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弗里德曼的《南瓜花》,一本很新的、以以色列为主题的小说,在国际阅读圈中很有知名度。书中写到一件事:1990年代中期,黎巴嫩真主党在以色列北部边境制造恐怖袭击的热度升级,为避开陆路的危险,以色列就派直升机运送士兵前往前线守卫。南瓜山就是位于最前线的以色列据点之一。

一个士兵阿维,服役将近满三年,1997年2月是他最后一次登上直升机前往南瓜山,只要熬过这最后的二十多天,这个爱读书、喜欢讨论文学、善于观察、十分厌倦驻防地的无聊的年轻人就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不幸的是,载着他的那架直升机在黑夜中与同时起飞的另一架直升机相撞坠地,两机上共73人无一生还。
事故发生后,以色列上下的反应很有意味:死难士兵的照片和信件,跟所有牺牲士兵一样都被制作成纪念册,一个个晚会办起来纪念他们;每年的荣军纪念日,他们的传记片在电视里播放,全国拉响警报,任何地方都有人停下来向死去的士兵致敬。他们当然拥有了纪念碑,不是什么巍峨精美的雕塑,而往往是一些粗糙的刻了名字的石头,以色列的死难者纪念碑往往如此,不很起眼,但又无处不在。此外,还有人发表文章反思战争有无必要,文章设法刺激全国母亲的同理心,说“她们正在通过养育士兵制造着战争”,刺激人们去思考,也许我们为了保护边境的人民而牺牲的生命更多,也许我方积极的针锋相对的布防,不如撤军更有利于避免战争。
虽然这73个人不是殁于战场,而是因飞行员操作失误丧命,但众多的声音里,唯独没有对敌人的仇恨。
那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时期,因为签署了《奥斯陆协议》,社会上鸽风劲吹,人们对一个和平的新中东有了热切的展望。马蒂·弗里德曼正是在1995年从加拿大来到以色列的,入籍后,他于1997年也被征入伍。对战争,他的一个强烈的体验是,以色列就像班里的一个好学生,自我约束不说,出了事,自己受了人员伤亡,也是都先反思自己的不是,似乎知道只有这样做才符合国际舆论对他们的期待。
《南瓜花》里还写了另一件事。南瓜山哨所周围有真主党的游击队活动,某日凌晨,哨所的观察员通过热敏摄像头发现了七个可疑人影,朝河下游走去,从那里可以通往南瓜山。观察员明知他们是游击队,但因为这些人未入安全区,必须向总部请示,希望让一辆坦克开火。在他们的语言里,“敌人”一词的代号是“流氓”。
“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我们确认发现七个流氓。他们正往河床方向移动。很快我们就打不到他们了。我请求马上开火。”
“我是霍申。不行。不许开火。”
“霍申,我是阿塔夫四号。那我他妈在这儿是干吗?”
在以色列当过兵的人大多会说自己虚度光阴,整天洗碗、洗衣服、看护一台机器,女兵整天给上级打字,完全不知道敌人在何处。但这种荒谬与书里所说的相比实在无足轻重。南瓜山上发生的真相是,发现危险的人无法阻止危险,因为无法率先采取行动,必须眼巴巴等着敌人射出第一颗子弹。袭击发生时,第一个牺牲的就是那位爆了粗口的20岁观察员,以色列把这样的牺牲当作必需的代价承受了下来,人们早就明白这里面的悖论,伤亡是可悲的,是需要避免的,但是伤亡又是必要的,没有伤亡,军队是否必须设在那里,兵役制度是否有必要存在,就要受质疑。
困扰以色列人的这些问题,常常被国际舆论拿来批评以色列。弗里德曼说,格外清醒的国际问题观察员们,从来热衷于放大以色列内部自我质疑的声音,因为他们认为以色列是强者,更因为他们容易听到以色列人的声音;驻加沙地带的记者,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报道以色列怎样实施对巴勒斯坦平民的暴力,这是因为巴勒斯坦人只是任人宰割,很少还手吗?当然不是。正好相反,以色列主动实施的暴力少而又少,正因此才会受到严密关注,用句不嫌难听的话讲,就是传媒学里那句妇孺皆知的俗语:“人咬狗才是新闻。”
弗里德曼自己在联合通讯社驻耶路撒冷分社干过好几年的记者&编辑,对以色列如何受到媒体的“重点照顾”体会太深。在以色列和它的敌人之间,以色列永远在明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分析、揣摩、评价和谴责,而敌人则被自动无视——那是一个沉默的人群,不可理解,也不敢去理解。关于真主党、哈马斯的信息,最好是从以色列的媒体里摘抄过来。
所以“以色列故事”是扭曲的。人们对中东的印象总是“以色列又欺负人了”,甚至“以色列又欺负那些欺负它的人了”。以色列人自己的报道和反思剖露出他们的柔肠寸心,然而在外人眼里,这似乎只是印证了“强者也有脆弱的一面”的道理,仿佛脆弱只是对强者的一种补充。于是强者反而变成了软柿子。以色列的成功让媒体不感兴趣,以色列的伤亡和受挫以及内讧,都很难让它的敌人受到指责,它们享受着一种集体沉默的保护;反倒是以色列本身受到略带幸灾乐祸的埋怨:谁让你们跟他们一般见识的?
在联合通讯社耶路撒冷分社任职期间,马蒂·弗里德曼做过一个小统计:2011年11月8日到12月16日,七周的时间,耶路撒冷分社关于以色列社会的“道德失败”的各种文字,比如新的立法提案要求约束媒体自由,比如犹太人宗教右翼势力影响的提升,比如西岸那边又出现了几个非法定居点,比如性别之争……差不多每两天就有一篇文章专门讲这些问题,如果只读这些报道,你会觉得这个国家已经乱作一锅粥了,就好比你若只看“无缘社会”这类纪录片,会觉得日本已经是一个极其冷漠的社会,冷漠到了公民独自死在家里都久久无人问津的程度。
应该如何去正确解读媒体上的文字,以色列人天然地要学习这一课,这是让他们成熟的一课,就像他们天然地要面对旧约圣经这么一个充满歧义、暗喻、空白、晦涩的文本,在思考、理解文本的过程中变得成熟,就像他们天然地生在一个无比复杂的局势里,必须加速成长,学会从所有角度全方位地审视问题。而弗里德曼的《南瓜花》,就是这样一本第一人称的“成长故事”。
昨天,以色列有两条与哈马斯恐怖袭击受害人相关的新闻,看看英国媒体是如何扭曲报道的:
这名女兵是以色列在地面行动中营救的,但被英国《卫报》说成是被释放的,该报后来做了更正。

德国裔女孩已经确认被残忍虐杀,以色列救援人员只找到了她的头盖骨的一部分,然后英国BBC将哈马斯恐怖分子写成“哈马斯战士”。
在各种极左思想和民粹主义的影响下,世界媒体对以色列的报道严重有失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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