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SA第702条是什么？为什么在美华人需要格外关注这项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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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詹涓

全文共 4800 字，阅读大约需要9分钟

如果你也担心自己和家人遭受郗小星一家的遭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被监控、被逮捕和被错误起诉，请继续关注华促会保护隐私和公民自由的倡议，反对那些有可能激化反亚裔替罪羊行为的措施。团结起来，我们一起停止指责。

许多在美华人应该都对郗小星这个名字非常熟悉，郗小星是一名美籍华裔物理学家，曾任费城天普大学物理系系主任。2015年5月，美国政府错误地指控他与中国科学家非法共享敏感技术。但在同年9月，针对他的所有指控均被撤销。

很多年过去了，郗小星仍然心有余悸。在接受电子前沿基金会(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的采访时，他描述了一家人的恐惧，说，“我们全家仍然非常担心我们的电子邮件被读取，电话被监听。人们告诉我们，我们被监视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可能是对的。一旦受到侵犯，就很难摆脱恐惧。为了不给他们 ‘鸡蛋里挑骨头’的借口，我们对自己写的每一个字、说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这样的生活压力非常大。”

郗小星。来源：纽约时报

郗小星之所以恐惧，是因为美国的一项法律导致他遭到不公正的监控和指控。在他被逮捕前，联邦调查局(FBI)特工基于《外国情报监视法》(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Act，简称FISA)的第702条对他的电话和邮件往来进行了监控，这些监控工具允许政府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大规模访问美国人的通信记录。一旦如此强大且不受控制的监控工具与种族、族裔和出生国籍等仇外偏见相结合，将有可能对亚裔美国人群体构成尤其严重的威胁。

FISA第702条长期备受争议，可能在今年年底到期。许多议员对延长该法规持谨慎态度，反对者称它是奥威尔式的法律，太容易被滥用。

今年9月，亚裔美国学者论坛(Asian American Scholar Forum)、亚裔美国人促进正义组织(AAJC)、华人权益促进会(CAA)和“停止仇视亚太裔” (Stop AAPI Hate)等52个亚裔美国人组织组成的联盟向国会公开致信，联合反对在没有全面改革的情况下重新授权第702条，这个联盟强调，FISA第702条监控范围过广，使用过度，尤其有可能对亚裔美国人造成不成比例的影响。

FISA的第702条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需要关心它？以下是我们的简单解释。

什么是第702条？

这项法律允许政府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在美国国内收集海外目标外国人的通讯信息，包括这些人与美国人的交流内容。

根据该法律，国家安全局(NSA)可以命令谷歌等电子邮件服务商交出任何外国用户账户中的所有信息副本，也可以命令AT&T等网络运营商拦截并提供与外国目标往来的任何电话、短信和互联网通信的副本。

为什么会制订第702条？

9·11恐怖袭击后，乔治·W·布什总统秘密下令实施了一项代号为“星风”的窃听计划。1978年的《外国情报监视法》(FISA)通常要求在国内进行国家安全监视活动时获得法官的许可，而“星风”则允许在无需搜查令的情况下执行监听。

星风是基于一项有争议的行政权力主张。国会后来在第702条中使该计划的一种形式合法化。

为什么政府不能直接申请搜查令？

国家安全官员辩称，这样做会大大减少政府能够收集的外国情报：申请法院命令需要时间和资源，而且在法律上必须达到证据标准。在2021年，也就是可获得数据的最近一年，有超过23万外国目标受到第702条未经授权的监视。相比之下，美国政府获得了FISA法庭的命令，在国内监听了大约300名美国人或非公民。

为什么第702条有争议？

第702条允许情报机构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收集大量数据，包括居住在国外的外国人的电子邮件、电话、短信和其他通信。

但当一个外国目标与一个美国人通信时，政府也会收集到这个美国人与目标之间的信息。即使存在某些发送或来自美国人的信息可能被窃取的风险。而在涉及到美国公民时，就涉嫌违反了宪法第四修正案，该修正案禁止不合理的搜查和扣押。

美国人的通信会因此遭受什么影响？

政府通常会将根据第702条收集的原始信息保存五年，包括那些偶然从美国人那里收集的信息。一些政府机构的分析人员可以通过使用美国人的身份标识，比如姓名、社会安全号码、护照号码、电话号码和电子邮件地址，作为查询条件来搜索数据库。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等公民自由组织长期以来一直反对第702条，认为这种搜索构成了“后门搜索漏洞”。

对美国人信息的搜索有什么限制？

首先，特工在搜索时必须有可信的理由。在中情局、NSA和国家反恐中心(National Counterterrorism Center)，分析人士必须有理由相信，搜索可能会获得有关外国情报的信息。

在FBI，特工们既可以搜寻外国情报信息，也可以搜寻犯罪证据。自2018年以来，当局一直要求FBI特工如果使用美国人的身份识别信息搜索第702条数据，而且所办的案子纯粹是用于刑事调查、与国家安全无关时，需要先行获得法院命令。

政府遵守规定吗？

并不总是如此。例如，去年12月公布的一份审计报告显示，FBI的分析人员曾多次出于未经批准的原因，使用美国人的身份识别信息来查询第702条存储库，比如对潜在的线人进行调查。但这份报告称，这些搜索只是因为办事人员对规则存在误解，而不是故意渎职。

其他事件则带有政治色彩。一份法院意见书显示，FBI在2020年和2021年初不正当地在美国外国情报数据库中搜索信息超过27.8万次，其中包括参与1月6日国会大厦骚乱的美国人，以及参与2020年乔治·弗洛伊德被谋杀后抗议活动的美国人。

审计还指出，一名FBI官员在没有实质性依据的情况下，搜查了“一个地方政党的名称”，以确定该政党是否与外国情报机构有联系。有人搜索了一名国会候选人的1.9万名捐赠者的名字。

其他不合规的搜索还包括搜查潜在FBI雇员、记者和犯罪受害者的名字。

郗小星教授如何遭到监控和调查？

郗教授的噩梦始于2015年春天的一个早晨，他在费城郊外的家中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当他打开门时，一群全副武装的FBI特工给他戴上手铐，并用枪指着他的妻子和女儿，要求她们举着双手走出卧室。郗教授不知道这些特工想要干什么，但为了不让他们开枪，他还是照做了。

后来，郗教授得知，FBI特工监听他的电话和阅读他的电子邮件已有数月，甚至数年之久。其中一些监视行动得到了秘密的外国情报监视法庭(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Court)的授权，但正如诉状所解释的那样，其他监控内容完全没有搜查令，据民权组织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指出，政府根据FISA第702条对特定国家的大学和科研中心进行了监控，而已经加入美国籍的郗小星在此过程中，其通信内容也遭到监听。

基于这些通信内容，美国政府指控郗教授向中国科学家分享了所谓的敏感技术。但这些电子邮件是教授与中国同行之间的例行学术通信，内容涉及郗教授自己的研究。一群领先的物理学家作证称，这批被截获的电子邮件内容与敏感技术无关，而是涉及一种已公开多年的超导体技术。在郗教授及其辩护律师向检察官提交了这些信息后，2015年9月，检察官被迫撤销指控。

然而，监控、逮捕和其后漫长的法律维权对郗小星及其家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由于受到指控，郗小星被行政停职，并被暂停担任天普大学物理系临时主任的职务，被禁止进入自己的实验室和指导研究生，还不得不支付巨额律师费为自己辩护。

这起案件揭示了政府利用FISA第702条实施无授权监控的惊人权力，以及华裔科学家在地缘政治背景下无端遭到指控的巨大压力。

郗教授后来在采访中坦言自己因为监控而感到极度担忧，他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对我的指控是完全错误的，但我们一直担心到最后他们可能会扭曲我在邮件中写的内容或我在电话中说的话，从而把我送进监狱。我还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当你失去隐私时，就像被迫裸体行走一样。”

他还曾对《纽约时报》明确指出，自己遭到错误起诉完全是因为美国的政治环境，他说，逮捕他是执法部门思维定式的一部分，这种思维定式认为华裔美国人特别可疑。

郗小星一案是FBI在10个月内对华裔科学家提起的三起间谍案中的一起，在这三起案件中，政府都在审判前放弃了起诉。其他案件包括2015年3月撤销对美国国家气象局水文学家陈霞芬(Sherry Chen)的指控，以及2014年12月撤销对礼来公司高级生物学家曹国庆(Guoqing Cao)和李淑玉(Shuyu Li)的指控。

那么，第702条有没有发挥过作用？

也是有的。《华盛顿邮报》的社论指出，第702条被认为是阻止恐怖袭击最重要的法律权威之一。该项目收集的数据帮助挫败了恐怖袭击、间谍网、暗杀阴谋和对关键基础设施的网络入侵。它还发现了选举干预、非法技术出口和芬太尼进口。根据NSA的数据，去年总统每日简报中59%的项目引用了通过第702条获得的信号情报。

举例来说，众议院情报委员会表示，该法律使得政府追踪、找到并消灭ISIS高级头目哈吉·伊曼(Haji Iman)，这一过程持续了两年，期间收集了伊曼亲密伙伴的通讯信息。

袭击纽约地铁系统的阴谋被挫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通过第702条收集的信息。2009年，联邦官员逮捕了居住在科罗拉多州的纳吉布拉·扎齐(Najibullah Zazi)，当时他正在前往纽约实施地铁炸弹阴谋的途中。根据刑事起诉书，扎齐是在与基地组织在巴基斯坦的信使使用的电子邮件地址通信后被发现的。扎齐最终承认在美国密谋引爆炸药。

第702条将向何处去？

尽管第702条过去得到了两党支持，但最近对它的错误和滥用，以及当前对情报机构的怀疑气氛，使它的重新授权变得更具挑战性。国会必须在今年年底第702条到期之前采取行动。

两党成员都在推动重大改革，并举行了委员会听证会，为改革做准备。很多官员不否认它在保障国家安全方面的有效性，但强调需要增加更多的透明度。

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伊利诺伊州民主党议员迪克·德宾在6月的一次听证会上说：“只有在进行重大改革的情况下，我才会支持重新授权第702条。这意味着首先要解决违反第四修正案的未经授权监视美国人的问题。”

长期以来一直推动修改第702条的犹他州共和党参议员迈克·李(Mike Lee)在同一场听证会上表示，如果没有新的保护措施，他怀疑联邦执法部门是否会正确使用这项权力。“我们为什么要再次相信联邦调查局和司法部会根据FISA进行自我监管呢？十多年来，他们一再向我们表明，他们这样做是不可信的。”

6月份，21个隐私、公民权利和公民自由组织向参议院提交了一封联名信，要求国会在没有进行改革的情况下，不要重新授权第702条，改革内容包括对监视美国人施加授权令要求，建立更强有力的司法审查程序，并为不太可能涉及威胁国家安全的外国目标提供保障。

第702条对于少数族裔团体、尤其是被视为“永远的外国人”的亚裔美国人群体构成了更加现实且严峻的威胁，这也正是包括华促会在内的组织要求对其进行全面改革的原因。

“停止歧视亚太裔”联合创始人兼华促会联合行政主任崔贞文(Cynthia Choi)指出：“第702条必须进行全面改革，以保护亚裔美国人和所有公民的权利。如果不进行这些改革，亚裔美国人社区在自己的国家将继续感到不安全和不受欢迎。我们对正义和平等的共同承诺要求我们解决国家安全项目和外国情报监视当局的系统性缺陷，确保公平和个人自由的原则战胜偏见和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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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

https://www.eff.org/deeplinks/2017/10/qa-professor-xiaoxing-xi-victim-unjust-surveillance

https://www.aclu.org/cases/xi-v-united-states-challenge-warrantless-surveillance

https://www.aclu.org/news/national-security/a-chinese-american-scientist-and-his-family-are-battling-the-fbis-profiling-in-court

https://www.nytimes.com/2017/05/10/us/politics/fbi-xi-xiaoxing.html?_r=0

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congress/section-702-foreign-intelligence-surveillance-act-congress-what-know-rcna96259

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national-security/fbi-broke-rules-scouring-foreign-intel-jan-6-riot-court-says-rcna85339

https://www.intelligence.gov/assets/documents/702%20Documents/declassified/24th-Joint-Assessment-of-FISA-702-Compliance.pdf

https://www.nytimes.com/article/warrantless-surveillance-section-702.html

https://www.vox.com/2018/1/11/16878220/house-vote-surveillance-spying-fisa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3/09/07/fisa-section-702-fbi-nsa/

https://cdt.org/wp-content/uploads/2023/06/Coalition-Statement-for-Record-Senate-Judiciary-Hearing-on-Section-702-6-12-23.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