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十分钟没了

最近刷微博看到一个特别离谱的新闻，在很多地方，学校里孩子们的课间十分钟，没了。嗯，对，是没了。不是说会一直上课，而是即使下课，课间十分钟也必须呆在教室里，端坐在桌子上。

《南风窗》的报道了一位初一学生的日常一天，课间十分钟班主任会坐在教室后面全天候地盯着，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注意了，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不能离开座位，那么课间十分钟干嘛呢？坐在座位上，保持沉默，只有想上厕所了，才能申请，才能离开座位。

最终导致的结果有两个，首先是大部分学生的社交圈窄到爆炸，基本上只认识自己的同桌，另外一个是，进医院精神科的孩子们明显增多了。

你看，媒体用了一个词，非常准确，「圈养」。许天说，监狱里的劳改犯都比很多学生的自由度要大，人家起码还有放风的时间呢，放风还能去公共空间溜达呢，但是这些学生不能。

有些管控能力过分变态的学校，甚至会在走廊安装摄像头目的就是看有学生出来了不回教室就派人过去提醒，还会安装分贝警报器，走廊上音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报警，随后会有教师过来管控。

至于为什么把课间十分钟变成了这样，原因也很简单，怕出事，不用找其它有的没的借口，就是怕出事。

学生打闹、吵架、推推搡搡的，伤了孩子，责任在学校，在班主任，不用装外宾，一旦碰到这种事，但凡孩子受点伤，肯定有一些家长，会拉着横幅过来，事情稍微闹大点，监管部门介入，学校不扛责，只能班主任或者老师扛。

但如果你是校长，你说但凡在孩子们玩闹的地方都派几个保安保护着，成本得上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都别玩了，要什么课间十分钟，都给我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上厕所打报告，拉屎都要排队，人与人之间隔开距离，避免争执。

从动机上来说，学校和老师们是最有动力推动「课间十分钟」取消的。

好处有两个层面，第一，省事儿，所有人，全部座位上坐好，多少省事儿，少了学生们之间的交互，人与人之间的推搡，后续得少出多少事儿，更省事儿了，第二，最重要的是，不担责，今天家长和学校之间如果发生冲突，一般规律是家长找学校算账，算着算着就上网了，舆论压力来了，教育局介入，学校认怂，班主任付出代价。

不信搜搜最近发生的事儿，搜搜前两年广州某家长为了索赔撒谎说老师体罚孩子导致吐血的事儿，这位家长还有点想法，居然知道雇佣水军炒作，其结果是老师被开除，被大规模网暴。警方虽然事后查明了真相，但学校、老师遭遇到的伤害不会减轻。

这种事情多经历几回，如果你是学校负责人，你是老师，你会怎么办？我觉得你也没得选，取消课间十分钟是最好的选择，尽最大努力，让孩子们在学校就只规规矩矩的上课，吃饭，排泄，不要和其它人有交互，不要和其它事儿有交互，等你出了这个校门，等老师把孩子交给家长，你爱怎么闹怎么闹。

所以课间十分钟没了这种现象，怪不了学校和老师，但凡在职场呆过两年的都明白这个道理。

有知名大V呼吁教育主管部门强制性给学校下命令，强制恢复学生们的课间十分钟，这是很多人的一贯操作，遇到事儿就呼吁监管介入。大概流程是就是，出事儿了，呼吁监管介入，强制如何如何，然后监管介入，一通大改，变成了今天这样，又呼吁监管介入。

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考虑到，有没有可能恰恰是他们动不动就呼吁监管介入呼吁舆论关注才导致了今天课间十分钟取消的现象，用呼吁监管介入解决问题，有时候创造出了很多新的问题。我估摸着再呼吁再介入再强制如何如何，学校就只有八节课从早上一直上到放学彻底取消课间十分钟都不带休息的这种解决办法了。

大家应该都有这样的社会经验，当你想彻底地、永久地、零容忍地解决某个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生出这些问题的土壤彻底铲除，好比你想彻底地让一个人不再生病，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这个人。

呼吁监管部门介入，是没有用的，权力的强力介入，只能稍微低改变一下生态平衡，但要想彻底重塑，要解决最核心的问题。在课间十分钟这件事情上面，执行主体就只有学校和老师，而不是家长和教育部门，核心问题就是，学校究竟能对孩子做什么，以及学校和老师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也就是，学校和老师的权力范围和责任范围。

如果课间十分钟，学生爱怎么玩怎么玩，爱怎么打怎么打，出了任何事儿老师没有责任，我觉得没有一个老师愿意坐在教室后面盯着学生不让他们离开座位。之所以现在盯着，班主任盯着的不是学生，而是自己的饭碗——饭碗在这里是中性词，不要说你不在意自己的饭碗你只希望学生能开心成长，场面话说多了不要当真。

如果老师的权力范围本身很小，除了教书，就是跟学生讲道理，跑两圈叫体罚，教室后面站10分钟叫歧视，打手掌用的戒尺大点叫暴力，但老师要承担学生在学校近乎无限的责任，那么老师们也就只有一个选择了，都呆在座位上别动，这是除了解决人之外的最优选了，就是限定死人的活动范围，没有交互就没有摩擦，没有摩擦就没有纷争，什么吵架打架早恋统统都没有了。

如果监管部门介入，并承担起课间十分钟的责任，我觉得学校和老师也会非常乐意的，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呼吁应该要把学生的课间十分钟还给学生，但坦白讲，在没有厘清楚学校老师们权力和责任范围之前，我觉得不太现实，而且随着网上家长和学校的矛盾动不动来个热搜，会有越来越多学校加入到管控学生课间十分钟的行列中来。因为这是对学校和老师最有利成本也最低的选项了。

似乎在现在的学校里，孩子们健不健康开不开心还在其次，不出事儿才是最重要的，我问了一位当老师的朋友，他的意思是，他也很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那么，上述的核心问题，能厘得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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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2023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