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突然，有“假靳东” “大妈收割机”之称的网红秀才，被封号了。
与他齐名的“大爷收割机”一笑倾城也前后脚暂停了直播。
（秀才、一笑倾城视频主页）
秀才被封号的原因据说是税，一笑倾城停播的理由是家中有事。
这都不是重点，总归人家早已经新一代顶流了，大爷大妈中的顶流那也是顶流。
只是对此我们有更大的疑问：
怎么火的啊？
有什么好看的啊？
大爷大妈这么迷恋秀才和一笑倾城，究竟在迷什么啊？
没想到吧，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的大爷大妈，直播间刷起火箭游艇嘉年华是毫不手软，有人戏称，他们一场直播能榨干一个省的养老金。
那么秀才和一笑倾城，真是歪打正着才撞上这“泼天的富贵”的吗？
我在第一次知道秀才这个人之后，特意找了他视频看，一看，只觉似曾相识：
符合上世纪审美的老干部长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衣扎在皮带里，说不上多帅，但也称得上周正，就好像我们单位里那位有一点油滑、但办事还算靠谱的王哥李哥赵哥。
（秀才）
视频套路也很简单。先是假装被偷拍，然后摸头、捂嘴、吐舌头，再来一段对口型的土味情歌。一套油腻的组合拳打下来，年轻人可能会生理不适，但大妈们已经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了。
另一边的一笑倾城也不遑多让：
“乡村版王冰冰”，穿着保守，村花风格，皮肤白皙，小嘴，笑眼，在害羞和挑逗间来回横跳，每一下都跳在大爷们的心坎上。
是的，就是这样的！
他们穿得很整齐但不过分整齐，要的就是这三分随便。

他们相貌端正笑容亲切，但也绝对没到眼前一亮的程度。

动作表情稍有些尴尬、做作，就好像是不经意间露了个脸，上了个镜，看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少年少女感，半点不像有钱有闲人。因为真正在社会生活中，少年少女其实都是很叫人“嫉妒”的存在，尤其是那些成年了、进社会了，还能保有“少年感” “少女感”的人，（在某一类人眼中）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社会阶层高于自己，就像那个过年回老家在天台吃个草莓都要被网暴的女孩儿，莫名其妙就被大把的人恨上了，上哪儿说理去？
（女子返乡吃水果晒太阳被网暴）
相应的，“秀才”、“一笑倾城”的形象，就显得非常有妙处。他们的模糊画质、乡间场景、怀旧老歌、土味穿搭，完美贴合大爷大妈的抖音和朋友圈风格，连挑眉、捂嘴、咬唇，都考虑了大爷大妈能消化的X暗示最大级——
既让人觉得挑逗，又让人觉得这挑逗很是接地气，安全无害，一看就和我是一个阶层的人，一看就不可能害我呀！
（一笑倾城、秀才）
其实这两位中老年顶流，实际年龄都只有三十多岁，远不像他们看上去的那么大年纪（我第一眼看，还以为他俩都奔五十了）。
他们各有千万粉丝，多为二三线以下城市、50岁以上人群。
人家走的就是市场下沉路线。
年轻人最看不上的“土”，正是他们的吸粉秘籍。
直播圈各个年龄段都不缺高颜值又洋气的人，但那不是大爷大妈们需要的。
但是土，反而是加分项。
——土帅，会让女人们产生一种错觉：这个男人虽然帅，但他很真实，能够得上。
——土美也会让男人们觉得：这个老妹儿清秀淳朴，善解人意，温柔听话，能持家，会过日子，还会唱歌跳舞，自己好像能得到，但又不确定能得到，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完全满足了大爷们对伴侣的幻想。
发现没？这和基本盘的择偶观都是一脉相承的，就是中老年版的“好嫁风”嘛。
比风格年龄更年轻的身体年龄，本身已经构成了巨大的吸引力，如果大爷大妈还有顾虑，秀才一句 “年龄不是问题” 让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义无反顾千里奔现，一笑倾城一句甜甜的 “谢谢我哥哥” ，大爷们也是谁听谁迷糊啊。
看了这些，我们这些年轻人再说不喜欢已经没啥用了，因为人家的受众本来也不是我们。
秀才和一笑倾城，属于是践行了“一切从群众需求出发”，拨开精心设计的外壳，实际提供的是大多数偶像统一的内核：荷尔蒙和情绪价值。
关于大爷大妈迷恋秀才和一笑倾城的现象，网上最多的论调——
又说老年人是太缺爱啦，精神空虚，可怜；
又说大妈们一辈子被PUA惯了，从没在家庭生活中得到过情感满足，可怜；
又说子女们要多关注老年人心理健康，这把年纪了还追网红，那多不合适啊！
我不能说这些说法没有道理，但看来看去好像都在分析，“老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其实呢？青年，中年，老年，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阶段，大部分人生基调都是比较稳定的，这些喊着妹妹真漂亮我心都化了，秀才太帅了我要嫁给你的大爷大妈，他们大概率年轻时也是奔放外露，“倪萍是我梦中情人 赵忠祥是我心中偶像 爱咋咋地” 的性情。
（倪萍 赵忠祥）
举个例子。我爸以前收治过不少肝性脑病的老人，这个病说白了就是脑子不清楚了。
有一些老头发病时，会对护士裸露身体，说下流话，甚至动手动脚，老伴在旁边都拦不住，只能尴尬地解释，他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其实我们都清楚，病会让人失控，但不会创造言行，那些下流话，他也不是现学的。
在直播间说情话的大爷也一样。
给大家摘录几条留言。
“你若早生三百年，乾隆何必下江南。你若早生一千年，唐皇何必恋玉环。你若早生三千年，吕布何必戏貂婵。如若再往前，八戎不会被玉帝贬下凡。”
（😂😂😂）
“今天，我看到了你的父亲，也是我的老丈人，我心里特別高兴。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我不在你身边，我希望老婆要好好照顾你的老人。”
“倾城妹妹，你的一颦一笑能把我甜死，我已年过半百，死后带不走一草一木，我瞒着老婆也要给你刷嘉年华。”
“帅哥真帅。你的笑把我也带笑了，笑得肚子疼。到底有你这样的男人，你老婆放心吗？如果嫁到这样的老公真没安全感。害怕死了，有同感吗？”
“倾城妹妹我今天还要给你刷保时捷！你那调皮的样子把我的心都化了！——你的白马王了一”
（此处“了一”是精髓啊，一看就是大爷的手写输入法）
别的不说，就写打油诗那大爷，要说年轻时没给十个八个姑娘写过诗，反正我不信。
年轻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想 “唉哟，大爷大妈怎么还会这个呢”，却不知道，大爷大妈年轻时，比你风流。
只不过现在的市场没有对他们口味的爱豆，他们年轻时喜欢过的明星，要么过气销声匿迹，要么成了老艺术家，再来哥哥妹妹那套言语，代入不进去了啊。
年轻漂亮的明星网红，大爷大妈们或许也刷到过，但也只能瞧一眼而已，他们跟不上现在时兴的审美潮流了。你让一个大爷对着杨超越虞书欣说 “妹妹真漂亮啊 嫁到我们村吧我会一直爱你的”，这不成老变态了吗？
差辈儿了，太有距离了，就没有幻想空间了，就很难建立那种信念感。
爱豆的本质就是给粉丝做梦的空间。中老年爱豆也一样。
喜欢秀才和一笑倾城的人，就是把自己的欲望，投射在了这两个偶像身上，人们最愿意付钱的就是给自己带来满足感的东西。
至于偶像本人是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才华，高尚的品质？一般是没有的。但就是被这样的“偶像”吸引，也没有什么可耻的。极端粉丝哪个年龄段都有，大部分还是正常人。
秀才和一笑倾城的受众都是下沉市场的中老年人。这样一群人，基本是不掌握社会话语权的，他们的喜好永远不可能成为潮流，他们的审美和年轻人、中高阶层人群之间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所以当这样一群人也能在互联网上找到偶像，满足欲望，整个社会就开始惊诧，开始反思起来了，好像看到了洪水猛兽，非得找到动机，搞一些说教不可。
……不觉得这也太傲慢了吗？
要知道，不是只有年轻人、高阶层人群的精神需求才“配”被满足。
我妈虽然不看抖音不追网红，但她也有一些我不太理解的喜好。
比如她喜欢买菜。
我们家人口不多，但她买起菜来根本不考虑吃不吃得完，疫情时我们小区封了一周，我们家不仅不用补充，储备多到还接济了好几户邻居。
比如她追剧。
她也是上过大学的人，但就是喜欢看那些毫无营养的家庭剧，职场剧，古偶剧，那些把观众当傻子的情节，她看得津津有味。
再比如，她喜欢存东西，盒子啊，塑料袋啊，都不舍得扔。
我爸去世后，我给我妈买了新房子，花了一年的时间亲自装修，做了很多隐形收纳，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费尽心思画图定制的收纳空间，我妈就用来堆放那些塑料袋，说她吧，也不扔，换个地方继续收着。
有一次，我进我妈房间找东西，发现她连床头柜里面都有一沓塑料袋。
当时我挺无语的，想拍个照片吐槽一下。但当我把手机对着床头柜的时候，突然发觉，这不就是我小时候家的样子吗？
针线盒，老花镜，还有那些我拆了盲盒又不喜欢的小玩意，她都摆在床头，旁边的笔记本上写着她想对我爸说的话，就像我小时候，我爸工作忙总是加班，她带我先睡觉时总是会在盖着饭菜的筐子底下放一张纸条，重复着那些细碎的唠叨。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啊。
我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爱囤菜、囤塑料袋、追肥皂剧。
因为我爸和我外公外婆在世的时候，我家每次买菜都是这样一买一大家子的，用袋子分一分，热热闹闹的。
我妈出生在困难时期，经历过特殊年代，对匮乏的危机感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哪怕已经不缺了，她也想多买一点。
我外公是小学校长，我妈从小在教职工家属区长大，后来住的也是单位分的房，大院里都是熟人，彼此都知根知底，谁见了谁都能聊上几句。
她一辈子都在这样的烟火气中生活，这种家长里短的环境，新小区压根没法带给她，但“垃圾”电视剧可以。每部剧都像一个大院，谁家有什么事，什么矛盾，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把观众当傻子的台词，就像从前邻居家的大姨大妈在跟她诉说，让她评理，她仿佛又置身于从前的人间烟火了。
我对我妈的陪伴不算少，但这种情绪价值，我做什么也给不了。
如果一味认定 “我老爹老妈去直播间追星是因为我关心不够”，那么自然而然就会产生 “如果我多关心他们，他们就不会这么做了” 的想法。
这跟那种指着孩子说“我供你吃供你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家长有什么区别呢？
代际差异，不必求同，甚至也不必理解，只需保持尊重。
只要不违法，不被诈骗，无非是花点钱买快乐罢了，你我又何必扫兴？
撰文 羊羊&无才小黑板 丨 责编 晨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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