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挺希望这一篇可以被家长和孩子们看到的。
现在我在武汉,马上要参加抖音的中秋登楼夜。它是以唐诗为主题的,事实上可能是今年最有意思的唐诗晚会了。
抛开事实不谈,我肯定会是全场最靓的仔。
还有一点时间,正好来聊几句。前不久去录朋友的播客,被问到一个问题:
从小到大,你学唐诗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我说是羞怯,甚至有点小小的自卑。
对方觉得很意外,他以为回答会是“要持之以恒”之类。但有一说一,小小的自卑,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原因也很简单,怕自己不合群。
我是1994年上的初一,2000年高中毕业。
那时候,社会上、校园里根本没有今天那么多的唐诗活动、唐诗博主。
在当时的少年人眼里,唐诗和流行文化是完全沾不上边的,大家总觉得是小孩子或者老古板才喜欢的东西。
那时男生们喜欢的玩意,第一是流行音乐,第二是足球,准确说是意甲联赛,还有咱们中国自己的甲A联赛。
今天的年轻人可能都不敢置信,当年中学生居然粉咱自己的足球联赛?没错是真的。其实当时我们也觉得国足很闹心,只是想不到后来更闹心而已。
最热门的还是意甲。那时,男生们往往人手一件意甲的仿冒球衣,你是AC米兰,我是尤文图斯。
这也意味着,如果你懂流行音乐、足球,你和大家就会有最多的话题,会交到更多的朋友,反之,你就可能没有谈资。
再加上我上学比较早,比同学大多要小个两岁左右,就更加会希望能够融入他们。
有一件小事我印象很深。初中时,我和另两个男生同行,其中一个还是我班长。他俩走路飞快,大谈很冷门的体育话题,十几分钟里我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一个路过的男生戏谑地问我:“你听得懂吗?”言下之意,听不懂你还凑在旁边干嘛。这个杀人诛心的哥们儿后来成了我大学校友。
在回想起来当然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那时候就是真的挺难过。
为了合群,为了能够和别的大男生有得聊,我特意看了许多无聊的足球比赛,整场看完。
比如什么北京国安对格雷米奥的友谊赛,判罚争议很大,一点不好看,我硬给看完了;还有一些意甲英超的无聊场次,记得有一场曼联的比赛录播,踢得沉闷极了,正好家里有事,爸妈不断催促出门,但我非要坚持先看完。
爸妈根本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小男生希望自己有谈资。
更有趣的是,金庸可以公然喜欢,但唐诗不行。当时我一点不介意在同学、朋友面前看金庸、大谈金庸小说,却不会表现得很喜欢唐诗。
因为看金庸在当时意味着叛逆,而叛逆是一件很酷的事。
记得自己曾奇装异服,到学校的晚会上去唱武侠歌曲,哪怕得分倒数第一、被嘘。但我绝不会跑到晚会上去背什么唐诗。
整个少年时光,喜欢唐诗都像是一件小心翼翼的私事,要在家里、放学之后。我几乎从来不会和同学主动聊到什么古典诗词,也不会把唐诗的书带到学校。
就好像你有一个庄严但又死板的父亲,字正腔圆,严肃无趣,你非常爱他,却并不希望他到学校来。
直到这些年,风气忽然开始有了变化。
唐诗忽然“流行”起来了,它在人们的心里变得“酷”起来了。
各种唐诗的博主、节目不断冒出来,唐诗、或者说古典诗词,渐渐地已经和体育、流行音乐一样,似乎成了青少年一个可以堂而皇之亮出来的爱好。
有一次,我去重庆的巴蜀中学做唐诗分享,无意中说到某某班、某某同学的诗歌习作写得很不错。
台下,那个班级所在的地方发出一片掌声和欢呼,大家为自己的同学叫好。
那不是事先安排的,而是很真实的,是孩子们发自内心觉得这事很酷、很提劲。
当时我真的非常意外。我感到,现在的孩子们不止会为漂亮的三分球、任意球叫好,不止为很炫的音乐或舞步叫好,他们还会为一个同学写出好的诗词作品而叫好。
还有一次触动我比较大的事,是在抖音参加东方甄选的直播。
虽然当时自己已经做了几年的“唐诗博主”了,但我压根没有什么直播经验,也没有在一个流量这么大的大众平台,直接面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陌生听众,去聊什么李白杜甫。
事先我反复问我妹小朵:抖音这种闹哄哄的地方,真的可以坐一个小时大段大段讲诗词?还背诵?
底下的评论会不会说:哪儿来的一个酸腐的半桶水?我们要听段子、要听包袱,你滚蛋。
开播时,我一直暗中关注着面前的一个监视器,看着大家的评论,怕被说枯燥、无聊,并且刚开始我很谨慎,完全没有去背诗。
但后来我发现可以背,因为董宇辉先开始哐哐哐地背了。
播到尾声时,我看到直播间里大家齐刷刷地说要求留堂、要求加时,觉得唐诗很有意思。
说眼眶湿润有点夸张,但是当时真的觉得被鼓励到了,也被治愈到了。
一种从少年时代起就藏在心里的东西,一种对自己爱好的羞怯和不自信,被治愈了。
说了这么多,下面几句话是最想和各位父母、孩子讲的。
有这么一句话,叫“每个人都是最特别的自己”。我女儿有本绘本就是这个名字。
道理都懂,但经历了成长,才能真的明白:做自己,真的很好。
一个少年人,喜欢古典诗词,没有任何不好,但儿时的我却不敢接纳这个特别的自己,而总是努力想抹掉、淡化这一份特别,去换得别人的认同和接受。
直到很多年后才慢慢明白:原来你就是最特别的。
我们固然不必为自己的特别而自负、傲慢,但也永远不必为自己的特别而敏感、羞怯。大家都流行京戏,但你偏偏爱梆子,大家流行《报菜名》,但你偏偏喜欢《卖布头》,都没有任何问题。你一样很酷、很特别。
就像一千年前,李白、杜甫、王维、韩愈、白居易、李贺,他们被后人记住,是因为他们都是特别的自己。如果你喜欢唐诗,那也是因为你喜欢特别的自己。
预告一下,中秋登楼夜,有个环节我会上场,和大家聊聊天,说说李白杜甫。
现场好多有趣花絮,我看见孩子们吟唱“红豆生南国”,很温馨,又感人泪下。
看见于赓哲老师追着一个小演员:“杜甫!杜甫!你的帽子要再弄一下!”
最意思的是,登楼地点还不让我们公布,说是要保密。
都说了是武汉了,登哪个楼还保密,当大家猜不到。李白崔颢都觉得保密压力很大。
不多说了,看下面的海报,29日晚7点15,晚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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