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明天下雨。
收拾背包的时候我这么想,下雨的话,就不用早起,不用出门去找那个汇合地点,不用跟几个外国人一起搭车去码头……
我报名参加了一次徒步活动,目的地是新加坡的一个小岛。交通不太便利,要换至少三趟以上公交地铁,耗时一个半小时以上才能到。新加坡虽然是个很小的地方,基本上去哪开车半小时都能到。但鉴于我没有车,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去,该怎么去。
最简单的一个方法,显然是跟人拼车一起去。遗憾我没能找到中国人一起拼车,只能硬着头皮跟找几个外国人。在whatsapp上纠结了半天,到底应该怎么问,怎么发消息,才显得自己不像个大傻瓜。
万事开头难,我开始找各种理由放弃这次活动,天很热,风吹日晒雨淋,蚊虫叮咬,各种不便,统统比不上在家舒适。临门一脚球,是我儿子踢出去的。他说你去吧,我想去这个岛很久了,上面有很多我想看的东西。
说完我背着徒步包去集合点,他背着书包去学校。我发现困难远远不如我想象得多,一切都非常顺利。同伴就在那里,五分钟后车就到了,车上一个马来西亚妈妈,一个土耳其妈妈。话题几乎立刻顺畅地进入了最常见的内容,上个假期去了哪里玩,下个假期准备去哪里。
马来西亚妈妈滔滔不绝,因为这个夏天她们全家去了土耳其的海边城市,博德鲁姆。他们租了一条船,在船上吃船上睡,早上一醒来,小孩子们啪啪啪跳进大海,在海里洗脸,游泳,然后上船吃一顿早饭。之后靠岸上船,在到处都是白石头房子的小镇闲逛,真是舒服极了。
我听得浮想联翩,恨不得立刻计划起来。
这时我们已经坐在去乌敏岛的快艇上,我又认识了一个黑人妈妈。我对黑人经常有一种亲切的热情,因为他们的英语比较容易听懂。就算听不懂,夸张的表情也能帮你加深理解。她叫法提玛,有三个孩子,跟我一样,刚刚搬来新加坡两个月。
我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畅所欲言,好好练练口语。才说到第三句,法提玛说,我在北京待过十五年,你说中文吧,我好久没说中文了,我得好好练练。
嗨,法提玛,咱想到一块去了。
对老外,特别是东南亚的老外来说,游走列国几乎成了一种常态。大家互相聊聊去过的国家,说说哪里好哪里不好,这是另一块聊天内容。很多人都会说,比如,我是美国人,但我不在美国好多年了。我是德国人,但我出来好多年了。
岛上很凉快,没有想象的闷热。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片沙滩,让人一阵激动。不可避免,看到海清沙幼,椰林树影,就想到一系列跟度假相关的东西,想到轻松闲适的人生,
就是在这个地方,我才发现,队伍里有几个中国妈妈。当我走进这个队伍,话题又迅速切换。我们一般只聊小孩的学习情况,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补课,a学校怎么样,b学校怎么样……
然后你还会听到一些词,诸如规划,身份,爬藤,降维打击。我说降维打击什么意思?有个妈妈说,上次来了个妈妈,说她家小孩奥数八级已经拿了满分。他们都问:这么优秀为什么来新加坡?妈妈说:我们来降维打击一下。
言下之意,诸位都是菜鸡,我就不客气了。
听完这个故事,我目瞪口呆,虽然不知道奥数八级是什么,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是一位学神。四下无言,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大概是都想到了家里的菜鸡。此时乌敏岛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很熟练地打开了包里的伞。
其实没伞也没什么,在热带,打不打伞都没所谓。雨水和汗水一样,有时满头满面,有时又自动消失。小孩上次说,下雨了你就享受下雨天。能做到这点基本上热带生活就算跨入了门槛。经历过一次,两次,当速干衣上的水渍慢慢变干,确实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热带的树木常常长得非常巨大,有时高耸如云,又成片连接起来。在里面穿行,有时候会想到某些电影画面。比如王家卫的《春光乍泄》,那股似曾相识的潮热扑面而来。
每次跟艾文出门徒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挺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但就是不自觉地腰酸背痛,想要坐下来休息,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到最后,我总感觉自己像根被榨干的甘蔗,每一寸精力都用完了。
自己出来,跟成年人一起徒步,每一次我都走得神采飞扬。随便聊聊天,时间过得飞快。有人问我要不要去港口的小贩中心吃东西?
我说好啊,去吧。虽然我之前想过,以后再也不想去小贩中心,又热又吵人又多。
这回出乎意料,小贩中心向我露出了非常友善的一面。根据经验,找个排队人多的档口排着,点菜单上的明星之选,价格便宜到惊人,只要四新币一小份。我一不小心按成五块,得到一大碗河粉。
或许是因为对它没什么期待,出乎意料,好吃到捞完最后一根粉。
同伴找到一个美国妈妈,去点了份此地最驰名的椰浆饭,一种我绝对不会贸然尝试的印尼美食。她极力邀请我尝尝,结果散发着椰浆气息的米饭,油炸鱼饼,小鱼干,这些混合在一起,竟然好像唇齿间,忽然出现了一片大海,绿树,慵懒的风味。
这么一大份,也不过要价五六块。小贩中心果然魅力无穷。老话说得好,多认识个朋友多条路。我喝完一份冰柠檬酸柑汁,决定以后还是要多出来逛逛。
别再想家里的四菜一汤了,朋友,既然出来了,就要学会好好享受。
回家跟儿子说,在岛上只看到一只猴子。
他微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看。
是啊,我一定没有好好看,不过没关系,下次再去。我下单买了两件防晒衬衫,一顶防晒帽,准备好了下一次再出发。
几个月前这个国家对我们来说,不过就是一堆无聊的商场。现在我忽然发现,你也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里面有一些更生动的东西,森林徒步,湿地观鸟,小贩中心,湿巴沙……
花不了几个钱,但是那种艰苦跋涉后,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享受海风吹拂的滋味,我很难否认,这是一种幸福。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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