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国产电影出现了一种非常集体的创作现象，罪案电影在银幕上占据显著的份额，前有《心迷宫》《白日焰火》等经典之作，后有《暴雪将至》《风雨云》《南方车站的聚会》等不俗影片。
这类电影往往有几类常见的元素，如长达十数年的悬案、执着破案企图自我拯救的警察、饱含罪与罚特质的悲情罪犯，以及对旧日国营企业的风貌呈现等，只要挖掘到位，都能自成一派。
这种“罪案体系”，近年来还从电影蔓延到了电视剧，光今年就有《平原上的摩西》《漫长的季节》等口碑剧集推出。
也正如此，当我翻到《第八个嫌疑人》的剧情简介时，不禁隐隐有些期待，会不会又一部佳作诞生？
《第八个嫌疑人》取材自真实发生的事件，1995年，在广东番禺，一伙劫匪持枪抢走1500万现金，并造成三名押钞员丧生。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金额最高的劫钞案。
处理类似题材的影片，大多将注意力放置于抢劫案的细节或者劫匪的生存生态之上，比如斯派克·李的《局内人》就用大量笔墨描绘劫案的过程，而《盗亦有道》则重点刻画了劫匪间自相残杀的场景。
但《第八个嫌疑人》不太一样，它特别重视对于历史真实事件的复原。譬如影片中出现的地名东禺、桐州、瑞安等地，很容易就能让观众联想到现实中的城市。如此一来，历史与虚构之间就被无形间搭上了一道桥梁，时时提醒观众这是真事，而非虚构。除此之外，劫匪人数、劫匪身份、劫案过程、逃亡经历的基本对应，也佐证了影片的真实感。
也正如此，影片带给观众一种审美上的困惑，由于严格追求虚构与真实的对应，影片不得不放弃了很多戏剧化的处理机会。譬如在罪案电影中，常常会出现的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在本片中却少有出现，连最重头戏的抢运钞车段落也是几声枪战后，便草草带过。唯一称得上紧张的，大概是警官王守月（林家栋 饰）意外闯入劫匪们的会议现场，以及结局时王守月与抢匪陈信文（大鹏 饰）重逢，平静如水却杀机涌动。
放弃对戏剧化场面的刻意发掘，无疑会得罪追求叙事快感的观众，但似乎导演是有意为之，因为相较于对叙事情节的曲折描绘，导演更想谈论的是作为罪犯的“陈信文”与“陈欣年”（孙阳 饰）二人的生存状态与内心煎熬。
由此，影片采用了倒叙法：即开篇就呈现了陈信文隐姓埋名被王守月找到的场景。随着记忆逐渐回到1995年，劫案发生的来龙去脉才逐渐交代给观众。
但从影片最终的效果看，导演这样的处理远谈不上成功。
首先，影片的时长为111分钟，再刨去片尾曲的几分钟，留给影片叙事的时间就更少了。这种时长对于轻喜剧来说没问题，但对于需要挖掘人物心理，有历史感与深度感的影片来说，如果导演的功力还不够深厚，这个时长就显得不够了。
其次，影片存在设定不合逻辑的地方，譬如王守月上门找到陈信文妻子，其妻毫无防备就将他带入家中，甚至不排斥让孩子和其见面，这显然不符合事情发展的真实逻辑。一个谨慎的妻子，断不会在初次见面就将陌生的“老乡”引回家。而王守月发现陈信文踪迹的处理也过于草率，翻看朋友圈就得到了信息，实属偶然，而过分的偶然却无铺垫就会显得荒诞。相较于《漫长的季节》中铺垫许久才让王响发现沈墨的踪迹，《第八个嫌疑人》中的破案简直如同上天惠赐。
再者，按照导演的设想，应有较为深刻的段落，展现陈信文与陈欣年间的兄弟情。但直到影片最后，对两兄弟情感的描绘也颇为敷衍。透过影片判断，导演应该是想重点表现兄弟两人既有深情又有矛盾，“爱不得分不得”的复杂情感。但陈欣年反抗过于弱势，基本上争吵几句就算兄弟间的矛盾。这样来处理，陈欣年这个人物的魅力也就大大弱化，几乎沦为陈信文的跟班与应声虫了。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香港的经典电影《惊天大贼王》中相似的人物关系，原型为张子强的“大富豪”最终锒铛入狱，而始作俑者“高佬七”让人咬牙切齿却逃之夭夭，这样的情节处理让人意犹未尽。
最后，影片的一些表演也让人感到费解。当陈欣年目睹陈信文用石头砸死莫志强之时，镜头即时切换到了陈欣年哭丧着脸的面部特写，此时电影院却爆发出了哄堂大笑。很显然，这是一个不过关的表演，很有点赵本山所言“一笑跟哭似的”，没有展现出陈欣年内心的悲恸与恐惧。
此外，或许是导演有意想表现张颂文的演技，因此在他饰演的何蓝中枪身死之时，用了很长的篇幅来呈现。不可否认，张颂文对于此段表演的设计颇为精彩，先卸下子弹，又藏好枪支，有节奏地慢慢陷入无力最终死去，既表现了何蓝害怕死后丢枪的责任感，又大大地渲染了一番张颂文的演技。
但这段表演却非常突兀，一方面，这段情节与周围段落的节奏不符，明显是为表演而表演。另一方面，影片前半部分对何蓝的刻画过于单薄，无论是其个人性格、历史、还是与王守月的兄弟情，渲染的都远远不够，这也使得在死去时，没有那么强的冲击力。按照一般的双雄设计，何蓝与王守月的性格应该是截然反差，但影片却基本没有在此做文章，都是温吞儒雅的警官，这是人物设计的大忌。
总的说来，《第八个嫌疑人》是部有优点的影片，它对于历史的忠实复原，对罪案电影题材的反常规处理都值得鼓掌。但另一方面，它所暴露出来的缺点将素材本身的魅力都遮住了，这本应是一个非常值得挖掘的题材，可想要的太多往往意味着什么也得不到，细节上马虎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草草收场。
作者 | 巴   颤
编辑 | 楼   主
校对 | 胡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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