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天这篇文的选题比较独特,来自我们编辑部内部长期的闲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会不时以非正式的口吻去聊“今天谁又有性张力了”,被提到的名单越来越长,更新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个话题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我们提到的很多表演内容里甚至没有任何性爱戏码,可这个演员、这段表演依然可能会被如此评价,早期的章宇,还有今年爆红的蒋奇明,孙阳都收获过类似的词语。
到底什么是性张力?什么样的表演能称之为是有性张力的?
以及,为什么女性演员好像很少得到“性张力”这个词的夸赞?

干脆写篇文聊聊吧。
一.
要聊什么是性张力,首先要给它一个定义。
这个词需要分开来看,性,与人的欲望相关。
而张力,本身是一个物理学名词,意思是物体受到拉力作用时,存在于其内部而垂直于两邻部分接触面上的相互牵引力
举一个较通俗的例子就是,在装了水的水杯里放一枚硬币,硬币会悬浮其上,这就是因为硬币附近的液体分子产生了张力,这种张力会像无数细线一样,把硬币兜起来。(引自知乎@中科院物理所)
这里面有两个很重要的关键组成词,是相互和牵引力。
如果放到具体的,被称之为有性张力的戏里面,我们会发现这两个词是仍然是成立和必要的,只是从物理层面转变为了心理层面。
可以说,性张力就是依靠表演、台词、视听等综合手段所完成的,一次人物与观众之间,靠近欲望和本能的交互和牵引。
这两个词的共存,也决定了它和性魅力、性吸引力是不一样的,它不是单方面的气质散发,而必须是一种交手来回的过程,是一种共创,必须存在开放性,打开有关欲望的想象空间。
《过春天》那场绑手机戏就很典型,两个演员本身从外形到身材,都未必带有强烈的荷尔蒙气质,但仍然碰撞出了非常强烈的性张力,原因就是运用多层面的设计,把观众的欲望面“勾”了出来。
先是视听层面,拨动情欲的红光、背后梭巡的黄光相互对冲,加上狭窄潮湿的地下室环境、拉近的中景镜头,肢体的局促感一览无遗,放大了视觉上的禁忌感,令氛围如同偷情般紧迫。
然后是剧情与台词设计,这一段是女孩答应帮忙偷渡,男孩帮她绑手机在身上,导演让看似疏离的台词、实际贴近的动作形成了一种天然的矛盾,以此制造暧昧。
比如男孩说着:“把衣服拉高,不看你。”而下一秒是他为了绑手机,不得不贴身紧靠怀抱女孩,女孩固然不自在,也不得不说:“有点痒。”顺着他的动作笑出了喘息声,呈现出与言语不相称的亲热,无限贴近于情人打闹。
人物设计与表演更是关键,两个少年少女互有好感而难以启齿,但又难以完全掩饰,演员制造出了这种欲越轨的交互试探。
在绑手机的过程里,饰演男孩的孙阳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有意躲避女孩身体,无意义地四看,带出了一个成长期男孩对性的敏感与关注。
饰演女孩的白雪也是如此,不敢对视,眼睛却不禁要往男孩的方向张望,同时忍不住要为自己的心动找一个答案,在男孩站起来时,她先是把目光停留在他肩膀上,然后才跟他对视了一眼,是试探也是确认。把成长期女孩对爱与欲望的羞怯和好奇,也诠释得很细腻。
这些都便于观众代入其中,用想象来给这场没做的戏补完整。
体现在演员身上的性张力,例如蒋奇明,也是同理。
他更多的是以人物设定与表演设计,在即使不含情色意味的戏份里,也能与观众产生一种相互和牵引的联结。
《漫长的季节》里他第一次出场的打架戏,就是利用了哑巴角色自带的底层人物设定,展现出了一种自带反差的动物性。
先是确认兄弟没事,抬起他下巴审视伤口,呈现了某种领地意识的亲昵和柔软。
面对欺负对近亲的敌人,他则建构了从蛰伏对峙,到蓄力,再到迸发的整个狩猎过程。
先从侧旁无声穿过,按了一下男人肩膀,虽然露出一个似乎无害的笑容,降低敌人防备;
等到敌人说“放你们一马”时才扑上去制裁,就像野兽撕咬早就看好了的猎物。
这样的表演,与人的本能和欲望高度叠合,欲望里指向复仇惩恶的快感,也指向原生态的荷尔蒙刺激。
于是哑巴这个原本描述空白的人物,打开了一个朦胧可见的入口,让观众忍不住根据他的表演去进行色彩填充,拓展了更多的想象,完成了欲望的游走来回。
即所谓,性张力。
二.
那什么样的表演可以称之为有性张力?或者说,一段具备性张力的表演应该具备怎样的特质?
能达成这种交互和牵引的方式当然有很多种,我们无法概括完全,但我想至少有三种特质是常见且确定的。
一种是表达出身份与欲望的对冲。
就像上面提到的《过春天》,人物都是未至熟龄的少男少女,且男孩并非单身,女友是女孩的闺蜜,彼此碍于规训、年龄、身份,无法成事是必然。
也恰是因此,欲望和情意在遮掩之下,更为膨胀欲出。对冲越强烈,性张力就越足。
《分手的决心》里更利用已婚刑警和女嫌疑犯的禁忌恋设定,把这一点运用得出神入化。
就说我很喜欢的那段涂护手霜的戏好了,先是视听上,从寺庙的神佛眼睛,转场到男女身上,寺庙的红栅栏更是作为他们对话、接触的底色,把宗教具象化成了一种如影随形的警告。
表演上,两个演员把这段戏展现得有如情人之间的博弈缠绵,尤其是汤唯。朴海俊帮女人拨了一下额前头发,靠近去端详她的面孔,释放出了试探的信号。
而汤唯,先是温柔笑着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往脸庞方向靠,展现一个需要依靠男性为生的蛇蝎美人的固有姿态,进入了化被动为主动的防御。
当男人转而把她的手包进自己手里的时候,她把手抽掉,又在男人掏出护手霜时递上双手,赞扬男人帅气,让他一边摩挲自己的手,一边出于好奇去追问这份帅气的所指和范围,重新掌握主动权。
这样禁忌设定下的博弈性表演,让她的赞扬既像是玩笑,又像是带着天真的诚意;她对他的肢体反应,既像是作为蛇蝎美人的惯用伎俩,又像是借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身份差距,在主被动的抢占之间,享受这样的亲密接触,因而光这一段,就有着非常广阔的关于性的想象空间。
另一种是表达出野性和柔情的并置。
野性,代表本我的征服欲,占有欲。柔情,代表本我暂时退却的怜惜和爱,二者的相融流转,指向让观众更易代入的情欲。
屈楚萧和章宇就是这一类的典型,当然和外形气质脱不开关系,他们不论哪一方面都没有太极致或者太充分,带着一种未被社会所驯化的“毛边”,透着不安全的气息。
在这一前提之下,需要人设和表演共同呈现内外的反差,章宇在《风平浪静》里便做得很到位,在床戏部分便有意去显露了人物同时兼具的冷热特质。
前半段床戏蛮横、男上位、不顾女孩感受,需要女孩用手抵住他的脸才能让他稍微平静。
这是这个人物的底色,他被命运搓揉,失去上大学的机会,骨子里一直有着野性和蛮劲在,那是被强行给按捺下来的,他在借用难得的一次性爱来宣泄。
而在床戏的后半段,他在女孩的亲吻下变得柔软,对女孩也产生了依赖和信任,让拥抱、注视变成了主体,他开始和女孩处于同等脆弱的位置,如被驯服了的狼匹。
包括后面他再经过女孩工作的地方,虽然表情同样平淡,却会忍不住借着交集,用数十个眼神来传递隐而不发的情意。
你很难不认为,他好像是看似封闭和危险,却又实际一直渴求被注视,被温柔抚摸的。
这样有层次的人物和演法,让这个人物在这种并不剧烈却量变了的变化里,拓展出了无限可供遐想的空间。
还有一种是表达出生命力的撕裂和释放。
性和生命力是密切相关的,人们从性中,寻找和释放真实的原始自我,因此对人物生命力的表达,和性的表达某种层面上是一样的。
蒋奇明在《漫长的季节》里对哑巴的人设便塑造得很“用力”,吃饭会以比常人更大的动作咀嚼,和人对话也比较强硬,一种被生活锤炼出来的坚韧。
且最终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把这种蓄力释放出来,比如凶猛地打架,比如对敌人的儿子威胁和嘲笑,从让别人示弱中得到快感。
这些行为未必带来正面的魅力,但对他而言就等同于在释放欲望信号,自然能被观众接收。
《风平浪静》里的宋佳同样很明显地借由人物和表演,让看似平淡的人物附带了进取力量。
宋佳饰演的角色被家里催促结婚,而她不愿被草草推动,想要寻找一个可心的男人,过宁静的生活。
她对男主的所有撩拨,也都带着这种对过更理想生活的向往。主动坐到他腿上那一段最明显,并不是常规的勾引,而是确认他的心意,在利落的爱恨里掌控自身。
这种向内的生命热力虽然没那么外露,同样有着天真的性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与她建立更多的链接,很妙。
三.
聊完性张力,还有一件事是我们注意到且不得不提的,虽然我们也有意举了些女演员例子,但很显然,被夸赞性张力的女演员,远远没有男演员多。
表面原因,我认为是大环境上的,女性角色里,能够满足多种对冲、矛盾存在的,本来就不多,说白了,背德、失德、滥情、底层人物等等这类复杂程度比较高的设定,要么是留给男主,要么就是留给类似“第三者”“情人”之类并不关键的女性角色。
角色上没有层次设计,也就等于是封闭的,很难完全依靠表演来达成反差,达成比较开放的交互和表达,很多不错的作品里也是如此。
就像同是青春男女的《过春天》,男主可以混不吝,混江湖,做一切不需要考虑规则的事,而女主就只能是个孤独的乖乖女,想要攒钱和闺蜜看一次富士山,已经是非常大的冲动和叛逆。
最近《装腔启示录》里,男主可以游走无数女人之间,可以让他爱上女主后的克制和禁欲,成为一种魅力。
而女主,原著里还能把资本雄厚的总裁列为备选,到了剧里,就只能纯真,专一,只有一个暗恋过的人。
都知道反差能够制造性张力,而大多数女性演员根本就没有制造的机会。
同时,舆论对于女性饰演复杂角色的包容度也更低。
就拿《我的前半生》来说,同样都是这部作品的参演者,两个主要男性角色一个出轨、和出轨对象结婚,一个看上自己女友的闺蜜,他们并没有被如何负面评价,甚至前者靠“前夫哥”的戏谑收割了一批热度。
而女性呢?
剧播放期间,饰演了第三者的凌玲每天被骂上热搜,接受过男主帮助、对男主产生了情愫的女主也没有好到哪去,现在短评第一条被点赞两万多的评论是: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节发展、什么样的两情相悦、什么样的理由和原因,跟自己闺蜜的男朋友在一起,就是不能原谅。”
唐嫣演的那部《克拉恋人》,因为角色与男闺蜜和男主都有联系,且最终选择了男二而非男主,现在短评上还是一边倒地骂女主绿茶。
我们不需要去分析剧作问题,这些只反映了一件事是,在同样一段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内容里,女性角色以及演员所承担的骂名一定是比男性多得多的,她们好像不被允许有一点点道德瑕疵和情感偏移。
这样的反馈也反过来加剧了女性复杂角色的稀缺性,陷入恶性循环。
更深层的原因,我认为是大众对女性角色,依旧存在一定的性耻感。
让女性角色总是以专情、纯真为特质,而让男性角色得以屡屡不受规训和教化,甚至滥情,这本身就是传统社会里的男女地位。
它指向的就是,女性必须自始自终依附于唯一的男性,且只作为附庸而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影视作品中可以有多种女性角色,但许多创作者,包括观众仍然以客体的方式看待女性,会注重女演员的外在特征,而不去试图进行更多元的理解,也拒绝让女性完成更深层的表达。
反观对于男性,一直乐于提供更丰富的表达机会,乐于发掘他们身上更多的亮点,从外形到气质,从戏内到戏外,无一不及,在多方有意无意的偏袒下,一遍遍确认男性的中心地位。
一切都在变,该变的却始终没变。
配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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