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宏伟解读 | 我们怎么看阅读名著中的“毒”？

北京晨光书店

图书 • 培训 • 礼品

关注

编者按：近日有网友历数水浒“有毒”之处，建议把《水浒传》从中小学课文和读物中删除。

诚然，网友的顾虑和家长的担忧有一定道理，但对于经典中精华与糟粕的理解，绝不能仅仅停留在“一删了之”。这里不妨读一读齐宏伟老师对此的解读。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倡导“入世”之路；而《西游记》和《红楼梦》深受道、佛文化影响，倡导“出世”之路。

“入世”之路对人生的设计，对中国人的影响非同小可。儒家看到，一个人从根本上来说不能关起门来做人，不能成为“自了汉”。所以，儒家要找一个让人生功德圆满的舞台。这个舞台，就是政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梦，也就是“内圣外王”之道。

《水浒传》 “剑走偏锋”，走的是造反路线。实际上，不管是作者施耐庵还是小说主人公宋江，都有“招安”思想。正路走不通，不能通过正常渠道被圣上所用，就走此险路、落草为寇。一俟力量壮大，成了皇帝不可小觑的力量，再受招安为圣上所用也不迟。

所以，《水浒传》又名“忠义水浒传”。宋江把梁山“聚义厅”改为“忠义堂”，堂前树起“替天行道”大旗。这正是宋江过人高明处。不少人觉得宋江和刘备一样，都是只会哭泣和逃跑的窝囊废，却看不到他们高超、精明的政治眼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他们是儒家文化的理想人物。他们都有“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和效忠朝廷的思想。

人生天地间，为何一定要对皇帝忠心？为何一定要借助皇帝才能完成对自身的人格设计？这就是儒家的精神密码了。他们认为皇帝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天道。先秦还有以天道批评王道的传统。但汉朝后，这种批评意识就越来越弱，皇帝成了“天子”，他的话也成了“奉天承运”的“圣旨”。借助忠君，儒家在人格设计上完成了“天人合一”的追求。故而，“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就成为儒家不可碰的底线。

这种设计，其高明的一面，是打造了一个理想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秩序乃至宇宙秩序，并把这种秩序给神化了。君要有君的样子，要照着天道来为君；臣要有臣的样子，要照着天道来为臣。这样，君臣相安，给黎民百姓造福。

人，都有很深的自发冲动，但这种冲动只有跟稳定的文化系统结合，才能开花结果。儒家文化提供了一种高明、稳定的文化系统，把生性冲动的个体归并、收拢在这个超稳定的系统中。不管是叱咤风云的张飞，还是豪迈奔放的李逵，都在其中肝脑涂地、九死不悔，他们永远都是这个文化系统的保护者，而不是这个文化系统的叛逆者。

但问题也来了，个体难道只是国家、社稷和社会秩序的工具？秩序是重要的，但秩序本身又是为了什么？所以，庄子批评儒家说“中国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而老子更是指向儒家的秩序根本，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用今天的话说，儒家设计的“入世”之路，常以外在因素扼杀生命本身。难怪鲁迅要借笔下狂人之口来控诉儒家仁义道德的“吃人”！

其实，这在《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都有反映。前者，猎户刘安为款待刘皇叔，竟把自己的妻子杀了。刘皇叔和作者施耐庵对此都大加赞赏。然而，凭啥有的人命贵，有的人命贱？而低贱者一定要兴高采烈地为所谓的高贵者献祭？

《水浒传》中的宋江，最后担心自己被陷害后，李逵会反了朝廷，这样一来会坏了梁山忠君的名声。宋江也想趁早为皇帝除去一祸，就毒杀好友李逵。反过来却说这是为朝廷好，也为李逵的名声着想。

宋江为了忠，牺牲了义。

儒家文化世界中，忠与义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有割裂。而且，儒家文化所着力塑造的理想人物，不管是刘备还是宋江，怎么看怎么像是“假好人”，总没曹操那样的“真小人”可爱。这和儒家原来的理想正好相反了。这也暴露出儒家的大问题，那就是伪善。

在《三国演义》中，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刘备的哭和曹操的笑。曹操笑掉了他的政治资本，而刘备靠着会哭，哭来了天下归心。哭，就成为表演，而且要表演到真诚无比。就像诸葛亮在葬礼上大哭周瑜。他其实心下雪亮：周瑜是被他气死的。然而，那些会表演的人吃得开。“识时务者为俊杰”，中庸就成为圆滑的代名词。

北京朵多教育编辑

—摘自《启示与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