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5100珠峰大本营、见过等待登山窗口期的登山者,我曾经以为再难有什么关于珠峰的故事出乎意料。
与60年代登顶珠峰的国家队成员同行,听拉萨登山队队长讲过许多攀登珠峰的人,本以为珠峰的攀登者无出其外。
直到,看到这部《看不见的顶峰》,直到听说这部纪录电影的主人公张洪——亚洲第一位登顶珠峰的盲人。
关于珠穆朗玛峰的一切,都被重塑。
关于珠峰登山者的故事,又被重写。
光是介绍张洪的身份就已经让人能够对他的攀登之艰辛有所想象。但在这部纪录电影中,盲人攀登珠峰的艰险被具象成一个个鲜活的画面。
在张洪试探性的一抬脚、一展臂之间,我们亲眼看到生死的界线摇摇晃晃。
简易登山梯之下,是幽深的万古冰川,冰爪一个不稳,人就可能堕入冰谷。
而摇晃的又何止是生死的界限。
在攀登珠峰之前,张洪的内心世界早已风雨飘摇。
二十多岁因为疾病而逐渐失明,他风华正茂的人生与他的眼睛一起,逐渐暗淡下去。看不到希望,找不到方向。就像是他妻子夏琼在采访中所说的那样,“我发现我的付出并不能唤醒他的灵魂,他的灵魂和身体正在逐渐远离我……”
失明后的张洪,一直在寻找生命的意义,他想要证明自己的人生仍然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直到他开始登山。
“直到后来,我们发现登山是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生活,我才觉得他的生命又活过来了。”夏琼的话中,登山给丈夫张洪的世界打亮了一束光。
所以,张洪是在登山。没有经费,没有团队,每天四点起床,戴着阻氧面罩负重25公斤爬楼梯。
在黑暗与沉默中,为珠穆朗玛做着准备。
但他又不仅仅是在登山。他在通过登山寻找生命的意义,寻找自我价值,他想要攀上最高的山峰,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一个非凡的锚点。
而他的这种执念,很少有人能够理解。甚至连最亲近的妻子也曾说“他喜欢高山,我喜欢大海,我觉得我们三观不同”。家人和朋友的“不理解”贯穿着张洪登山的全部历程,但幸运的是纵使无法理解,但妻子夏琼仍然选择了尊重、包容、支持他的梦想。
夏琼的陪伴和鼓励给了张洪莫大的勇气。日复一日的准备中,她帮助丈夫训练、拉伸,琐碎的日常里,她是丈夫的眼睛,张洪也为妻子按摩、听妻子诉说。漫漫人生路上,这对夫妻彼此搀扶、相互支撑,他们细碎温暖的情感让人内心不时被触动。
在攀登珠峰这件事上,张洪的执拗像极了堂吉诃德,一遍又一遍与命运缠斗。
而他要对抗的,并非一个风车那么简单。他要对抗的可是这星球上最高的一座山,还有为了爬山而必须完成的资金筹措。
在我们过往所见的登山电影中,导演主要将注意力放在登山过程,但是在这部片子中,导演范立欣不仅没有回避张洪在登山资金筹备上的困顿,甚至还将其引入叙事,进行了一种反英雄、反类型的真实影像纪录。
张洪作为亚洲登顶珠峰的第一位盲人,他当然是一个英雄。但在英雄之外,这部纪录电影更着意将他作为一个寻找生命价值的普通人去细细呈现。
求亲告友四处筹措却依然资金窘迫。不辞劳苦加紧训练却仍旧攀登受阻。甚至连与最该信赖的向导强子之间也存在着沟通的阻碍……
这些看似“登山”之外的因素,才是成就他登顶的真正因素。就像他在书中所写的那样“正常人是从地面登顶,而我是从地狱登顶”。
一个被命运拖入谷底的人,会迸发出比普通人强烈百倍的顶峰渴望。
幸运的是,他做到了。
登顶的瞬间,是张洪人生最灿烂的瞬间,也是整部影片最神来之笔的瞬间。
于张洪而言,登顶的刹那,天地仍然黑暗,他从向导的话语和对讲机中的欢呼声里,确认了自己成功的事实。那一刻,他眼前漆黑,耳边风声呼啸,心中却光芒万丈。他证明了自己,证明自己能做到正常人所不能及之事,他也打开了困住自己的心结。征服地球之巅,生活中的一切便也能被他征服。
于这部电影而言,登顶的数秒钟内,我们眼前的银幕上也是一片漆黑,耳畔传来的是张洪疲惫的喘息声,珠穆朗玛的风声在漆黑的银幕上凛冽作响,时空被模糊在黑暗之中,我们的视角与张洪的视角完全合一,具身体验了盲人攀登者的登山感受。
这是非常艺术化同时也极具真实性的处理,它带观众沉浸式体验了珠峰之巅。更妙的是,这数秒的黑暗间离了人物的成功,弱化了影片高潮的戏剧性,而返归一种质朴的省思——
巅峰的一刻,或许没有欢歌与掌声,甚至只有寂静和黑暗作伴。那么看不见的顶峰还是否值得攀登呢?
答案当然显而易见。
从主线剧情来看,盲人登山者张洪攀登珠峰的故事本身就足够吸睛,也让这部电影区别于其它同类登山电影。而在最吸睛的人物之外,影片也呈现出了巅峰级的拍摄和制作水准。
4个营地的画面呈现,海拔8000多米的极限拍摄,一不小心就会跌入的冰缝……
航拍珠峰、在8000米海拔跟拍,甚至摄影师也跟到了距离登顶只有100米的地方,这意味着,影片的摄影师也需要具备登顶珠峰的身体素质,同时还需要在极度缺氧的条件下一边攀登一边背负器材进行拍摄。
简单想一想,便知其中艰辛。
而在我们的想象之外,拍摄过程中还有更多如同天险般的阻碍。
由于影片拍摄是在疫情期间,珠峰攀登也面临着更为严格人员管控,同时,高寒情况下的设备属性和蓄电问题集中爆发。
摄制组带上珠峰的50块固态硬盘第一天就因为气压坏了40块,硕果仅存的10块硬盘,靠着导演和直升机飞行员套近乎,得以随机往返于山间,每周把硬盘‘飞’下去,导出好了再带上来。通过这个办法,摄影师蚂蚁搬家一样把素材保留下来。
除了设备问题,用电更是麻烦。摄制组为了控制成本,在珠峰大本营主要靠太阳能发电,但拍摄期间接连下雪,太阳能发电不足,摄影师需要很节制,机警地控制开关机的时间,确保电量的同时也要保证不错过事件的发生。就是在这样严苛的开关机控制中,摄制组在珠峰度过了50天的拍摄。
极限摄制与极限挑战,这样的艰辛和用心,自然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口碑。
在13座城市和11所高校路演中,有上万人被深深感动,收获了大量观众的满分好评。
在中国传媒大学的路演中,张洪提到了另一位视障人士,“今天走进中传我有一种特别的感受,我相信各位也知道,就在前不久咱们中传毕业了中国第一位视障播音硕士研究生董丽娜。董丽娜的成就不仅仅代表她一个人,她同时也会影响整个视障群体。所以我特别感谢中传,能有如此大的胸怀来接纳一位视障人士……”
从张洪的这段分享中,我们其实更容易理解珠峰于他的意义
——他希望自己成为能够影响和激励整个视障群体的人。珠峰并不只是他为自己寻找到的生活锚点,更是他用来向视障群体发出光明的力量原点。他想要打破视障带来的局限,让这个群体看到自身力量所在,甚至,他也想用这种方式打破普通人与视障群体之间的交流壁垒。
影片里,初到珠峰大本营的张洪诸多不适,攀登过程中被教练强子指责“太慢”,他强调自己“气还没喘匀”也被催促声盖住。两人之间一度有过诸多沟通的障碍,彼此难以理解和认同,直到强子蒙上眼睛在他人带领下攀了一小段冰川,他才真正对张洪的处境感同身受,感慨“原来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信任”。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瞬间,在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上,一位盲人要依靠向导/教练才能顺利完成登山,可是原本需要同心协力的两人之间,却有着难以跨越的阻碍。人可以翻越有形的高峰,但是却难以抵达沟通的彼岸。
就像是张洪说的,山再高,它也有到顶的时候。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藩篱却难以翻越。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张洪翻越的不仅是一座高山,也是横亘在他与这世界之间的阻碍。甚至,他的视障也成为一种现实的隐喻——指向在人生路途中迷茫失望的人们。
在看不见前路方向时,张洪选择了向前,他向上一步又一步攀爬。就像是日复一日的爬楼训练中,张洪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希望去到珠峰,却又一遍遍告诉自己,“再爬一层,再爬一层,一旦放弃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在黑暗中,张洪靠着超人的信念,一步又一步、一层又一层为自己积攒希望。

当我们看到这一点,便看到了这部电影非同寻常的力量。就像是很多大学生朋友在采访中说的那样,他们曾为前路迷茫,在继续深造、出国、考公、就业之间徘徊犹豫,但这部电影给不确定的人生以坚实的力量——着眼当下,用心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不夸张地说,在年度纪录电影高分推荐单中,毫无疑问应该有它的身影。即使每年只看一部纪录片,那今年的银幕指标我也会投它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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