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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杜净译(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咨询师可能会在与自恋来访者的第一次见面,甚至是第一次见面前的沟通中就能感觉到自己被劫持到权力斗争中。
难题是:咨询师需要在多大程度上让渡出一定程度的控制权,以获得更有益的治疗?
特权感与全能控制
这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来访者可能要求或期待咨询师以某种方式修改自己的工作模式,很多时候这些期待的背后是来访者特权感的需要。
“我下周都不在市里,我可以提前到明天(咨询师的休息日)见你吗?”
“我的钱一般放在理财里,我能够月底再付你吗?”
“我是不得已才突然取消今日咨询的,我不敢相信你还是坚持要我付费!”
来访者的这些话语中都传达了一个信念:“我是特殊的。”
虽然Bion说来访者是咨询师最好的督导师,并不意味着咨询师的角色是来访者的被督者。灵活性不意味着放弃治疗设置,我们要意识到来访者对被特殊对待的期望并与之讨论,而不是滑向边界被破坏的风险中。
图/《小森林 夏秋篇》
面对自恋来访者的“专横”风格,很多咨询师会感觉到被激惹,并表达出一种同样专横的状态:“要么按我的办,要么结束。”
一个重要的策略是不断提醒自己,来访者的阻抗揭示了什么。我们工作的一个基本前提是,来访者在咨询里种种表现来自于Ta的人格与过去,是来访者通过性格性的防御来抵抗无法耐受的情感。
来访者可能在生活中赶走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想要控制对方,咨询师也努力挣扎着不成为下一个。但是咨询师也感觉Ta至少部分服从于被控制,要不无法开启这段关系。
处理大多数自恋防御的有用策略是,记住来访者呈现的阻抗是在告诉咨询师Ta是谁,即阻抗所揭示的东西和它所隐藏的东西一样多,我们需要关注阻抗是为了什么,而不是只看到它在抵抗什么。
当来访者需要控制治疗时,咨询师能够瞥见自恋来访者内心深处的恐惧,即如果Ta放弃控制,别人就有可能伤害Ta。
咨询师处于两难境地——如果动摇了自己的治疗框架,完全默许了来访者的要求,就助长了来访者的感觉:他人能在Ta的全能控制下。另一方面,如果咨询师画地为牢,要求来访者完全适应自己的全能控制,完全不让步,那么只是内摄了来访者的控制性自体,形成了一个竞争性的对决: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这两种状态都不是最佳选择,这里需要一种协商,并从双方的主体间产生。例如,来访者要求改时间到周五中午,咨询师可能会发现自己比平时更不愿意寻找其他选项,会默默地想:“他/她以为他/她是谁啊?!”
咨询师可以反思这反移情中的对决浓度,咨询师可能会因为对来访者的强烈反移情而无法做出最佳反应。在持续的相互活现时,更加需要一位不认同任何一方的督导师来从外部观察这里发生的权力斗争。
心理咨询不是一个强制性的程序,我们允许来访者以他们希望的方式表达自己,我们和他们需要一个“工具”的部分工作,把这些纳入到需要理解的部分而不是被驱逐出去。
在为了建立治疗联盟而容忍了来访者大量控制之后,咨询师可以向来访者提出Ta的困境,例如:“我并不想打断你,但是我很难找到一个空间来提供我对你所说的话的感受和想法。”
通过这样的方式,咨询师让来访者参与到共同探讨如何合作处理Ta的困境中,这有助于发现这背后来访者对脆弱的焦虑。
图/《小森林 夏秋
咨询师可以表达对于来访者背后恐惧的猜测:来访者是否担心咨询师会对Ta有什么看法?来访者是否在害怕当Ta允许咨询师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自己会失控?来访者是否对亲密和被咨询师了解感到紧张?
咨询师一直在为来访者着想,而这也可能就是来访者最关心和需要的。
羞辱与羞耻
自恋的来访者往往是自我批评的,并经常感知咨询师也会对自己有很多评判与批评。咨询师为澄清来访者投射了自体和他人而做的诠释,时常被体验为是对来访者夸大自体的威胁,自恋的来访者可能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因此,当他们进入咨询中,他们会给自己穿上一层心理盔甲。
诠释性理解可能会刺破这层盔甲,让病人感到暴露和羞辱。如果咨询师能将注意力转到藏在夸大外在下挣扎的自尊心和不安全感上,病人就会感到被理解。
通过对来访者被暴露和羞辱的恐惧的共情,咨询师体验到慢慢被允许对夸大自体进行诠释。咨询师必须不断在移情和面质/解释之间取得平衡。这里,策略和时机成为非常重要的因素。
为了给诠释铺平道路,咨询师需要注意到来访者的成功,并承认Ta的洞察力和进步来建立治疗联盟。对于一些最敏感和最警觉的病人,咨询师需要仔细观察来访者,看其如何接受洞察与诠释。如果来访者因为太过受伤和防御而立即拒绝解释,甚至再也不回来,那么再好的解释计划也没有用。
图/《小森林 夏秋
什么情况下共情会适得其反?
对大多数自恋的来访者来说,必要时需要超越共情。特别是当来访者有一种倾向,即Ta站在受委屈的受害者视角来看待世界,并持续以这种视角来看待每一种关系和情况,咨询师需要向来访者指出这点。
自体心理学家科胡特(Kohu)强调咨询师需要区分两件事,一个是共情和同意来访者所说的话,另一个是当镜映和肯定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时,共情来访者的痛苦和失望。站在来访者一边,认为Ta是受害者,和共情来访者因没有得到需要带来的痛苦,这些痛苦无论是发生在过去还是在此时此刻,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自恋的来访者经常会吹嘘他们的成就,或谈论与他们有关系的名人的名字。咨询师必须同频到吹嘘之下的脆弱自尊,保持对来访者的共情,促进发展治疗联盟。
对过去成功的过度关注:平均分、赢得的奖项、浪漫的征服——可能会使咨询师感到烦躁,但也可能让咨询师看到在来访者的成人身体中藏着的那个不安全的孩子。
治疗师在面对自夸的来访者时,应警惕反移情的变化,即希望去戳破来访者的泡沫,或否定来访者的胜利和成就的冲动。治疗师需要抑制这种愿望,并认识到来访者的成就被治疗师看到是多么重要,来访者是多么害怕别人看不到Ta的特殊天赋。
图/《小森林 夏秋
无聊、失联和被排除
当来访者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时,治疗师会感到“失联”。在咨询前,咨询师都会提不起精神,在治疗过程中,时间似乎被冻结,无聊可能会渐渐发展成困倦,这反过来又会对来访者造成自恋性的伤害。
活跃与死气沉沉的程度可能是衡量咨询的一个很有用的晴雨表,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缺乏生动的交流,对咨询师来说是很难忍受的。在这种情况下,咨询师需要从分析对话中无意识的、被排除的分析语境去创造分析意义。
当然,来访者没有义务去取悦咨询师,咨询师的责任是保持自己的活力,以及思考咨询中发生的无聊或失联。当然,我们不能对来访者说:“你很无聊。”
咨询师需要以一种推动治疗的方式来使用自己的反移情。你可以尝试表达“我注意到一段时间以来,你经常对我说话,但好像并不期望我对你说的东西感兴趣”,或“你听起来对你说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
通过这种方式,咨询师成为咨询的积极参与者,而不是死气沉沉的被动受害者。对反移情的好奇心可以保持治疗师的思维活跃、有活力。
治疗师也可能通过重复的诠释性互动模式加深了无聊或厌烦的情况,许多咨询师也认为,重复和修通(repeating and working through)的传统可能并不是总能引起改变。
这时候,某种形式的即兴发挥反而可能有助于打破僵局,有时必须放弃“剧本”,咨询师尝试以一种新的模式说话,一种来访者不熟悉的模式。例如,咨询师可以说:“我们好像形成了一种模式,我试图指出你正在做的事情,你不同意,而我还是继续指出来。然后我们都感到沮丧,我们好像在合谋让对方感到沮丧。”
图/《小森林 夏秋
咨询师越来越感觉到来访者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治疗师会感到失联。在咨询前,咨询师都会提不起精神,在治疗过程中,时间似乎被冻结,无聊可能会渐渐发展成困倦,这反过来又会对来访者造成自恋性的伤害。
活跃与死气沉沉的程度可能是衡量咨询的一个很有用的晴雨表,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缺乏生动的交流,对咨询师来说是很难忍受的。在这种情况下,咨询师需要从分析对话中无意识的、被排除的分析语境去创造分析意义。
当然,来访者没有义务去取悦咨询师,咨询师的责任是保持自己的活力,以及思考咨询中发生的无聊或失联。当然,我们不能对来访者说:“你很无聊。”
咨询师需要以一种推动治疗的方式来使用自己的反移情。你可以尝试表达:“我注意到一段时间以来,你经常对我说话,但好像并不期望我对你说的东西感兴趣。”
或“你听起来对你说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通过这种方式,咨询师成为咨询的积极参与者,而不是死气沉沉的被动受害者。对反移情的好奇心可以保持治疗师的思维活跃、有活力。
图/Unsplash
治疗师也可能通过重复的诠释性互动模式加深了无聊或厌烦的情况,许多咨询师也认为,重复和修通(repeating and working through)的传统可能并不是总能引起改变。
这时候,某种形式的即兴发挥反而可能有助于打破僵局,有时必须放弃“剧本”,咨询师尝试以一种新的模式说话,一种来访者不熟悉的模式。
例如,咨询师可以说:“我们好像形成了一种模式,我试图指出你正在做的事情,你不同意,而我还是继续指出来。然后我们都感到沮丧,我们好像在合谋让对方感到沮丧。”
咨询师越来越感觉到来访者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治疗师会感到失联。在咨询前,咨询师都会提不起精神,在治疗过程中,时间似乎被冻结,无聊可能会渐渐发展成困倦,这反过来又会对来访者造成自恋性的伤害。
当来访者似乎并不想改变
临床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部分自恋的来访者来说,改变自己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咨询目标。某些来访者一触碰到自己的问题时就会崩溃,他们可能永远不会考虑自己在所面临的问题中的作用,更不用说去改变自己和改变与其他人的关系。
事实上,自恋来访者常常不是为了改变而来接受治疗的,他们可能出于各种原因而来,但暗地里他们希望自己能被认可和肯定。在这些来访者中,阻抗是顽固的,如果咨询师贸然推动改变或洞察力可能会导致突然的关系结束。
图/Unsplash
另一个复杂的情况是,很多来访者的顽固特质一开始很难被发现,他们常常展现的似乎是温和而敏锐的。只有在面对所有的解释或面质的尝试都会被理智化、否认或距离所取代时,咨询师才能意识到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即来访者无法容忍除了共情、支持和同意以外的其他反应。
咨询师可能会问:"如果没有什么真正的改变,而我又不挑战Ta或指出妨碍Ta的东西,我在这里做什么?”咨询师需要相信,除了见证和真诚地尝试理解来访者的故事之外,咨询师还为来访者提供了一个发泄Ta的伤害和失望的地方。
咨询师也在为来访者的家庭成员和周边人际关系分担一些负担。咨询师需要了解,对于一些坚持受害者叙事的顽固自恋来访者,他们倾向于把世界看成是一系列自恋的轻视和伤害,他们的生活中一定得有一个坏客体,治疗本身可能会威胁到他们失去那个必要的折磨者。
对于正在外部世界中寻找居住在他的内心世界中的“足够糟糕的客体”的来访者,咨询师也在某种程度上会被来访者体验为反复辜负了他或轻视了他的人。
图/Unsplash
当然,大多数咨询师会试图帮助来访者看到他们是如何在生活中创造“坏客体”的,并会挑战这种“预言”,希望能改变根深蒂固的观点。然而,可能对于一些自恋来访者来说,这真的很难达成。
在这种情况下,一种策略是将期望从洞察力和改变上转移,与来访者结盟,使折磨人的坏客体附着于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团体或机构上。
换句话说,这里的支持性治疗过程的一部分是避免来访者将坏客体移情到配偶、重要伙伴或老板以外的人物身上。怨气收集者必须有他们的怨气,治疗师需要尊重这一点。与小吃店店员的争执可能比对自己的配偶或孩子的持续攻击要好得多。
另一个策略是试图帮助来访者看到陷入对抗的坏处。例如,给老板或朋友的微信留下一连串的愤怒羞辱的咆哮,通常不会有好结果。
咨询师试图与病人产生共鸣,听出他的感受有多糟糕,同时试图让他放慢脚步,通过看到他愤怒行为的潜在后果而有所改善。当然,想要触及人格层面的改变需要在长期的咨询中不断觉察和讨论移情、反移情中活化的内容。
这些策略可能并不能根本上改变人格,而是通过一些小转变,希望能对来访者在人际关系和工作环境中的整体幸福感产生持续影响。采用这种策略,人们可能会观察到这样一个悖论:来访者没有改变,但却“更好”了。
封面图源:《Mr. Rob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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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en Gabbard. (2018). Narcissism and Its Discontents. Amer Psychiatric Pub Inc.
Nancy McWilliams. (2011). Psychoanalytic Diagnosis.The Guilford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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