大,巴勒斯坦变得四零八落)。耶路撒冷将为以色列的首都,巴勒斯坦只能定都在另外个郊区地方。巴勒斯坦必须全面地“去军事化”、切割与恐怖主义的联系,放弃在国际上对以色列发起的一切法律行动等等。这项方案唯一的一个“亮点”是给了巴勒斯坦人一个国家。
内塔尼亚胡也认可了这个和平计划。
但这个对巴勒斯坦来说丧权辱国的计划是“见光死”——首先,以色列的激进复国/锡安主义者及西岸定居者不同意该方案。他们不认可给予巴勒斯坦国家地位(这里的国家,指的是有绝对边界的主权国家sovereign state,而非一个地方“country”);其次不愿意放弃西岸,恨不得把西岸整个拿下。
内塔尼亚胡肯定也知道以色列的复国主义者不会同意这项方案。他支持了这个方案,只是为了:第一,不得罪特朗普,让他自己碰钉子;第二,说,你看,我不是也认可了“两国方案”么?我对和平进程是有诚意的呀。你不要老说我是反对“两国方案”的嘛。
这个方案当然遭到了巴勒斯坦所有方面的反对。也为周边伊斯兰国家、阿拉伯联盟、伊斯兰合作组织等机构激烈反对。(从中也可以看出,这些国家和国际组织都是有话语权的,并不是说巴以双方谈了就算)。
事实证明,两国方案根本是不可行的:
其一,以色列国内缺乏推动“两国方案”的社会基础:人口中也就大概三成不到四成的人在原则上支持“两国方案”;这个“两国方案”仅指原则上给巴勒斯坦一个国家而已——方案的内容可能是不对等的、对巴勒斯坦来说丧权辱国的(例如特朗普提出的“两国方案”)
其二,以色列内部不同群体分歧极大,不可能在内部针对巴勒斯坦国的领土和人口问题达成一致;
其三,在任何“两国方案”下,以色列也根本不可能在领土、人口及其他法律、军事、政治及技术问题上达成一致,双方存在一百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根本没有谈的空间,根本没有交集部分;
其四,基于此,各方其实也都对谈判没有信心,都缺乏推动谈判的动力,同时认为对方缺乏诚意。
而回到政客本身:内塔尼亚胡根本就不打算推动什么“两国方案”。恰恰相反,他要置“两国方案”于死地。方法:
a)不断改变现状,支持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扩大对西岸的非法定居及控制,使得谈判越来越难;
b)抛出没有任何谈判基础的“两国方案”,让巴勒斯坦觉得与以色列根本不可谈;
c)阻止巴勒斯坦出现任何能够出来与以色列谈判“两国方案”的政府、组织、代表、力量:例如把他们全部打成恐怖主义者,剥夺谈判桌资格;或者设法在政治上将其消灭;
d)在国内发动宣传,说明巴勒斯坦国就是对以色列的最大威胁
也基于以上,大多数以色列犹太人、以色列阿拉伯人、巴勒斯坦人及邻国人都认为“两国方案”是遥遥无期的,不是五年、十年、一代人的事。
3)方案三:“全体公民权利平等的一国方案”——开什么玩笑
在这个方案里,以色列与已占据的巴勒斯坦领土,甚至未占据的巴勒斯坦领土统合,并为一个国家。在这个国家里,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享有平等政治与公民权利,国家以民主体制运行。
这相当于让已经被以色列事实占据地方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借壳上市,间接拥有自己的国家,虽作为少数民族存在,但享有充分的政治权利。
一看这就是左派/自由派及阿拉伯人提出的方案。这个方案在以色列是没有市场的,因为这相当于宣布以色列国的终结。
阿拉伯人的人口基数巨大(而且还要叠加生育因素)。如果他们有同等的政治权利,能够组织政党,形成政治力量,主导以色列的政治政策,那么以色列就无法保证犹太人的特殊地位,也未必总能保证是犹太人的“专属国家”了。
犹太人永远担心自己会沦为少数,最终被消灭。
自然的,这个方案也没有任何前途。
4)方案四:“犹太人享有特权的一国方案”——全力努力的方向
在这个方案里,以色列将吞并已占据的巴勒斯坦领土(甚至更大范围的领土),建成一个领土进一步扩大的国家,并剥夺这个国家里非犹太人的权利——包括将他们驱逐。
这个方案假设:以色列必须是为犹太人打造设计的,犹太人将享有特殊的权利:无论是语言、宗教,还是全方位的政治与公民权利。其他族裔不享有平等的政治权利,只能做“二等公民”,并且可以被驱逐。
为此,以色列已经提前做了法律和政治准备:2018年,以色列议会提出了带有象征和宣示意义的《犹太民族国家法》(Basic Law: Israel as the Nation-State of the Jewish People),规定以色列是犹太人的“民族国家”。
这条法律马上遭到以色列国内自由派/左翼、少数民族和宗教派(阿拉伯人及德鲁兹教徒)的激烈反对,也引起了国际社会、国际组织以及美国犹太人(将来我们会再讨论这个问题)的巨大争议:由于犹太人是一个专用的、专属的、带有排他性的概念,这项法律不可避免地会削减非犹太人的权益,使得他们面临系统性的歧视。人们担心,以色列由此将不再是一个现代化的民主国家。
以色列最高法院对这项法律进行了司法审议,但最终判定其合乎以色列的基本法——毕竟,有近六成以色列人支持该项法律:大多数人都希望构建一个专属于犹太人的国家。(但至此,以色列的右翼/保守派也想一举铲除最高法院这个绊脚石。我们后面会再探讨这个问题)
而能够系统性地、合法地歧视非犹太人、剥夺他们的权利,就是右翼/保守派推动这项法律的初始原因。
——他们希望将犹太教变为国教;
——他们希望将与犹太教融合的犹太复国主义确立为法律、政治、政策(这也将涉及在西岸和所有“应许之地”、涉及犹太人历史与生存之地的定居与殖民问题;
——他们希望把希伯来语作为唯一的官方语言、合法语言、教育语言;
——为了确立犹太人的优势地位,他们也希望削弱与此可能产生冲突的非犹太人的政治权利与公民权利:从组织、集会、言论到政府任职等
——他们希望把非犹太人确立为“二等公民”,并为未来合法驱逐非犹太人确立法律基础。
了解以色列国情现状,以及了解历史的人知道,之所以这么多人激烈反对,是因为向前追溯,《犹太民族国家法》更像是《纽伦堡法案》的前夜:它在为种族清洗提供制度准备。
方案四,就是内塔尼亚胡政府致力于推动的方向。
——全力支持犹太复国/锡安主义者在约旦河西岸、戈兰高地的定居、管辖、控制
——建立对加沙地带的直接管辖和控制(目前巴以冲突推演的方向)
——不断“掺沙子”,提升密度、浓度,增强以色列对这些地区的控制,弱化、稀释阿拉伯人/巴勒斯坦人的影响
——“温水煮青蛙”,让国际社会接受这一现状
——“生米煮成熟饭”,每天都在增加对巴勒斯坦的布局与控制,确立新的现状(status quo),最终让国际社会难以改变“现状”
——时机成熟后,一举驱散阿拉伯人,确立犹太人的绝对主导地位

以上,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不是暗牌,而是明牌。
内塔尼亚胡把赌注下在这个方案。他认为这是对以色列/犹太人好;而以色列的人口发展态势又是站在他的一边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支持他。
11.以色列的政治制度与政党政治格局是怎么样的?
先上一个结论:今天的以色列非常像1930年代纳粹上台前夜的德国。

考虑到犹太人被纳粹德国迫害的历史,有人说你这个比喻侮辱性极大,伤害性极强。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以色列人自己说的。Ram Ben Barak是以色列议会议员,曾经担任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的副主任,今年早些时候,他在批评内塔尼亚胡右翼政府推动的司法改革时,将以色列的形势与纳粹德国做了对比:“内塔尼亚胡、Ben-Gvir 以色列国家安全部长)和你的其他同僚们,查查维基百科,读读历史,看看纳粹是怎么通过民主方式上台的,并且立马变成了一个独裁政府。今天这个以所谓的民主形式推出的立法进程,也会转化成一个独裁政府——和波兰、土耳其、匈牙利一样。我们就是下一个。”

仔细一对比,确实能发现今天的以色列与1930年代德国的很多相似之处:

——以色列的最高法院和反对党就是1930年代纳粹上台前夜的反对党和魏玛共和国体制;
——内塔尼亚胡相当于希特勒;
——Likud(或其领衔的“民族阵营”)相当于纳粹;
——犹太人就是日耳曼人/雅利安人;
——巴勒斯坦人就是犹太人;
——犹太教及建立在其基础上的宗教政治相当于纳粹主义;
——犹太人要吞并的巴勒斯坦土地就是犹太人的生存空间(Lebensraum);
——以色列的阿拉伯政党将来会像德共等政党一样被禁止,可能需要一个“国会纵火案”;
——阿拉伯人/非犹太人会被降为二等公民,由于他们先天的身份(族裔与宗教),他们永远无法获得和犹太人同等的政治权利与公民权利;
——巴勒斯坦人被限制在指定的区域,相当于纳粹为犹太人设定的聚居地(ghetto);
——将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从以色列占有的领土驱逐,相当于纳粹的种族清洗(只是欠一个“最终解决方案”)
——底薪雇佣阿拉伯人的经济模式,与纳粹德国奴役犹太人及被征服少数民族一样。

以上类比可以不断展开。

国际社会都知道将以色列与纳粹进行比较,属于“伤害犹太人的民族感情”,出于委婉考虑,一般还是将内塔尼亚胡政府标签为“法西斯”。

下面来简单说说以色列政治体制的情况,只讲重点部分。

1)以色列的政治体制
a)以色列政体是议会制,国会叫“Knesset”,共设120个席位
b)总理是政府首脑,掌握实权。总理由国会中的多数党领袖或“执政联盟”中最大党的领袖担任;总理负责组建内阁;
c)全国是单一选区,按得票比例确定各党在国会内的议席(“比例代表制”)
d)以色列是一个政治构成十分复杂的国家,虽然人口不足一千万,但有大量活跃政党
e)要进入国会,一个政党最低需得票3.25%以上;这个门槛还是很低的,因此每届进入国会的政党多,且分散,往往有多个党只有个位数的议席
f)大量政党的存在使得以色列的票仓高度分散。历史上,从来没有政党能够取得半数以上席位(>61席)直接执政的。所有政府都是两个以上政党的联盟,即凑在一起后,超过61席,形成多数,然后组建政府。各党都出一些人,担任内阁成员/部长;
g)Likud是以色列最成功的政党,属于“铁打的盘”,但也只能得到20~30%左右的议席。本届议会,Likud有32席(23%);反对党是左翼的Yesh Atid,有24席(18%)。这时要组阁,就看谁能联合小的政党。最终,这些小的政党能够发挥很大作用,可能起到了主导以色列政治的作用
h)以当前政府为例——2022年11月上台的第37届政府。这是一个由Likud领导的政党联盟,共七个政党(其中,National Unity是在本次哈马斯攻击之后才加入的)。内塔尼亚胡作为Likud的领袖,担任总理;
i)除了国会外,在以色列掌握一定政治权力和影响力的是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有15名法官,法官一旦任命,可任职到70岁退休为止。最高法院可通过形成判例,以及对立法或政策进行司法复核的方式影响政策。最高法官的人选由一个九人委员会确定,其中三名委员来自最高法院本身,两名来自律师协会。一直以来,最高法院的人选基本由法律体系内部产生,外界针插不进。因此,2023年1月,以色列政府开始酝酿推动司法改革,限制最高法院的权利:最高法院判例可由国会简单多数决推翻;法官人选主要由内阁提名;限制最高法院司法复核的权力等。如果政府主推的司法改革成功,则以色列最高法院作为一个政治存在的历史将基本终结。在下一小节,我们再介绍这个问题。         
2)以色列的政治态势
a)以色列的政党也可以按照典型的西方政治光谱,从左到右排列。最左边的是自由主义、社会主义、世俗主义;最右边的则是极端保守主义、权威主义、民族主义等;
b)以色列是一个整体偏“右”的国家,也就是政治中枢处在西方政治光谱里的右端:保守主义、宗教主义、民族主义、权威主义的人是占大多数的。这是可以理解的:处在中东的这么一个大环境(周边国家都比较保守、宗教化);以色列始终面临的生存担忧(从犹太人经历的历史,到周边国家的敌意,甚至到沙漠生态本身)。来到这个犹太人的发源地,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人,总体来说都是比较传统的、保守的。如果向往自由开放的话,可能早就移民欧美了;
c)这就使得能够长时间在以色列占据主导地位的政党一定是右翼政党。这个政党就是内塔尼亚胡所在的Likud。内塔尼亚胡在1996~1999年曾担任以色列总理;2009年至今,中间有一年半时间下野,其他时候均担任总理,是以色列历史上任期、影响最大的总理。他决定、影响并且也映射了以色列过去十多年政治、政策的走向,就是不断的右翼化,离欧美的自由民主体制渐行渐远
d)由于Likud也只能获得20~30%的国会议席,光凭自身还不足以执政,要靠与其他较小的政党联合。2021年6月到2022年12月,内塔尼亚胡/Likud曾短暂下野,反对党YeshAtid成功组建了联合政府,这个政府网罗了从左到右的各色政党——甚至还有阿拉伯政党,似乎在绘制不同的未来景象。但2022年末,内塔尼亚胡/Likud卷土重来,组建了一个以色列史上最右翼、最民族主义、最专制主义、最排外的政府;
e)当前Likud的政治联盟,被称为“民族阵营”(National Camp),里面有三大群体,第一个群体是主流的保守派、传统犹太人;第二个群体是极端正统犹太教群体(Ultra-Orthodox);第三个宗教锡安主义(Religious Zionists)者,就是积极在约旦河西岸及戈兰高地进行定居的人群;
f)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可以将Likud领导的NationalCamp三个群体和美国对位:第一个群体,相当于一般的保守派美国人——他们支持枪械权利、不喜LGBTQ、反对移民,希望捍卫美国核心价值;他们以郊区白人为主,但也包括拉丁裔和部分黑人;第二个群体相当于美国的福音主义基督教徒(多居住于美国南部州,白人);第三个群体类似于美国的Alt Right、白人至上主义者、极右翼、新纳粹;
g)这届政府出台了许多反自由反民主、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的极右翼政策。除了加码布局并将吞并约旦河西岸作为明牌,首当其冲是推动对最高法院进行司法改革。这些举措也引发了国内国外巨大的政治争议。司法改革还引发了大量的街头示威抗议
h)由于这届极右翼政府将精力都放在了加码管控及吞并西岸、推进国内司法改革、用收买周边阿拉伯国家来解决巴勒斯坦问题,一方面使得自己精力不足,一方面也因为激化矛盾,导致哈马斯的进袭;
i)但内塔尼亚胡的这届以色列政府,其实反映了以色列政治的长期发展趋势。这个长期趋势是人变化导致的:极保守/极右翼的人口基数在快速增加,而左翼的人口在老化、减少,外流。极保守/极右翼的人只想构建一个宗教化的、权威主义的、排他的、纯粹为犹太人服务的国家。他们对西式自由民主的核心理念并不感兴趣,也认识到这些价值与他们向往的价值是无法契合的(incompatible)。最终,西式自由民主只能作为手段(拉拢美/西方),但不能作为终极目标——当它与犹太人生存、立国、发扬传统价值等目标发生冲突时,必须让位
j)以色列的最高法院是极右翼全面接管以色列要清除的最后一个障碍。在自由派看来,最高法院是以色列的良心,是西式“自由民主”及“普世价值”在以色列最后的守卫者。他们让我想到了Hans Litten:捍卫魏玛体制、与希特勒/纳粹对抗的左派/进步律师。Hans Litten最终死在了集中营;
k)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以色列正在走向“非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专制(dictatorship)、法西斯主义——其与美/西方的“共享价值”在快速减少。也许不用太多年,西式民主就将在这个国家终结。在政治体制上,以色列将与周边的中东国家趋同;
l)最后我们发现,这样的选举政治/西式民主体制,其一是很容易陷入简单、粗糙、庸俗的多数人暴政:只要凑成了51%,就可以随便对待剩下的49%,这是一种“零和”政治,执政一方不需要研究什么共识、合意,而旨在将自己的意志强行贯彻于全社会;其二,摧毁民主体制的力量就在民主制度本身产生:选举政治在撒下灭亡自己的种子。1930年代德国,现在的以色列,甚至美国,发生的是同样的事情
m)内塔尼亚胡的民族阵营与特朗普的MAGA当时能够心心相印,不是偶然的,是有共有意识形态基础的。无论以色列还是美国,都有半数人口支持权威主义,怀疑民主价值。他们代表的其实是当代美/西方普遍存在的一种趋势。如果说以色列与美国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在以色列,人口趋势是站在极右翼的一边的。 

一般中国人对以色列/犹太人的认知是有限的,认为犹太人就是马克思、爱因斯坦、弗洛伊德、奥本海默、阿西莫夫、索罗斯、扎克伯格、Sam Altman,还有无数的金融、媒体、学术精英。

打开理论物理学,你会惊叹:每一个细分领域发现无数的犹太人。

这些犹太人,都是高度西化、世俗化、现代化的阿什肯纳吉犹太人。他们在西方文明里乘舟而上、乘风破浪。他们在西方体制里如鱼得水,但也无法脱离西方体制。

有人说,混血长得更好看,因为融合了多种基因元素。

文明、文化也一样,有混合、融合,也许会变得更加强大。

而这,就是犹太人在欧洲的成功历史。

而这,其实也是西方、美国、成功的历史:因为融入了不同的文明、文化。

但这些西方犹太人,不是当今以色列的犹太人,也不是未来以色列的犹太人。

为了了解以色列政治、巴以局势,我们还得研究一下以色列犹太人。
12.为什么以色列的犹太人有如此强的斗争意识,甚至不惜逾越国际法和现代标准?
这次哈马斯进袭以色列,以色列势要报仇雪恨:内塔尼亚胡政府扬言要将哈马斯斩草除根,并不惜让巴勒斯坦平民付出巨大代价。对以色列人来说,巴勒斯坦人归根到底都只是“炮灰”而已。以色列认为,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也是哈马斯的缔造者和支持者,也有罪。并且为了以色列的生存,必须扫平一切障碍。

无论国际社会如何批评,内塔尼亚胡政府看来都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所有的外交政策都是国内政策”——内塔尼亚胡政府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个人的政治前程完全取决于这次应对的表现,同时,他也有以色列国民的支持。

按目前以色列的架势,拜登的白宫是无能为力的——无法按住以色列。白宫既然知道自己按不住以色列,就希望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投放到周边国家,试图防止巴以冲突进一步升级为区域性冲突;周边国家知道白宫无法管住以色列,也就拒绝与白宫对话:拜登与约旦国王、埃及总统、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的峰会已被取消。阿拉伯各国民情汹涌,领导人纷纷谴责以色列。

美国现在十分被动,如果管不住以色列,就会看到自己在中东的信用进一步坍塌。而撤离中东是美国十多年的“国民共识”,是美国最基本的外交路线。美国不希望重回中东了,但这一次,涉及的是美国二战以来最大的对外援助国——以色列。美国统共给以色列提供了1,500亿美元(未经通胀调整)的援助,每年还在提供38亿美元的援助。

美国纳税人每年花巨资,资助以色列搞种族隔离。这就是美国的人权政策。

回到以色列。我们也发现:
——以色列人丝毫不尊重国际法,他们完全不把二战后确立的国际秩序及游戏规则(例如领土完整、主权独立)当回事;
——以色列人对暴力的容忍度远远高于其他一般社会(收入水平相当的现代化/工业化社会);
——在我们看来属于完全超出底线、超出常规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处在正常边际范围之内;
——他们对世间事务运行逻辑与规则的认识、理解、预期、底线、标准和价值,似乎与大多数当代人类社会不同;
——他们其实没有“国际社会”的概念,就是只关心自己的问题,对他人评价不管不顾;
——他们把生存问题极大的放大。以色列拥有80~400枚核弹头,是中东地区唯一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他们的军事能力也显著高于周边国家。但他们始终认为自己面临“存在威胁”,对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狂轰滥炸、赶尽杀绝,不惜先发制人,以打压乃至消灭对方的存在以维护自我生存。

如果你觉得在2023年无法理解以色列,放到公元1023年,或公元23年,大概就能理解了。

这是一个活在“前现代”、处在某种弱肉强食、你死我活、零和博弈、野蛮生存的社会。这是中国古代兵荒马乱的时期;古代帝国征伐杀戮的时期;欧洲人到全球四处殖民奴役的时期;美国西部大开发、对印第安人进行种族清洗的时期。

也许犹太人受过太大的刺激,使得定居在以色列的犹太人带有某种历史病态。病人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与标准,不因时代环境变化而变化。毫无疑问,以色列的病症,是许多其他国家、社会、文化、民族难以理解的。

中国人能够尝试理解一些。我们有许多习惯表述,“落后就要挨打”,“丧权辱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伤害中华民族感情”……这些都与中华民族过去一个半世纪遭受列强侵略的屈辱历史有关。对于很多的问题,中国人很敏感,神经蹦得特别紧。

而只能说以色列犹太人在深渊里没有爬出来——他们迄今仍然活在数千年的苦难史的阴影中,并且还在向外传递负能量。

到以色列旅行,到耶路撒冷,到约旦河西岸,瞬间就有这个感觉:古老的建筑,古老的场景,古老的环境,古老的民族,古老的文化——一切都在把你带回到两三千年之前。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被环绕,你是很难摆脱历史影响的。

而外面就是沙漠:极为艰难的生存环境。

要进入以色列犹太人的野蛮思维,你得进入他们的场景。

要特别指出:人类社会大历史里,并不只有犹太人经历了苦难。许多民族曾被迫害、被迁徙,被奴役,流离失所,丧失国土、濒临或经历灭亡。但犹太人用文字把自己早期的历史都记载下来了,而且变成了他们民族身份的一部分。

这些历史也就构成了他们的“心理负债”和“阴影面积”。

心理学家研究精神变态(psychopathy),发现精神变态者在童年时期都有很不好的经历:遗弃、虐待、暴力、性侵等。长大过程,就造就了扭曲的人格。

精神变态其中一项特质就是同理心缺失,管理同理心的大脑区域是杏仁核,而精神变态者杏仁核的区域和活跃性都低于常人。

为什么他们的杏仁核不发达呢?有一部分是后天原因,即在成长过程中,他们的大脑发育被外部环境所负面影响。

我个人的理解——同理心越不发达,越能让他们适应周边暴力、冷漠的环境。如果同理心太发达,可能会抑郁而死。

所以,精神病态者的脑构成,可能是一种对环境的适应。

套到民族性上,这就是以色列。


在以色列,到处都是刺激。

到耶路撒冷古城看看。去看看西墙(“哭墙”)。

犹太人认为这是古代圣殿山(犹太教最神圣之处)的一部分。


西墙上方,在犹太人第二圣殿原址上,是一个巨大的清真寺——阿克萨清真寺。清真寺中间,是现存最古老的伊斯兰建筑——金色的岩石圆顶(Dome of the Rock)。岩石圆顶也是耶路撒冷最著名的标志。

岩石圆顶之内,是“奠基石”(Foundation Stone),一个在亚伯拉罕宗教(犹太-基督-伊斯兰教)中具有极重大意义的遗迹:它被认为是上帝创造世界及第一个人类亚当的地方,也被认为是亚伯拉罕试图献祭其子以撒的地方。


我到耶路撒冷游玩,犹太教和各种基督教教派的教堂和圣地都进去过。唯独清真寺进不去,因为清真寺是排他的。所以,千百年来,普通的犹太人也无法进入到这个地方。

而对于以色列犹太人来说,每天看到金色圆顶,只会提醒他们一件事:犹太人的圣殿被摧毁,且不仅被摧毁,原址之上,还被别的宗教建造了宗教场所,并将自己排斥在外。

如何比喻?相当于把圆明园摆在市中心,每天提醒民族屈辱史。

但犹太圣殿和圆明园不一样。圆明园虽然代表文明成就,但只是一个供皇族享乐的园林;犹太人圣殿则是犹太人最神圣的地方。

——公元前1,000年左右,犹太人在耶路撒冷建造了第一圣殿(所罗门圣殿)
——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攻下耶路撒冷,摧毁了第一圣殿
——上万犹太人被掳往巴比伦,成为巴比伦囚虏
——巴比伦人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波斯人取代。犹太人得以返乡,建造了第二圣殿
——罗马帝国崛起后,犹太人又落入罗马帝国治下,公元1世纪时,犹太人反叛,被罗马人打败,第二圣殿被摧毁。犹太人遂被禁止在耶路撒冷定居
——公元7世纪,穆斯林打败拜占庭帝国,征服了耶路撒冷,并在犹太人圣殿遗址上建造了岩石圆顶
——由此之后的数百年,耶路撒冷在穆斯林与基督教徒之间被争夺、交替。犹太人始终被统治、被限制,无数人流离失所,寄居欧洲
——从中世纪到近代,是犹太人在欧洲的被迫害史,从无数的屠杀,到1492年西班牙驱逐犹太人,到纳粹德国的犹太人大屠杀。欧洲犹太人几乎被消灭殆尽
——1948年,犹太人得以在巴勒斯坦建国。欧洲人迫害犹太人,利用殖民主义的尾巴,帮助犹太人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并从此引发了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矛盾
——1967年,以色列与埃及、叙利亚、约旦等周边阿拉伯国家发生战争,最终以以色列大胜告终,并反击扩大了领土。迄今,以色列仍然控制着约旦河西岸、耶路撒冷旧城、戈兰高地
——联合国/国际社会一直要求以色列退回其所占领的土地——毕竟这成为了二战后改变领土的一个负面典例。但也许是欧洲人/白人对犹太人的历史亏欠太多,此事一直被放着。犹太人所占土地,也就渐渐变成了既成事实
——从经受的规则被破坏,到反制,到反过来破坏规则(改变领土现状),以色列犹太人终于学到了一条规则:丛林法则——一个在人类历史长河99%的时间里主导生存的基本原则
——接下来的几十年,以色列犹太人不断通过定居的方式占领西岸和戈兰土地,把军事占领做实,发展到现在,“两国方案”因为要牵扯太多的人口与财产迁移,实际已不可能。这就是“温水煮青蛙”、“生米煮成熟饭”

许多人指着国际法说,我对这块土地拥有主权。它属于我。

这是二战之后的秩序。二战之前,人类社会没有这样的秩序。没有谁有“权”拥有一片土地。你看中这片土地,就武力拿下。拿下了就是你的。句号。

这就是二战及以前的国际秩序。

日本看上了中国的国土,就侵略、占领。武力说话,胜者为王。有本事,你就夺回去。没有本事,那就是我的。这就是当时的游戏规则。

东京审判,说日本人有罪。日本人说,欧洲列强不都是这么干的么。这不就是游戏规则么。

确实是当时的游戏规则。只是二战后,新的游戏规则出现了:“主权的神圣,领土的完整”,战争不再被作为解决争端的工具。全球格局似乎突然被定格,瞬间停止。

只不过这时的全球格局,很多是欧洲殖民主义的产物:国家和领土怎么划分,都是欧洲列强瓜分的结果,本身很可能不合理,没有考虑各民族与社群与土地的关系,以及各民族的意志。

欧洲人到处侵略,随意抢占国土,杀戮百姓,圈定发给。等他们打完了,说,哎,这就是新的国际规则啊,以后不能调整了哦。

——即便划得不合理,也得一成不变。说这是最新的国际规则。“国际法”。

俄乌战争里,俄罗斯人对这套规则是不认可的:他们把历史追溯到二战前去理论自己对乌克兰的领土主张。

而以色列犹太人看得更清楚:生存体验告诉他们,哪来什么法律、规则,纯粹都是“放屁”。世间只有一条规则,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武力说话。我有本事占了,就是我的。

这就是以色列政府和非法定居者们每天在西岸干的。

对于加沙地带,只要威胁到以色列的生存,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轰炸、驱逐。

犹太人是二战最大的受害者,几乎被纳粹德国尽数毁灭。但历史的悖论是:没有纳粹德国,犹太人就看不到建国希望,更不可能把耶路撒冷旧城划归自己治下。

纳粹德国和二战是破坏人类基本规则底线的。历史有两种发展可能:

第一种可能:犹太人吃尽了其中的苦头,有了自己的国家后,带头遵守新世纪的国际法,成为国际社会、国际秩序的推动者、维护者。

第二种可能:犹太人吃尽了其中的苦头,看破世间真相,认为什么法律和秩序都是扯淡:只有拥有了强大的武力实力,不受规则束缚,才能最大受益。

——看中的土地,占了就是你的;
——遇到你不喜欢的人,就赶跑;
——不跑的,就把他们炸死。(哪来这么多废话。句号)

回到白人殖民者开拓北美,杀戮印第安人的年代,以上逻辑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人类二十万年历史长河里,在99%的时候,大概都是成立的吧。

只不过放在21世纪,有点和当今的国际秩序格格不入而已。

以色列犹太人活在一个“前现代”社会。也许不是他们野蛮,而是社会进步了,而他们被定格在两千年前。

感慨:两千多年的受害者,也许因为所遭受暴力的后遗症,变成了今日的规则改变者、破坏者与加害者,在这个世界上传递负能量。

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历史总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决定着我们的未来的历史。
13.当代以色列的犹太人构成、政治取向及未来发展趋势是什么?
这是一篇比较重要的文章。在前面铺垫了好几篇。
先上结论:说犹太人文明强,是需要建立在西方文明基础上的,脱离了西方文明,按照目前的人口发展趋势,以色列将在几十年内完全由各种正统/宗教/保守/传统主义者主导,蜕变为一个中东国家。未来,以色列终结西方民主体制,发展为神权国家。由此,再加上战乱和安全问题,可能出现持久的人才流失,国力衰退,国际支持减弱,面临实质的存在威胁。
1)中国人“想象”的“犹太人”

中国人对犹太人有一些定见,认为犹太人都是大学者、知识分子、金融家、企业家、艺术家:从马克思、Durkheim、弗洛伊德、胡赛、维特根斯坦、波普到乔姆斯基;从爱因斯坦、von Neumann、Edward Witten到科幻作家阿西莫夫;从马勒、Philip Glass,到鲁宾斯坦、海菲茨、米尔斯坦;从罗斯查尔德家族、华平、高盛,到索罗斯、苏世民、扎克伯格到Sam Altman。

绝大多数中国人熟知的犹太人,大多是定居欧美最发达国家(先德国、后美国)的“欧洲犹太人”(准确地说,为阿什肯纳吉犹太人AshkenaziJews)。他们之所以取得成就,有几方面的原因,其一是所在国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已经比较发达;二是所在国有一个较长的时间对犹太人较为开放,给他们获得平权、发展、融入主流社会的机会(特别是那些本地化、基督教化、世俗化的犹太人);三是由于没有土地,犹太人世代耕耘(或内卷)于知识领域,成为专门靠知识吃饭的一群人——贸易家、金融家、学者、教师、医生、律师、艺术家及专事宗教的人士——他们在相关领域已经形成了“比较优势”,代代相传,发扬光大。
这些就是进入中国人视野的“犹太人”。中国并习惯将这些人等同于全世界的犹太人——包括以色列犹太人。
如果说犹太人的成功在西方社会引起了怀疑、猜忌,甚至激发了反犹主义的话,中国人则不同:中国/人华人社会崇尚教育、知识、成功,并且习惯用等级体系(hierarchy)去理解人类社会。犹太人既然这么成功,自然就被归为高等级民族。中国人对犹太人特别感兴趣,形成了“崇犹热”,并把研究、学习犹太人的历史、“精神”、“智慧”变成了一个产业。
许多人也把这种观念、情绪投射到以色列身上,对以色列形成了先天的好感。前些年,许多企业家和企业团体到以色列去考察,学习以色列企业。如果说企业是以色列的,几乎自带光环。我估计不少人天然相信:由于犹太人聪慧,这里一定有着全世界最好的企业。
(实际上,以色列出生企业家,最有名的可能是WeWork创始人Adam Neumann
2)以色列印象
下面回过来看看以色列。
到以色列旅行的人,大概只对两种犹太人有强烈印象:
第一类是无处不在的以色列士兵。
(网络图片)
不断增加了解后,我才学会更准确地标签这个国家:一是“警察国家”,二是“军国主义”。
第二类是超正统犹太人(主要在耶路撒冷),东欧古风着装,每家拖着五六个、七八小孩。当时我就想,这群人这么能生,未来一定会主导以色列。
(网络图片)
(网络图片)
这个国家好像是超正统犹太人军人警察的组合。
3)四类以色列犹太人
下面说说以色列人的构成。
以色列大约1,000万人口,非犹太人(阿拉伯人、德鲁兹人及其他)大于200万。这部分人第一不是犹太人,第二在比例上是小头,第三犹太人琢磨的是怎么剥夺这些人的政治权利,甚至对他们进行驱逐(种族清洗),所以我们就把他们直接剔除,研究800万犹太人。
800万犹太人如何划分呢?按照肤色?种族/族裔?巴勒斯坦原住民还是外来移民?移民之前住在哪个国家?阿什肯纳吉/赛法迪/米兹拉希/埃塞俄比亚?如何划分比较好呢?
以色列是一个高度宗教化的国家。因为人们与宗教的联系不同,对宗教的投入/狂热程度不同,受宗教的影响不同,也使得不同犹太人的政治、社会及文化价值不同。
最有效的归类方法,就是判定人们与犹太教的距离,判定人们的宗教身份,通过宗教身份,就可以推出他们的政治社会文化价值立场与取态。
800万以色列犹太人大致可分为四种:
第一类:Haredi/哈雷迪(Ultra-Orthodox超正统犹太人),占以色列犹太人约10%
这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些戴黑帽子、穿黑衣服、留大胡子,每家七八个小孩的犹太人。
希伯来语“Haredi”一词的字面意思,是颤抖着敬畏上帝。Haredi对犹太宗教法(Halakha)极度虔诚,希望把犹太宗教法作为通行的法律。他们日常好像只有一件事,就是学习犹太教。如果有任职,估计也和宗教有关。他们不接受现代教育(例如不学数学、科学),原则上不用手机等现代科技工具(但2020年疫情之后,据说也开始增加上网了),不服兵役,不贡献税收(因为一半处在贫困线上,根本没有收入,自然也无法贡献税收。他们只能靠国家供养,完全可以说他们是现代社会的“寄生虫”。)
他们与锡安主义/复国主义者是不同的:他们不认为需要建以色列国,不认为犹太人一定要为以色列国所保护。他们认为唯一要做的就是每天念经,坐等上帝/弥赛亚。任何主动行为,都可能未必是上帝的意志与安排。
但他们又坐享其成,享受以色列国带来的好处,并且他们也希望以色列国家机器能够发挥作用,例如推行犹太宗教法(Halakha),驱逐阿拉伯人,同时,他们乐见(或不反对)其他犹太人供养和保护他们。确切地说,他们是以色列的“搭便车”者。
他们对什么西方民主体制、价值毫无兴趣,只希望建立一个以犹太宗教法运行的社会。
(有人问,还有一个常见的词是哈西德派(Hasidic),请问和哈雷迪是什么关系。答:简单理解,哈西德派是哈雷迪(泛指超正统犹太人)的一个“子集”。
第二类:Dati(现代正统/Modern Orthodox犹太人),占以色列犹太人约12%。
Dati的字面意思就是宗教的,有时被称为“现代正统”(modern Orthodox)犹太人。宗教锡安主义/复国主义归属于Dati。Dati犹太人也非常虔诚——例如严格遵守犹太人的饮食要求(kosher),守安息日。但相比Haredi犹太人,Dati犹太人更加融入到以色列社会:如果说Haredi是不作为的狂热者,则Dati是积极作为的狂热者:他们会积极参军,积极到西岸/戈兰拓垦、定居,占领“应许之地”。
第三类,Masorti(传统派犹太人,占以色列犹太人的33%)。
Masorti就是“传统“的意思,这是一个介乎于超正统/现代正统派(Haredi & Dati)与世俗派之间的“中间派”。但这是一个大筐,里面会装很多人——而不同的“Masorti犹太人”对宗教的遵守程度是有差异的,有的更加保守,有的更加开放。但由于他们自我界定为Masorti,就说明犹太教信仰与实践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我们到以色列,特别是到了特拉维夫之类的城市,能看到很多戴浅色小帽子(基帕)的人,这些多属于Masorti犹太人。
世界上犹太人最多的国家其实不是以色列,是美国(但统计往往无法真实呈现,因为不少人未必自定义为犹太人)。在美国,看到有犹太人日常(而非节日活动)带基帕的,一定会觉得他们非常的传统,与宗教的距离非常近。这是因为美国犹太人大多是世俗的、去宗教化的,而以色列的犹太人,剔除那些最正统的部分,其余大多数很传统,其宗教性远远高于一般的美国犹太人。
第四类,Hiloni(“世俗”犹太人,占以色列犹太人的45%)。
所谓Hiloni,就是“世俗”的意思。但在以色列的环境里,尽管自定义为“世俗”,很多人还是遵守犹太人/犹太教传统风俗的,例如遵守饮食规则(kosher),或者在赎罪日禁食。但他们在精神上没有很强的宗教性,更多地把宗教传统习惯(就如回民不食猪肉、保留某些禁忌或习惯一样)。他们反对犹太教过多约束、限制、干预社会、文化,支持多样性、多元化、民主等西方价值。
我们看到,有宗教性的以色列犹太人占全体的55%,属于多数;自定义为世俗的则占45%。
其中,有很强宗教性的人约占以色列犹太人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而要考虑,与其他现代社会相比,生活在以色列的环境里,宗教与大多数人距离都更近,也就是说,同样的一个标签——“传统”,或“世俗”,在以色列和在其他地方是不同的:以色列的“传统”一定比其他地方更传统;以色列的“世俗”一定不如其他地方世俗。
(补充一条小知识:如何判定以色列犹太人属于哪一类?答:可以看他们戴的小帽子(基帕)。两个维度,颜色和大小。颜色越黑,越有可能是正统犹太人;大小上看,越大,越有可能偏传统。如果黑,且大,则很可能是超正统犹太人;如果是浅色及其他各种颜色的,则可能是Masorti。如果根本就不戴帽,则可能是Hiloni)。
4)四类以色列犹太人对应的政治光谱坐标
再结合西方的政治光谱。
从Hiloni,到Masorti,到Dati,到Haredi,就是从左到右。
Hiloni就是以色列的左派,在特拉维夫游行,反对内塔尼亚胡政府推动司法改革、希望死保最高法院权威的就是他们。他们在呜呼:内塔尼亚胡正在毁掉以色列的民主体制。
Haredi/Dati就是极右派:希望推行犹太宗教法,认为犹太宗教法的地位必须大于民主原则,并且民主原则和犹太宗教法存在不可调和性;认为以色列就是犹太人的,没阿拉伯人什么事,而且应该对阿拉伯人进行种族驱逐/清洗;认为约旦河西岸等巴勒斯坦领土都应该归属以色列;反对任何的“两国方案”。
此处还要强调:以色列的政治光谱总体偏右。所谓左、右,都是相对以色列而言的。
换言之,以色列的“左派”,到了其他国家可能就算是偏右了的;例如以色列的最高法院,在其他国家算是中右,甚至可能是比较右的,因为它支持了许多歧视少数族裔的法案。但到了以色列,它就变成“左派”了。
这个我们就不画图了,大家可以视觉想象一下。
这么一个国家,和西方想象的“自由民主国家”相去极远。
以色列是一个“反现代”、“前现代”的国家。动态的看,它将由“自由民主”(liberal democracy),演变为“非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和权威主义国家,最终变为神权,也就是和伊朗类似的国家。
5)以色列的(极)右翼人民造就了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政府
前面讲了,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Likud)是以色列政坛铁打的盘。一直也没有什么政客能够真正取代内塔尼亚胡,好像离开内塔尼亚胡就没别人了。
读者看完上面的介绍,就可以理解了。以色列是一个极度传统、保守的国家,Haredi/Dati + Masorti可以占到半数以上。右翼、极右翼政治在这里是占据主导的。而右翼、极右翼就是内塔尼亚胡的基本盘。
——只有右翼政党才能在以色列掌握政权,且保证一定的稳定性;
——只有不断动态向右迁移的政党,才能不断地、可持续地在以色列掌握稳定政权。
这,就是以色列“铁打的盘”——内塔尼亚胡和利库德。
长期来看,内塔尼亚胡的支持率大约40%。对于一个在位十多年的人来说,40%支持率其实就不错了。我们看很多的社会,有40%,并且这40%比较团结,就能够构建一个非常坚实的基本盘。在40%以外,笼络一点中间派,就能构建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权。
我们说,哈马斯有巴勒斯坦人民的支持。
内塔尼亚胡(极)右翼政府自然也有以色列人民的支持。
1930年代的希特勒/纳粹,也有德国人民的支持。
政府和人民一定是脱不开的,并且双方有相互加强的关系(“相互作用”、“相辅相成”)。
6)以色列的(极)右翼政府和美国政治的关系
读完上面的介绍分析,也就很清楚了:以色列内塔尼亚胡政府是(极)右翼的,那么他在其他国家的盟友,也是(极)右翼政党
以色列最大的、最重要,甚至真正唯一的朋友,是美国。
伴随美国年轻一代不断左翼化、进步化,开始批判以色列、同情巴勒斯坦,美国内部也在分裂。以色列慢慢地,就不能把美国的同盟关系视为当然,而要依赖美国的右翼,即共和党——特别是极右翼的特朗普/MAGA
——以色列:超正统 + 锡安复国主义/现代正统 传统派;
——美国:福音派基督教 + 白人至上主义者 保守派(反移民、支持枪械权、敌对大政府)
但这里有个“bug”:特朗普的MAGA是孤立主义(不想管其他国家的事);反精英,极其反感华盛顿的游说团体(例如犹太人游说团体),另外带有白人中心主义/种族主义/反犹主义。
他们为什么要同意美国每年对以色列的38亿美元援助呢?支持一群东欧风的超正统犹太人?
长期恐怕是不可维系的。
7)以色列犹太人的人口趋势——Haredi/Dati将主导未来
表面上看,Haredi/Dati还是少数。
但他们能生,每对夫妻生五六口、七八口。不用多少年,就可以改变以色列的人口结构。
到2023年初,以色列的Haredi犹太人人口已有约130万,占全国人口(含非犹太人)的13.5%。以色列的统计局显示,Haredi犹太人年度人口增长率为4%,是以色列所有人口群体里最高的。到2020年代末,Haredi即将占以色列全部人口的16%。
再看几个统计/预测:
上图,黄色为超正统犹太人,平均每个女性生育超过7个小孩。世俗犹太人则为2个多一点。这是超过三倍的生育率。
再看预测:
蓝线为Ultra-Orthodox(Haredi/超正统犹太人)。到2060年代,超正统犹太人人口将达六百万,占以色列人口的30%。
网上能找到许多这样的预测。但这些预测都只是简单的基于生育率推导出来的。它没有考虑:世俗犹太人的生育率还可能下降;世俗犹太人可能移民他国(例如美国)。
此外,如果我们要评估政治影响的话,还要看到,除了超正统(Haredi)犹太人外,Other Jews(其他犹太人)里还有Dati犹太人和Masorti(传统)犹太人——他们都是极右翼、右翼。要把他们看做一股政治力量。伴随他们人口占比的提升,政治力量的加强,以色列也将完全右翼化,“左翼”输掉“人口战争”后,空间越来越少。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Haredi/Dati/Masorti犹太人将在以色列的选举体制里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他们的政治选择,很可能终结西方的“自由民主体制”,演变路径是从“liberal democracy”,变为“illiberal democracy”/“authoritarianism”,最终变为神权——因为以色列应该没有君主制的选项)。文化和意识形态上,以色列可能变得比沙特和伊朗更加传统、更加保守。
8)最后一个走的“请关灯”
我与以色列朋友谈,在看到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联合政府及政治联盟,提供以色列人国、加大对西岸的定居、限制最高法院的权力等,并且有保守/传统/右翼选民支持,他们已经嗅到了以色列民主/选举体制被终结的风险。
“寄生虫”式的Haredi犹太人在未来几十年将变为以色列最大的人口群体。每天读经、不从事生产、不参军的他们,能够保护以色列么?
如果他们不能保护以色列,指望谁来保护?大概只能是Dati,还有Masorti
但Hiloni(世俗犹太人),以及Masorti里面相对世俗的人,可能用脚投票,离开这个变得“陌生”、反现代、前现代的中东国家。他们有很多选择,可以去犹太人最多的国家——美国。
这就是用脚投票。离开以色列,到美国去。
美国将收割一批犹太人精英,有知识,有专业、能创业、现代、适应西方的人。
而留在以色列的,将是“另一个”传统的中东国家。并且因为缺乏资源和人才,变得特别贫弱。它的生存与发展都需要依赖世界第一犹太人大国——美国的支持。如果没有美国,以色列真的可能面临生存威胁。
对于Hiloni、世俗、现代犹太人而言,可以慢慢脱离以色列。
“最后一个走的请关灯”。
9) 以色列回归“Ostjuden”
时间退回到1930年代。最精英的犹太人,是德国犹太人。
德国犹太人充分的本地化、世俗化(甚至改信奉基督教)。纳粹上台前夜,他们自认为完全和德国人一样,德语是自己的母语,德国是自己的家乡。德意志是自己的身份认同。他们充分享受着平权的好处。虽然生活中不可避免会遇到一点点的歧视和不快,但很多时候都可以通过阶层因素去化解、消解——毕竟他们是精英、中产、上层,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却有一个尴尬的存在:居住在Pale of Settlement(栅栏区/隔离屯垦带)的东欧犹太人——这是由叶卡捷琳娜二世建立,允许犹太人定居发展的广大土地。
(图:黄色区域)
这里当然也有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但无法和德国/奥匈犹太人相比。这里的犹太人,大多是平民,文化水平不高,生活十分艰苦。
其中,还有大量的超正统犹太人——Haredi的家乡。
迄今,他们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东欧服饰。
(网络图片)
德国犹太人看东欧犹太人(Ostjuden)的情绪是复杂的。
东欧犹太人落后、原始,前现代、反现代、愚昧、反智。他们的存在,提醒着德国犹太人自己非欧洲的出身、先祖,带给他们尴尬和不适。
就跟你这一代进了城,回看自己的老乡的感觉。
其实可以理解为“城乡差距”。德国犹太人 =城里人; 东欧犹太人等于乡下人。
虽然德国犹太人已经融入德国当地,更加贴近现代,成为西方的一部分,物质文明远更发达,但东欧犹太人更加传统、淳朴、本原,与犹太人的根和历史又更近。这是德国犹太人难以企及的。
因此,他们的存在有文化意义、精神意义,提醒德国犹太人“不忘初心”,带给德国犹太人精神安慰、使命、寄托。
但归根结底,东欧犹太人还是太土了,现代的、世俗的德国犹太人很难摆脱对东欧犹太人的鄙夷和距离感。
——将来的以色列,就是19到20世纪初的东欧犹太人。
——将来的美国犹太人,就是19到20世纪初的德国犹太人。
再过二、三十年,当Haredi/Dati统治以色列的时候,美国犹太人看待以色列,也许就跟上个世纪初德国犹太人看待东欧犹太人一样。历史的倒流、重演。
这就是对于以色列国的未来想象。
面对这样的国度,巴勒斯坦人看不到前途。
但假设以色列这样发展下去,其国力、军力、综合能力可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届时,阿拉伯人可能反击。
我们活在当下,只会看到眼前,只愿看到眼前。
搜索一下Siege of Jerusalem(耶路撒冷包围战),可以看到千百年来无数的结果。
这片土地就是被各色帝国、人种争来争去的。犹太人、巴比伦人、罗马人、波斯人、各种穆斯林、基督教徒(圣战)……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欧洲人拿下了耶路撒冷,统治了两百年。直到再次被穆斯林夺回。这里的时间维度两百年。
回到历史,再看当下,就是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人类漫漫历史长河里的一个瞬间而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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