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节目里看到某心理专家说,有些夫妻面对七年之痒的时候,会选择再生一个孩子,因为夫妻关系的维系,关键在有没有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如果都没有问题了,关系就陷入了麻木,再生个孩子,关系就又流动了起来。
这么想来,二胎也挺不容易的,一出生就肩负着陪伴大宝成长、重燃爹妈生活激情、“凑个好字”吉祥物的使命。
人到中年生活凝滞,总是需要一点新刺激,我们俩就决定不麻烦二胎了,成熟的中年夫妻还是得学会自己找乐子。
今年和桑姐夫出去钓鱼的频率明显下降了,因为本地的鱼种钓来钓去就那么几种,刺激的阈值越来越高。最开始钓条狗鱼都高兴得不行,这两年连竿玻璃梭鲈也只能博咱微微一笑,连大数据都懂事地加大刺激推送“通宵夜战蓝鳍金枪鱼”了。
桑姐夫不爱吃鱼,我又不会杀鱼,钓上来的鱼都大赦放生了,没有什么口腹之欲来维持热情。我们今年暑假回国,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爱上了一个乐趣堪比钓鱼,我俩还都爱吃的户外活动——捡菌子。
(银丝草菇,毛绒绒的像小兔子一样可爱,可以吃哦)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我俩回国时被美食探店网红们种草了一家云南野菌火锅店,网红说,这家店是本市唯一每天从云南空运的菌子店,各种见手青鸡枞松茸应有尽有,不用去云南就能吃到。

所以我俩带着全家老小,开车横跨整个城市,去了那家店。停车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不对劲,为什么正饭点的时候,停车位空荡荡的?
进门看到一个冰柜里陈列着各种牛肝菌,这不能有假吧?
但等菜上来,我吃着吃着眉头紧锁。198一盘的炒白见手青,既不滑,也不鲜,蘑菇都还是脆生生的,店家仿佛完全不担心食客见小人,一碟夹生的杏鲍菇片儿含泪赚我190。
火锅里所谓的八大野生菌和视频里的也不一样,甚至柴到咬都咬不动的厨房纸口感,下盘平菇也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吃上云南野菌,但是对食物的基本审美我还是有的,我明白自己当了一回纯血大怨种。
但一个问号在我心中从此生根发芽:传说中见小人的菌子,究竟能有多好吃啊?这么多人为了一口菌子,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如自己动手去捡呗!菌子好吃,但很多菌子一辈子只能吃一回,所以我得严肃对待。

第一步先学书面知识,蘑菇大百科买起来,图书馆里本地分类借回来,每天一边求知若渴一边写采菌鉴别笔记,熬到凌晨两点。

接着就是实地考察,和桑姐夫开车往返十个多小时去了美加边境的山里,把登山沿途的菌子都拍了下来,回来对着资料甄别,这是哪个科哪个属的?拉丁文名叫啥?能吃吗好吃吗怎怎么吃?

等大概有了分类框架和基本认知之后,就是人体实验了。

第一次去采菌,内心是忐忑的,毕竟书上得来终觉浅,吃下肚里才中毒。
林子里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俄罗斯猛汉拿着几只看起来疑似苦粉孢牛肝菌的蘑菇,用弹簧一样的英语告诉我:我们国家都吃这个!
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提醒他下锅前舔一口试试苦不苦,但一想,我才是正经新手好吗,第一次实习就敢点评前辈了吗?

那个下午,仿佛是新手福利,我们遇到了青头菌、硫磺菌、龙虾菌、还有各种各样的双色牛肝菌、土丘牛肝菌、不认识的见手青……
拎着两大袋菌子,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我俩又感受到了第一次钓到大嘴时的激动,虽然它们那么普通,但又那么牛逼,让两个中年人重新找到了让心砰砰跳的不确定感,我们今晚要干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啊。
回家后我俩还是怂了,把牛肝菌都扔了,决定只吃完全不可能认错的三种。
龙虾菌用我自己种的螺丝椒爆炒,这种红白配色还真像极了龙虾。
青头菌只放盐烤,保留它的鲜甜

硫磺菌也叫chicken of the woods林中鸡,嫩边用油煎熟之后,确实和鸡胸肉口感一模一样,连一丝丝的质地都很相似,不得不佩服前辈们起名的简单粗暴有效。
第一次采菌不太会挑,剩下比较老的部分,我就炖了锅鸡汤。
上桌之后,妮莫准备伸筷子,我和她爹同时下箸拦住:你别吃!

“为什么我不能吃?”
“我和你爹今天先试毒,明天我们没事你再吃。”

吃了几十年菌子的云南人每年中毒的也不少,我们两个新手,第一次吃野外采回的菌子,总得留个人打急救电话吧!
那天晚上,虽然我有九成九的把握知道吃的是安全的菌子,但依然破天荒地失眠了,一会觉得自己心跳太快,是不是要中毒了;一会又觉得肚子咕咕响,是不是要中毒了;快到天亮终于睡着了,梦见一个巨型马勃站在我面前嘿嘿冲我笑,它突然转身冲我喷了个响亮的孢子。
第二天,我们互相请安,得知俩人都没有什么症状,才安下心来。人生第一次试毒大会,圆满成功。

自从顺利上了路,我们假日经常开车往返三四个小时,在各种森林里转悠,带回大自然的馈赠。
汪曾祺在《菌小谱》里说,他一生在昆明住了七年,离开已经四十年,仍不忘昆明的菌子。他最推崇的是干巴菌:
“洗净后,与肥瘦相间的猪肉、青辣椒同炒,入口细嚼,半天说不出话来。干巴菌是菌子,但有陈年宣威火腿香味、宁波油浸糟白鱼鲞香味、苏州风鸡香味、南京鸭胗肝香味,且杂有松毛清香气味。”
可惜在那家冤种菌子店里,我也点过干巴菌炒饭,但丝毫吃不出汪老描述的这些香味,也并没有感受到它能成为白月光的魅力,但也感谢老板的货不对版,让我终于凭努力吃到了亲手采的牛肝菌!
世间因果就是这么奇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开学后桑姐夫每天都要上课,我请缨担任了菌子试毒员,采回什么新菌子,我先炒盘自己吃吃,如果没啥事,第二天再让他俩吃。
我采的这些入门款菌子,并不比超市里的商业蘑菇牛多少,但是吃起来,就是会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吃之前的忐忑、兴奋、好奇,吃之后的侥幸、快乐、笃定,好像又把新世界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
桑姐夫有时会怂恿我,你这几天不用写稿,可以去参加真菌协会的找菌活动啊!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爱上什么东西,我会任凭欲望冲到尽头,但作为中年人的我,果断拒绝了。
采蘑菇和钓鱼一样,种类都有定数,频繁地去消耗它,很快所有的菌子都会被我认识,尝过,几年后它就会失去光环变成一个普通的食材。但是如果克制着冲动慢慢来,我们俩可以一直快乐到60岁。

为什么小时候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慢?

因为每天都充斥着新东西、新知识、新体验。
在外旅游的一个星期每天都能干好多事,上班工作的一个星期好像唰地一下就结束了,生命密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想把这种快乐兴奋的感觉,保留下来,延续得久一点。离20岁越远,才知道人生的未知感,有多珍贵。
(如果有对真菌分类有研究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评论里留言加我微信,也真诚劝宝贝们且读且珍惜,这个博主说不定下次试毒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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