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注意到中美关系有新动向。
9月1日,新华社刊发一篇评论文章,标题是:《让中美关系的“力量源泉”涌动不息》。文章说,“中美两国虽然文化不同、制度各异,但只要彼此敞开心扉、相互尊重、求同存异,就可以跨越鸿沟,让两国关系的道路越走越宽。
9月1日的参考消息,也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文章《业界盼中美经贸关系稳定向好》。
再前两天,两个自媒体大号品玩和蔡老板被封号,这明显是在保护合资公司的营商环境。还有,领导人近期两度复信美国友好人士,以及对华异常强硬的美国商务部长访华,这些种种迹象,都在指向中美关系的缓慢转暖。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访华时说,全世界都期待美国和中国保持稳定的经济关系,两大经济体维持稳定经济关系极其重要。
多年前,曾有“中美国”的说法。回望当时,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全世界的人流、物流、资金流,都很畅通。中国的各行各业都蒸蒸日上,老百姓的腰包也越来越鼓。一切,似乎打个响指就有了。有人将当时的中美关系,比喻为夫妻关系。时过境迁,这些年,经过大事小事的冲击,中美两国早已恩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舌枪唇剑,甚至是剑拔弩张。在这个大背景下,出现如此正面肯定中美关系的官方文章,值得重视。
形势比人强。大国之间,有时候需要斗争,有时候需要握手。
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莫过于中美关系。不管你对美国持何种态度,都不能否认美国对世界对中国的极端重要性。甚至可以这么说,中国和世界的关系,归根到底就是中国和美国的关系。只有美国,才能让中国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其他国家都不够分量。
中国经济能够高速发展四十年,主要得益于两个最重要的外部因素:一是加入WTO搭上了全球化顺风车,二是中美关系良好,西方社会普遍亲华。其实,加入WTO也是因为美国点了头。但是近些年,这两个外部因素都发生了改变。究其原因,就是中美关系变差了。作为西方的带头大哥,美国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各国目光。美国要围堵中国,其他国家就很难做,如果必须二选一,大部分国家相信都会跟着美国走。
中美交恶,不仅影响我国的所有外交关系,连内政都会受影响。
全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是美国,大部分国家的最大客户都是美国人。做销售的都明白,客户是不能得罪的,否则就没有单子做。这几年,中美关系不佳,连累两国甚至世界经济受损。美国通货膨胀,中国经济放缓,世界其他国家也不好过。
中国这几十年的好日子,最主要原因当然是国家政策对路,人民拼搏肯干,但是如果没有美国打开大门跟中国做生意,中国人民累死了可能都挣不到几个钱。中国这么多出口商品,只有美国市场可以大部分消化。
今天三十多岁以上的中国人,对国家一路走来的不易最有体会。2000年之前,下岗失业盛行,很多地方都治安不佳,老百姓手里普遍没什么钱。但是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中国经济一下子腾空而起,年轻人再也顾不上打架斗殴抢劫了,也没什么下岗失业了,因为大量的沿海工厂都在嗷嗷叫招人。赚钱不香?非要打架?
然后就是二十年的经济奇迹,直到特朗普上台以及疫情出现,接着是世界大变。
特朗普下台之后,换上了更为老辣的拜登。老拜摒弃特朗普的唯我独尊那一套,再加上俄乌战争的助力,他重新把西方国家拢到一起,还复活并加强了北约。借着这种势头,他不断放招,绵延不绝地围堵中国。
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第四位访华美国高官。为何美国频频派高层出访中国,而中国则无对等级别的官员出访美国?这有多种解读。可以说是美国人更有求于中国,但更客观的说法是双方皆有所求。
美国高官不断来华,主要是基于国内政治经济原因。这几年,美国通胀也很厉害。有美国的朋友说,特朗普时代,一百美元在超市买的日用品可以装满整个购物车,但到了拜登时代,一百美元可能只能装一半购物车。明年是美国大选年,如果经济表现不佳,民主党可能就要让位。在这当口,稳住中国,也是必须要做的。适当输入中国廉价商品,有助于压低通胀,稳住民心,赢得选票。
雷蒙多在会见中国高层时罕见表态:拜登政府支持中国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无意遏制中国发展,不寻求同中国脱钩,愿同中方保持沟通,维护美中正常经贸关系,推动两国关系稳定发展。
这番话,听听就行。因为,中美竞争的大方向是不会变的。两个国家正在竞相获取最大的经济和军事影响力,以最有利于自身经济和政治体制的方式塑造21世纪的规则。
美国在和中国逐渐脱钩断链,早就在有条不紊进行。现在,美国的最大贸易伙伴已经变成了墨西哥,第二位是加拿大,中国现在已经降到了第四。墨西哥和加拿大都是美国的邻国,产业链转移到这两个国家之后,美国再不会觉得不安全。再过几年,等到美国觉得产业链转移差不多了,那时会对中国更强硬。
这几年,美国朝野对遏制中国,已经形成高度共识。今年以来,美国媒体在报道中美关系时,对竞争的关注远高于合作,超过七成的报道在谈论竞争。民主党和共和党如今正在较劲,看谁的对华姿态更为强硬。美国人普遍认为,是过去对中国太宽纵,才出现了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对手。所以指望美国再转回克林顿、小布什和奥巴马时代的对华政策,是不现实的。
中国对此也看得很清楚,所以官方才一再强调,“中美关系的基础在民间,力量源泉在人民友好”。
7月,100岁的“民间”老朋友基辛格访华,受到了极高的礼遇。中方为基辛格准备的午宴,极尽豪华、深藏韵味——宴会桌中央是鲜花铺成的中国卷轴,还有一百个寿桃、糖艺制作的老寿星和仙鹤,这些都是传统的祝福。当天,还上了北京烤鸭、西湖醋鱼、两吃大虾,这些是基辛格1972年陪同尼克松访华时的菜品。当然,最高礼遇是领导人的会见和长谈。
早就行动不便的百岁老人还要万里奔波充当和平使者,可见两国官方关系糟糕到了何种地步。
中美走到今天,颇为可惜。
历史上,中美两国是很亲近的。稍懂历史的都知道,如果没有美国,中国可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列强瓜分了。太久远的就不说了。抗日战争时,是美国人贡献了无数子弟兵和武器弹药,才帮助中国战胜了日本,免去了亡国灭种之灾。联合国创立时,美国极力支持中国成为常任理事国,而苏联是极力反对的。美国没有占领中国一寸领土,而我们的北面邻居抢走了中国百倍于台湾的土地。后来,因为两种制度的不同,加上当时的国际形势,中美之间才越走越远。
美国之于中国的重要性,中国的领导人们看得很清楚。1979年邓小平复出后首次访美,陪同出访的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李慎之在飞机上问邓小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重视同美国的关系?”邓小平回答说:“回头看看这几十年来,凡是和美国搞好关系的国家,都富起来了。”后来,又有领导人说,“我们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
领导人的清醒认识,让中美关系始终保持斗而不破的局面,即使出现再大的纷争,也没彻底撕破脸。
但是,老大和老二之间,从来就没有和平共处的先例。作为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中美有无数竞争,现在有,以后会更多。
这场人类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国之争,和以往的任何竞争都不同。以前的纳粹德国,虽然经济和军事实力与美国不相上下,但美国与纳粹德国的经济联系并不紧密。军事实力和美国不相上下的苏联,但经济又远远落后于美国。而中美两国经济军事实力相当,同时还通过贸易及投资像DNA分子链一样彻底绞在一起。因此,美国从未遇到过像中国一样头疼的对手。
美国对中国的忌惮,不仅仅在于传统的军事实力。
中美关系为何在短短数年间急剧恶化到今天这个地步?时间之快、程度之深,让人意外。
在新技术风起云涌的今天,世界运行的逻辑,和以前有了极大不同。可以说,中国高科技的进步,以及巨轮的发力和校正,改变了中美两国的竞争格局。
冷战时,导弹、战斗机、大炮这些军事武器很容易识别。但是今天,一些民用产品和服务很容易军事化。手机、无人机、自动驾驶汽车,轻易就可以变成武器。是武器还是工具,取决于背后控制的人。
俄乌战争向我们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一个乌克兰老奶奶手里拿的智能手机,就是武器。因为它不但可以用来打家常电话,也可以向乌克兰军队发送她看到的村口的俄罗斯坦克位置。
如今,自动驾驶汽车和自动武器之间只差了几行代码。你会经常看到新闻,说特斯拉不被允许进入某些场所。
中国的TikTok,也享受了类似的待遇。这个以娱乐为主的APP在美国,至少有1.5亿用户。美国人担心TikTok采集的数据会被中国用来作为其他用途。
如果中国还是继续对美国出口衣服、鞋子、玩具这些低技术含量的商品,美国还会对中国这么害怕吗?答案是不会。
但是中国高科技企业的崛起速度以及经济发展速度,超出了美国人的预计,让他们害怕和紧张起来。美国对华为的打压,就是这种担忧的集中体现。
中国制造的高科技产品,越来越深入美国人的家庭、工厂、互联网和城市基础设施时,美国人不可能不加以警惕。
没有哪个人会把自己的最柔软之处袒露给一个不信任的人,国家之间更是如此。
信任,是今天世界最关键的,比黄金还要宝贵。
举个例子。当今世界,谁能造出最强芯片,谁就能在经济和军事上压倒其他国家。但是芯片制造,需要一个全球供应链。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企业可以独占整个供应链。在这个链条上的,是很多个国家的很多个企业,各家企业必须彼此信任,才能制造出最佳芯片。
能制造全球90%最先进逻辑芯片的台积电,对客户有两大庄严承诺:台积电绝不会自行设计竞品芯片,也绝不会向客户分享其他客户的设计。
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台积电才能获得苹果、高通、英伟达等国际大公司的青睐。
而美国人敢不敢如此信任中国的企业呢?答案不言而喻。
中国为什么失去了美国人的信任?纽约时报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在这个由软件、互联和微芯片所驱动,属于深层双重用途产品的世界里,在信任和共识的重要性堪称前所未有的时刻,自上世纪7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与西方建立起的所有信任都消失殆尽了。
没有了信任,自然就多了算计。
这几年,精明的美国政客突然发现,中国可以成为很多美国问题的背锅侠。所以,现在很多美国人相信中国是造成美国衰落的重要原因。很不幸,在中国,也有很多人认为美国在打压中国削弱中国。托马斯·弗里德曼(美国公认最有影响力的新闻工作者,代表作《世界是平的》)说,美国人和中国人有一点跟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很相似:他们都非常擅长触动对方最深的不安全感。
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打生打死几十年,中美两国不应也不能走到那一步。说句持平的话,两国有时都过度妖魔化对方,以至于忘记了两国人民之间有多少共同点,比如埋头苦干的精神和改变世界的责任感。
既生瑜,何生亮。
不出意外的话,中美两国的竞争,将持续很多年。这几年的惊涛骇浪,可能只是开了一个头。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可能会见证人类历史上最悲壮的碰撞,巨轮上无数人的命运都将被改变。
不管怎么样,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怎么做好自己的事?当然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让老百姓舒心。只要不瞎折腾,老老实实按经济规律办事,放手让民间搞经济,同时遵守那些人类共同的准则,建立和维持世界对我们的信任,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凭着中国人的勤劳和聪明,这世界上没有谁能掐住我们的脖子,美国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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