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去小姨家探望,得知两个震惊的消息。
一个是小姨得了抑郁症。
另一个是她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离婚了。
再见小姨,可以用干瘪憔悴、黯淡无光来形容。
小姨的人生,是一个高开低走的过程。她从小长得漂亮,能说会道,心气也高。长辈评价她唯一的缺点是凡事太注重表面,这一点也体现在她的择偶观念上——到了适婚年龄,她选择了高大帅气但家境贫寒的姨父。
当年,我外公外婆竭力反对这门婚事。但恋爱脑的小姨绝食五天以示抗议,最后如愿嫁给了“爱情”。婚后两人合力经营生意,生活条件是好了,但姨父却出轨了。虽然小姨没有选择离婚,却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过日子,可想而知她的婚姻并不幸福。
娘家人聚会,我们从小姨口中听到最多的,永远是控诉和抱怨。控诉姨夫的恶行,抱怨外公外婆的不作为。
有时候真的听不下去了,我们也会反驳她:当时二老不是阻拦了吗,还不是你拼死抵抗,到现在你埋怨的着吗?她却说,都怪他们当时没有再坚定一点,如果再多劝劝她,管管她,她就不会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待小姨发泄完,往往就是表妹倒苦水的回合。比如这一次,她偷偷跟我说:和丈夫离婚,正是被母亲逼的。
表妹的丈夫没有出现出轨这类原则性问题,但柴米油盐的日子过久了,热恋期的荷尔蒙再无法掩盖双方的缺点。婚后,表妹开始觉得丈夫不上进,懒惰,不关心人。每次感觉受了委屈,她就回家向小姨诉苦,小姨就护犊子地把错误都归罪给男方。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小矛盾终于升级为两个大家庭的矛盾,小姨主张让他们离了婚,表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和丈夫分道扬镳。
但离婚后,表妹却后悔了。于是她话锋一转,矛头对向了小姨,说都怪小姨总是挑她前夫的毛病,搞得小家庭鸡犬不宁,她夹在中间相当难做;现在自己也成了失婚女人,被害惨了。
在外人看来,我的小姨和表妹如此理直气壮地将自身错误选择的后果甩锅给父母,言行之奇葩,恐怕是生活中的极少数。
但其实,像她们这般习惯性“向上溯源”、把一切问题归结给父母和原生家庭的思维方式,也很具有代表性。
现在非常流行讨伐原生家庭,利弊参半。有心理学家认为,这一“讨伐”过程对个人而言,有着相当积极的意义,因为:能够旗帜鲜明地抱怨父母和童年经历的人,他们不困惑,认知上早早完成了自我认同与负面经验的切分,即“我是好的,只是经历过的事太糟糕了”,那么接下来,只要处理好那些糟糕的回忆就好。
但弊端就是,对个人情绪的利好,往往建立在牺牲了家庭关系的基础上。
而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其原生家庭和父母,问题真的大到非要去和他们做切割不可吗?
通常情况下,即便父母有问题,但相比于纯粹的“坏”,更多则是主观意图上不坏的无知或无能,并且还包裹了一层温情的外衣——如我外公外婆对我小姨,前期的阻拦和后期的纵容;如我小姨对我表妹,毫无原则的护短纵容。
我接待过一位患有焦虑症的妈妈,她从不允孩子独自出门玩耍,因此不被孩子理解,家中频频爆发母子争吵。但在交流后我得知,她之所以“禁锢”孩子,起因是某次孩子出门后受伤了,关键是差点伤到了眼睛。她已经非常自责,丈夫的责备更是让她喘不过气,这个家中没有人顾及她的情绪病,她只能自己将事情圈定在可控范围,这样就不会触发她的焦虑。
你能说她对孩子是恶意的吗?
只不过她的善意伴随着认知偏差和思维局限,所以导致的结果是不尽如人意。
误解和厌烦父母的善意是儿女的常态。记得小时候我的父母常叮嘱,要保护好膝盖,不能受凉,不要做一些伤害膝盖的大幅度动作,但是我不会听,太唠叨了。直到生完孩子,上下楼膝盖关节不能屈伸,我才意识到,我所嫌弃的啰嗦可以说是他们苦痛的总结。
我们天然就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为自己辩护,但往往容易忽略来自父母主观能动的善意。
在众多抱怨和控诉原生家庭的人群中,我看到这样一股与众不同的清流,她说:毕业参加工作后,我把牙齿矫正了,双眼皮做了,出国旅游了,还报了游泳班学会了蛙泳,体验了吉他,报了爵士舞,把自己重新养了一遍。
如果说幸福是一种能力,那么她是多有能力的一个女孩子!不沉溺于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影响,不被负面情绪左右,只字不提自己的缺失,却用另一种温暖的方式补偿着自己。
这难道不比自我封闭在控诉和抱怨下,更为洒脱和智慧吗?
撰文 丨 王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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