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女性关系为主题的影视剧里，《好事成双》的操作绝对算得上大胆。
张小斐扮演的原配林双，居然跟张嘉倪扮演的小三江喜，组成了“复仇者联盟”，不仅联合起来手撕李泽锋扮演的渣男卫明，还携手创办新公司，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倒退三年，这样的剧情还是难以想象的。
比如《三十而已》里张月扮演的林有有，因剧里的小三行径，观众对其抨击，甚至上伸到了演员本人身上。
但三年后的《好事成双》，情况却发生了很大变化：除了可气可恨之外，观众从江喜身上，更多注意到的是她的苦难和坚韧，以及与原配之间惺惺相惜的默契。
事实上，回顾国产剧不难发现，小三这个角色一直都在变化之中，而借助这个形象对婚姻关系的探讨，也反映着社会价值的嬗变。

01

男性凝视下的白月光
国产剧里第一个引起社会讨论的小三形象，当属《北京人在纽约》（1993）里王姬扮演的阿春。
她成熟、优雅、充满韵味。但这不是全部，真正让她俘获包括姜文扮演的王起明在内所有人的，是她聪慧且冷静的头脑，无论感情羁绊有多深，都要时刻确保自己在经济上的独立。
她在剧中第一次露面，就是和曾经与她过发生关系的男人起争执，因为那个男人挪用了她饭店里的钱——阿春把钱财和感情分得很清楚，即便后来跟王起明纠缠如此之深，也会在他想要借钱时，坚持让他打欠条，并规定好利息和还款日期。
阿春是那种对社会的生存法则了然于胸的女人，深知经济独立对女人的重要性，唯其如此，才能让自己时刻保持话语权。
正是这份清醒，让阿春即便是个不讨喜的小三角色，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鸣。
《来来往往》（1998）里许晴扮演的林珠，也是如此。
在这部剧里，林珠是一个浑身上下弥漫着女性魅力的小三。
她有文化有品位，懂得享受生活，言谈举止间充满了女性魅力，不仅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且在追爱路上疯狂又执着，关键时刻又头脑冷静，在得知男主离婚无望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
类似的形象，这一时期还有很多。
比如《牵手》（1999）里俞飞鸿扮演的女大学生王纯，《让爱做主》（2001）中徐静蕾扮演的娄嘉仪，以及《玉观音》（2003）里孙俪扮演的安心。
从阿春到林珠，再到王纯、娄嘉仪和安心，这一时期国产剧里的小三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让人恨不起来。
之所以会如此，不仅是因为主创隐藏道德视角这么简单，还在于她们在潜意识中，偏向于男性凝视的审美特征，外形上是魅力四射的，心智上是独立健康的，经济上也不需要过多依赖。
说白了，这一时期的小三形象，基本上遵从着男性对完美情人的幻想，而且处处都呈现着朱砂痣与白月光的隐喻。
也正因如此，这些作品里原配，大都以无趣而善怒的形象出现，比如《来来往往》中吕丽萍的角色，她对伴侣颐指气使，动不动就讽刺挖苦，说话还阴阳怪气，让观众看了都难以忍受。
对比来看，第三者们却总是更加年轻、明艳和风趣，而且在人性、感情和婚姻上预设了更大的缓冲区，结果就是既为困于苦闷婚姻的男性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又避免让小三们陷入被舆论抨击的险境。

02

不能幸福的工具人

主创的刻意规避和取巧设定，并不能真正绕开否定的社会情绪。
2007年，以出轨为题材的四角恋故事《谢谢你曾经爱过我》播出。这部剧的编剧是李安御用编剧王蕙玲，许多实力派演员加盟。
女主角是小三雨薇，同样延续了此前剧作套路的设定：才干、品位、能力和魅力全都有。
但该剧播出后，社会反响却远低于预期，媒体和观众的风评都不尽如人意。为什么此前吃香约十年的人物设定，在《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这里吃了瘪？
答案其实很简单：观众的口味和价值观变了，已经没办法再认同“好小三”的设定。
时间来到2009年，国家广电总局下发《关于加强互联网视听节目内容管理的通知》，第12条明确批评了婚外恋、多角恋等内容。
这个规定，后来演变成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的“隐性规定”，也就是：主人公切忌太花心，小三不能有幸福。
最早顺应这一变化的是《回家的诱惑》（2010），这个讲述豪门少妇惨遭出轨，然后策划复仇、最终收获真爱的故事，成了当时最具热度的电视剧。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小三不再像以前那样被美化，斗小三、报大仇的剧情，开始成为国产婚恋剧的主流，小三们的形象也集体向负面靠拢。
比如《婚姻保卫战》（2010）中，孟广美扮演的企图靠装柔弱上位的“职业小三”张瑾，《守婚如玉》（2016）里，蒋欣扮演的试图靠身体搏上位的嚣张小三华莎，以及《妈妈向前冲》（2015）中，江祖平扮演的跟好闺蜜老公勾搭的胡莉……
在这些故事里，小三们靠着身体和心机，对男人死缠烂打，魅惑男人脱离原配。
相应的，原配这时也一改此前尖酸刻薄的负面形象，尽管对男人悲愤交加，但还是表现出强大的包容心和母性光辉，最终靠着智慧和正义，把男人拉回到婚姻中，或者让男人产生深深的愧疚感。
这种模式，在近些年的婚恋剧里依旧是主流，比如《我的前半生》（2017）里吴越扮演的凌玲，和《三十而已》里的林有有，都是代表人物。
在这样的语境里，小三们坏极，最终的结局也落魄惨败。这种情况下的小三形象，可以说毫无魅力可言，完全是推动剧情需要的工具人。比如《三十而已》里的林有有，就被脸谱化和工具化到极致，连“勾引男人”的手段，都很拙劣。
还有《我的前半生》里的凌玲，她插足别人婚姻的方式就是一招鲜：以柔克刚、以退为进。
这一时期的婚恋剧，人们不再关心婚姻问题的复杂性，转而聚焦原配的委屈，是否得到了伸张。

03

都是男人惹的祸

到了《好事成双》，情况再次发生变化。
首先是作为原配的林双，既没有像早期婚恋剧那样对丈夫尖酸刻薄，也没有像2010年至今的婚恋剧那样跟小三斗个你死我活。
变化最大的是身为小三的江喜，她不仅在形象上变得更加立体，而且主创在细节上，勾勒出了她之所以甘愿成为小三，到最后跟林双联手的内心转变的全过程。
《好事成双》故事开始，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原配与小三对峙。
林双在咖啡店约见丈夫的出轨对象江喜，当她看到隔壁桌的两个女人因为相同的缘由而大吵大闹时，林双反而更加清醒，用她的话说就是“出轨这件事情小三是撇不开干系，但最可恶的，还是男人。”
所以随后，她便开门见山地提议：“我们俩，联手。”
在这个剧情逻辑里，有错的，主要是男人。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转变，是因为在女性意识不断发展的当下，女性们已经意识到：面对失败的婚姻和情感关系，歇斯底里的拉扯，并不是行之有效的选择，及时止损并重启人生，才是最明智的应对之策。
很显然，这个设定多少带有理想化，或者说得再粗暴一些：它跟此前两个阶段的婚恋剧一样，看似深入到了情感关系内部，实则并没有给女性一个更契合当下现状的还原。
相对来说，同题材的英剧《福斯特医生》（2015），就做得更好些。
虽然也是婚姻和出轨的故事，《福斯特医生》所探讨的内容，并没有停留在原配如何对待渣男老公与小三这个话题上。
它的全部要义，是要通过这个故事，展现各种婚姻观和价值观。
比如女主角珍玛，她代表的是把诚实视为最高行为准则的那种人，所以在发现老公西蒙出轨后，她给过几次机会让他自己交代，但老公最终的表现，让她伤透了心。
西蒙的设定，与常见的渣男形象还有点不一样，虽然他也出轨，但他还是很爱珍玛，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
这样的设定，比国产婚恋剧要复杂与丰满。《好事成双》中，渣男丈夫卫明，和原配林双与小三江喜联手——前者是不假思索的刻板印象，后者则是想当然迎合女性主义的粗暴设定。
在《福斯特医生》里，珍玛没有依靠任何人，她在巨大的痛苦中冷静沉着，在不动声色中想办法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最终当着丈夫、小三和小三的家人，当众戳穿小三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的事实。
在这条主线之外，《福斯特医生》里还有其它的婚外情模式。比如西蒙的母亲，至死都不原谅出轨的丈夫；还有珍玛的邻居，她觉得只要丈夫的心不出轨，她都可以忍让等等。
不同的处理方式剧集里都有呈现，既自然又克制，让其没有停留在单向度的对某个角色的讨伐上，而是在不同的婚恋观和价值选择间引人深入思考，婚姻对自己的意义是什么，以及女性在其中复杂的心理状态。
对比来看，就能发现国产婚恋剧尽管有着三个阶段的演变，却都没能在更真实的标准上，贴合人物的心态，展现婚姻的复杂性。它们更多的，还是落到了男性凝视或女性意识的窠臼里。
作者 | 苗   子
编辑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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