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阳lp
在题材选择方面，杜琪峰一直剑走偏锋，或者说他喜欢的故事都比较“邪”——
从寻常事件中寻找另类的解读，又或者在解读中直白加入一般人不敢涉及的内容。
比如《黑社会》一二部。
这牵扯到历史无法回避的问题：
香港的帮派历史和社团文化。
说起华人社会的社团组织，目前有文字记载的成形历史应该是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大量前太平军士兵和家眷为躲避清廷清算“润”世界，加上民间反清势力如洪门和白莲教等陆续于清政府掌控之外的地方合流便形成了华人社会中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
其中声名在外，影响最大的当数“致公堂”，这个组织立于海外，最终孕育出了改变中国近代史的国民党。
电影《黑金》中梁家辉就曾在温泉里对着一帮老炮坦言：“解散所有帮会，成立台湾第一大党。”所言皆有历史出处，总的来说，当黑的变成白的以后，自然懂得如何防范压制“黑”。而尚未变白的“黑”对此也心知肚明：
我们就是夜壶，用的时候顺手，不用的时候塞进床底下。
这个道理古今中外通用，香港社团也不例外。
因此对于《黑社会2以和为贵》（以下简称《以和为贵》）在当年凭借直白的故事和人物关系，以及主人公吉米的绝望，荣获2007年第2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三项大奖，可谓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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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和为贵》在叙述江湖权谋斗争的同时，还展现了关于香港社团的全景历史，如影片中设定的香港成立事件最久的和联胜，它像一部“黑帮叙事史”，也像一部华人世界权谋斗争史。
围绕全片核心的只有一件事：
和联胜两年一选的“话事人”究竟谁来做？
乐少（任达华 饰）在任期将满时不顾社团内众多元老反对，执意当选下一任话事人。为此他专门设宴试探手下的小弟，这几个人也是最有希望当选下一任话事人的人选。他们分别是：
吉米（古天乐 饰）、东莞仔（林家栋 饰）、飞机（张家辉 饰）、师爷苏（张兆辉 饰）等。
宴是鸿门宴，乐少假意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如今当小弟的对老大都不放在眼里，众人表现各自不同，东莞仔正面刚乐少，表示他一定要当话事人。飞机和师爷苏则识趣，自认不是当老大的料，吉米更志不在此，多年来他一直积极想要转为正行生意，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实在不适合他。
然而结果是原本该针锋相对的乐少和东莞仔最后暂时保持一致对付最不想当话事人的吉米。而那时的吉米，早已被迫“入魔”。
一切，源于吉米某次到内地做生意时被警方抓捕，对方明确告诉他：
来内地旅游可以，不准做生意。
吉米问：“谁规定的？”
对方说：“我规定的。”
吉米说：“你想怎么样？”
对方说：“你去当话事人，拿到当老大的龙头杖，然后你就可以来内地做生意了。”
和吉米对话的是石厅长（尤勇 饰），这个角色在影片中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在推动剧情——
吉米疑惑，他肯定。
吉米犹豫，他怂恿。
尽管从头到尾似乎石厅长都是一个伟光正的模样，但如果继续观看后面因为争夺话事人，吉米渐变后的残暴和血腥，似乎这又是一个一言难尽的话题。
2
《以和为贵》让两位演员从此在互联网上有了固定称号，一位是林家栋，过去十几年人们记得他叫“东莞仔”，另一位是郑浩南，网民叫他“加钱哥”。
“加钱哥”出场的时候人人以为他是满级大佬，作为被雇佣的杀手，他居然指着吉米说“你敢少我一分钱我不会放过你。”
可随着吉米迫于形势不得不成为权力斗争中的一分子时，“加钱哥”发现论残忍变态，自己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生意人。于是在电影里他说的最多的台词就是“加钱！神经病啊！我这辈子都被你搞出阴影了！加钱！”
说不清吉米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残忍的，也许是当他意识到当话事人就意味着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随时可能被乐少和东莞仔杀掉？又或者是他耳濡目染了许多社团中不为人知的内幕？更也可能是他终于明白如果这次当不上话事人，他连人都做不成了。
于是他索性越来越残忍，越来越没底线，绑来了乐少的亲信们，谁不服他当场就杀掉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场分尸肢解，一向刀口舔血的“加钱哥”都傻了：
太夸张了吧？！
后来证明丝毫不夸张，因为乐少和东莞仔暂时合作后，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甚至不惜派出与吉米亲如兄弟的飞机来下手，只是甩给对方一句“以后社团就靠你了”的大饼。
至于象征和联胜话事人权力的龙头杖则不翼而飞，这也是电影暗伏的线索，因为它的失踪各方势力斗争进入白热化，大家都以为对方要下死手，实际上在紧绷的神经下没有一个人会冷静思考。
最终大家都疯了，乐少被吉米放回去的已经叛变的手下在半道上杀了，死前他一边挨着刀一边对凶手说“不要在我儿子面前杀我……”然后死在车上。
东莞仔带着几个打手跳上货车在车厢里和“加钱哥”以命相搏，当车门打开时，趴在棺材上奄奄一息的“加钱哥”对着吉米喊着“加钱！”一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棺材推下。接着他倒在车里被仅剩下的东莞仔一刀刀捅进心窝里。
当所有人都被用各种方式杀死后，终于当上和联胜话事人的吉米面对社团内元老的质问：
“你发誓是不是你杀的乐少？”
吉米看着他：
“我没有杀他。”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乐少死在“自己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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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和为贵》最点题的“以和为贵”这四个字却并非争夺话事人的几人说出，而是内地的石厅长在山上对着吉米用近乎藐视的态度讲出来的：
“以后你当话事人了，而且要继续当和联胜的话事人，我们想过了，有你在我们方便控制和联胜，对香港的长治久安也有好处。大家以和为贵，真好……”
关于那柄消失的龙头杖，石厅长也轻描淡写地逃出来抛给他：
“我们怕你们乱来，提前拿了过来替你保管。”
这一幕让吉米险些崩溃：
江湖人视如权力的东西，在“官人”看来竟像小儿游戏一样。
生意人吉米消失了，或者说死在了内地的一处山头上，随即走下山来的，是和联胜话事人吉米，或者说是“社会各界爱国人士”之一的吉米。
大家注意，《以和为贵》是2005年出品，2006年上映的电影，在近二十年前，这类电影确实刻画了香港社会各阶层市民的真实生活和心态。
对于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情，也几乎是头一次被搬上银幕。
而以今时今日的世态，可能很难再出现这种让人看后脊背发凉的故事。
当年搜狐娱乐曾评价该片“在《黑社会2》片末的那一片漆黑中，杜琪峰完成了站立在黑社会的肩头上俯瞰历史变迁的过程。”
我认为也是比较恰当的结论。
随后杜琪峰、游乃海等不断变化阵容和故事，总体上“戏搭子”也还是那几个人，像古天乐、张家辉、刘青云、刘德华、林家栋等。
只是故事的取材开始狭窄，也开始在故事正式开始前就预设好了“正派和反派”，如“黄某与赌毒不共戴天”等。
因为大家都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只管在故事中分明中间善恶即可，对传统认知之外的事情最好不要探究，如此才足够商业，也足够娱乐。
可即便过去了十多年，“以和为贵”都是华人世界独有的，在欣欣向荣的表象下永远真实，永远可以一刀毙命的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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