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阳lp
2018年是中国（内地）电影尚处于龙争虎斗的时候，时隔五年再回头看，会发现2018年也是一个节点——
关于素材、题材、创意以及观众品位、市场环境的分水岭。
那一年，《人民日报》和国家领导人罕见地对一部商业电影所引发的巨大反响作出回应。
回应是正面的、积极的。
主演、监制是开创中国电影“亿元俱乐部”的代表人物，一部《泰囧》正式掀起了后续国产电影的高歌猛进，同时也渐渐产生了一股浮夸风，似乎票房过亿才叫电影。有些从业人员，或者说大部分从业者只看到了“过亿”的结果，不追寻为什么“过亿”的原因，自那以后，资本介入电影行业，不少滥竽充数的人混迹其中并狠赚了一笔，然后带着观众的愤怒和资本的伤心离开，留下了一片不再被信任的土壤。
开创这个“盛世”的人在后来的采访中也说过自从成名之后许多片商找到他，给他看了各种“囧”的剧本……
他叫徐峥，一个必然会产生争议的人物。
2018年让国家有关部门不得不关注的电影叫《我不是药神》。
这部电影的评价和定位很高，对于观众和资本而言，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以喜剧获得盛名的人物会拍出一部悲剧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社会的另一面：
“我病了三年，正版药吃了三年，房子吃没了，家人被我吃垮了，你们把他抓走了，我们都得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在目前搜寻到的主流官方影评中，很少见到一针见血的撰稿，大多数都围绕着演员的表演、叙事结构、镜头切换以及等等等等来表扬这部电影。
当然，能够理解。
1
《辛德勒的名单》中，能够让一个贪财好色的商人下决心舍弃所有财产拯救犹太人的动力是“良知”，《我不是药神》中让一个中年失败靠着卖印度神油勉强维生后来靠走私药品暴富，最后却贴钱走私“假药”的动力也是“良知”。
这种“良知”其实无法准确地用语言或文字描述，可能只是在吕受益（王传君 饰）忍受不了病痛折磨自缢于洗手间后，程勇（徐峥 饰）想起了大家曾经围绕着他的感恩戴德，那段“卖假药”的时光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尊重：
大家喊他“勇哥”，无论年纪比他大还是比他小。他讨厌这些患者戴着口罩跟他见面，就没人敢当他面还戴着口罩。跳艳舞的刘思慧（谭卓 饰）对他感激，同时也知道离不开他，差点委身于他。教会的刘牧师（杨新鸣 饰）可以因为他一起到夜场喝酒，黄毛（章宇 饰）这种叛逆少年也可以成为他的小迷弟。
我想关于程勇再度“出道”的动力有很多，赚钱是他的第一动力，这一点影片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前妻嫌弃他，儿子喜欢他，老父亲病重住院，他却不得不苟活着整天一副邋遢的模样。而当他开始“卖假药”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钱多了，人也神气了。
吕受益的死对他触动最大，电影中他第一次从印度带货回来，身边只有这个永远对他唯唯诺诺的瘦高男人陪着他卖假药。吕受益作为患者，不仅需要药，也需要钱：
“那个时候天天想死，他一出生，我第一眼看到他就不想死了，就想听他叫声爸爸。”
吕受益说。
可他还是自杀了。
吕受益对程勇唯一一次显得“平等”的姿态就是在医院里，“你怎么来了？吃个橘子。”那时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是苟延残喘。电影中医护那场戏没有直观表现出来，只是通过程勇隔着玻璃脸上的神色和吕受益痛到哭泣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想象的痛苦。
我想程勇在拿到假专家张长林（王砚辉 饰）的钱重新开始新的生意后，他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吕受益的妻子会跑来跪下求他给药。当他走出吕受益的家里，经过一群病友时，可能他会想起那段被尊敬或不得不被尊敬的时光吧？还有吕受益一家人真心邀请他吃饭，“弟妹”举杯酒一饮而尽。
那时，他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上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是佛祖说的。”
“不重要……”
2
很难评价电影中充当反面角色的所有人和事，包括“格列宁”的生产厂家和瑞士医药代表（李乃文 饰），因为一切有法律法规，吃不起药就只能不吃。
“药，就是命。”程勇说。
如果了解到程勇的心路历程，就不难发现最终激励他不惜舍弃二次创业的家底贴钱给病友们走私“假药”，也是一种被良知裹挟的情感。失去了吕受益之后，昔日围绕他的核心成员也都回来了，刘牧师负责用英语和印度方面沟通，刘思慧负责统筹外联各地病友群，黄毛负责帮他运输。那个因为倒卖“假药”买断程勇“代理权”的张长林潜逃，最后却在被警察逮捕后选择了一个人扛下所有。
王砚辉是个好演员，一句“敢问路在何方”的昆明普通话让他成为观众“心花路放”的记忆点之一，《我不是药神》中他演的张长林前半场是个骗子，后半场最后一刻成为英雄。因为他知道眼前被他讹诈的程勇竟一直在贴钱卖“假药”。
“药，就是命。”
张长林似乎也想到了这句话。
他还是那么嬉皮笑脸，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可能一个只想着赚钱的人在那一刻终于决定做一次好人。可惜也还是挽回不了事情的结果：
黄毛死了。
程勇被捕。
黄毛是一类人群的代表，平时不声不响，但有自己的爱恨评判。第一次被程勇“征服”是因为他有钱有药，第二次主动跟程勇“卖假药”是因为他看出来程勇的心思。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程勇问。
“是。”黄毛点头。
程勇无可奈何地笑。
“但现在不是。”黄毛接着说……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成了继续活着的人心中对某些事情的执念。
如吕受益和黄毛。
3
后半段的程勇真的成了“药神”，影片中当他再次来到印度买药时见到了街头迎面而来的众神，还有印度人在街头混沌的生死轮回。那一刻他也是无助的。
人生走到这一步，程勇其实也无路可走，因为他还有“良知”。
我认为这就是电影直白之处：
前小舅子、警察曹斌（周一围 饰）对他的态度从不屑一顾到莫名感动，当程勇被捕入狱前他对曹斌说“告诉我儿子，他爸爸不是坏人。”曹斌点头。
出狱后，第一个来接他的还是曹斌。
这个人物从侧面也代表着社会的“良知”——
曹斌说“那些不是假药，只是卖得便宜”，人家问“不合法就是假药”后他同样经历了挣扎和犹疑，直到老太太颤抖着走到他面前说：
“我病了三年，正版药吃了三年，房子吃没了，家人被我吃垮了，你们把他抓走了，我们都得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曹斌申请退出专案组遭到上司斥责，在追捕中黄毛遭遇车祸惨死，程勇疯狂地问曹斌“他只是想活着他有什么错？！”时，曹斌沉默了。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对错呢？只有无尽地思考。所有人都认为“卖假药”的不好，连电影里医药代表都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些没有国家认证的药物吃了会有副作用”。总之，走私来的就不会被认可，但这些便宜药真的能救人。
别人卖两万一瓶，他“走私”卖五百一瓶……
所以我说我无法评判对错。
只有程勇那句本来颇有喜剧效果的“上帝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成了一个惊叹号。
当程勇在被押解的路上，前排的警察对开车的同事说“开慢一点”时，也能说明人心所向。
那一路上，目送他离去的所有人都摘下了口罩，这一次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尊敬。
尊敬这个“走私卖假药”的“药神”。
“他”也许还会出现，也许不再回来。
后记——
2018年是中国（内地）电影尚处于龙争虎斗的时候，时隔五年再回头看，会发现2018年也是一个节点——
关于素材、题材、创意以及观众品位、市场环境的分水岭。
《我不是药神》不喜剧，不贺岁甚至不“提气”、不“团结”，但依然被观众和市场认可。官媒难得因为一部商业片发表评论，有关部门被“要求”加强管理和改善举措。
随后……
我不太愿意面对直到2023年国庆前的这段时间里，“为什么类似题材再无好作品，或者再无作品”这个问题。
2011年杭州见过一次徐峥，那时他还在演一些一言难尽的电影，我也未曾想到仅仅时隔一年他成为了中国（内地）电影的领军人物之一，七年后拍出了这部我一直想讲但一直无法有效组织友善措辞的电影作品。
2018年至今的这段时间里，以观众角度看待电影院里的国产电影，会发现“爱国”是个基本盘，“喜剧”是个固定向。
我当然以为如果不是因为美国、美国还有美国等原因的话，我们的国家一定会一直繁荣昌盛人民幸福。但不知为何，我时常以这部电影标注一下对“良知”的定义。
“谁家还没个病人啊！你能保证你以后不生病吗？”
《我不是药神》说。
因此至今，对于《我不是药神》《隐入尘烟》和《坚如磐石》，始终保持一种敬意。
尤其是后者，我知道很多人会骂张艺谋，以前我也会。但直到看完了《坚如磐石》后，我决定收回一些对他的评价。我甚至觉得老谋子在古稀之年“刚”一回让我想起那部至今还有些“不上台面”的《活着》，因为按照某些人的话说，那是“错误记忆”。
徐峥也是如此。
当一个司空见惯的喜剧达人认真讲述了一个社会的另一面时，无论后来他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这部作品永远都可称之为——
一个文艺工作者应有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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