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可以要求所有人与时代保持相同节奏的步伐。人一旦从某个队伍中掉队,他便永远赶不上大多数人的队伍了,这是必然的。”
读完《唐纳兄妹》这本书后,卡夫卡在给他上司的信中这样写道。
2023年9月3日(周日)19:00-21:00,《唐纳兄妹》新书分享会活动,上海译文出版社邀请到学者、译者次晓芳,媒体人、播客主播筱狸,编辑、译者顾真,与读者一起聊聊《唐纳兄妹》和那些“不想上班”的打工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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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在一百多年后的当下看来,依然有着强烈的现实印证。我们从出生开始,便遵循着一种约定俗成的社会时钟,一步步踏上所谓人生的“必经历程”,并且,几乎没人敢踏错一步。
这代年轻人还敢思考理想吗?如果一旦“掉队”,人生就将毫无意义了吗?
总有人会掉队,会迷失。卡夫卡在信中接着写道:“而掉队者孤独的步履令人想说,这将不再是人类应有的生活步伐。”
罗伯特·瓦尔泽,被称作“20世纪最被低估的作家”,他就将对工作及人生价值的思考,融入到自己第一部长篇小说《唐纳兄妹》中。小说从年轻人西蒙·唐纳的职业生活开始,深刻探讨了一个不愿被职业社会束缚的灵魂,如何在漫游中寻找独属于他的自由。
1906年初,罗伯特·瓦尔泽结束了他年轻时代不安分的、内心缺乏安全感的漫游生涯。从十七岁起,他先后辗转任职于工厂账房、银行、出版社及一家书店,为一名律师工作过,也当过工程师秘书及富太太的仆人。即便这些工作岗位并非从一开始就是临时性质的,他也通常几周之后便会放弃。离开家乡比尔。之后,他曾在巴塞尔、斯图加特、苏黎世及其他一些瑞士小城生活,他去过慕尼黑,也曾四度(1897年、1901年、1902年和1905年)尝试在柏林闯出一番事业。其中有两次,因他对自己不知有无可能在柏林成为一名作家的前景深感绝望,便从德国首都逃回故乡。
第四次尝试时,瓦尔泽采取了一种迂回的方式。他首先实现了另一个梦想,去了一座宫殿当仆人,以此作为对自己的一项特殊训练。1905年秋,在初步接触过柏林文艺圈后,他隐去自己凭借第一本书奠定的作家身份,用化名在上西里西亚(Oberschlesien)的达姆布劳宫殿(Schloss Dambrau)得到一份仆人的工作。这段经历之后,他才开始把写作当成自己真正的事业。过去,他仅在全职工作以外,以“店员伙计”或失业者的身份为之。后来瓦尔泽又回到柏林,他的哥哥——画家卡尔·瓦尔泽(Karl Walser)收留了他,后者住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工作室。
二十七岁的罗伯特·瓦尔泽成了一名真正的作家,并立即投身于创作——有一位出版商正希冀从他那里获得一部小说。
《唐纳兄妹》
[瑞士]罗伯特·瓦尔泽 著

次晓芳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于是,《唐纳兄妹》约于1907年初问世,首印一千册。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在一篇关于瓦尔泽的文章中提到了年龄较低的读者群对《唐纳兄妹》的肯定:“两年后,我在苏黎世听到年轻人热烈地讨论一本新书,如此激昂,又如此刻薄,这使我产生了好奇……那就是瓦尔泽的《唐纳兄妹》。当我阅读了引人入胜的前几页后,我立刻想起了一本随笔,是同一位诗人所写,尽管我不记得那本小书的名字了。那本随笔中我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内容,都在这本了不起的小说得到了更为强烈、更为丰富的表达。这一次,我充满热情地用心阅读,不只是出于对文体风格的兴趣,而是被诗人的本质所吸引,它似乎在某一时刻灵动地闪现,又很快在另一时刻以冷酷的姿态被半刻意地隐藏。
如黑塞所言,《唐纳兄妹》的开头的确称得上“引人入胜”。一名叫西蒙·唐纳的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子,想去书店谋求一份职业,但入职八天后,他走进老板的办公室,说“八天来,卖书这整件事让我厌恶至极”,他决定辞职。
“我在任何地方待一阵子,”年轻人继续说道,“不久后都会再换个地方,因为我不甘心将我的青春朝气囿于狭小沉闷的写字间里,即便所有人都认为,比如说银行职员的写字间,是最舒适的办公场所。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辞退过我,我总是单纯地想离开岗位便离开,想放弃工作便放弃。尽管这些岗位会对我今后职业生涯的发展,以及天知道到底会怎样的前途有所助益,但是倘若我继续待在那里,我一定会被折磨致死。”
往后看整部小说,就会发现这个年轻人远不止如此,他的人生一直在漫游,不从事长期工作,也不需要假期。
请大家看看主人公西蒙对于日常工作的“批判”
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尝试不同的职业,并尝试向不同的人证明自己是有用之人,这种情况很罕见吗?我觉得我这样很好,因为我是在做一件需要某些勇气的事情。
如果我每天八点去上班,我就会觉得我与所有八点开工的上班族十分相似。现代生活,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兵营!但是这种单调又是那么美好,那么引人深思。
有时会有人在写字时中风,他在贸易行工作了五十年之久,他从中又得到了些什么呢?五十年来,他进进出出同一道门,在商业信函中成千上万次使用同样的用语,经常更换得体的西装,常常为自己没多消耗掉几双靴子而感到不可思议。那么现在呢?你能说,他真正生活过吗?难道不是成千上万的人都这么生活吗?或许他的孩子就是他生活的意义所在,他的妻子就是他生存的乐趣?
生活对我而言太美好了,因此我不想放任自己用工作去破坏和亵渎这种美好。您可以想象,人因为日复一日地工作而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事物啊。我不能为了掌握一门学问或技能,而失去欣赏太阳及月亮的机会。
《唐纳兄妹》由一个个独立的事件构成,这与旧式的冒险小说结构一致:主人公在世上永不停歇地漫游,积累着生活经历和经验,在此过程中自身却没有任何发展变化。尽管主人公西蒙·唐纳接触的外部世界极其狭小,这部小说仍属于冒险小说。西蒙的所见所闻可以来自他漫游生涯的任何一个时刻,这些零散的事件既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它们的位置似乎是可以互换的。
年轻职员唐纳这个人物,很显然就像作者瓦尔泽本人所戴的一副面具,也曾出现在《小男孩》(Das Büebli)一文中。基于部分相同的人物,它又与《一个上午》(Ein Vormittag)、《格尔默》(Germer)和《赫尔博林的故事》(Helblings Geschichte)有着紧密的关联。这些文章也涉及《唐纳兄妹》中的一个重要主题: 对现代工业社会的批判。在瓦尔泽的散文中,这些批判采用一种特殊的反讽形式,但其目的与小说中的相应章节一致,都在于批判劳动对人的异化及功能化。在此环境下,人变成一个个无所不能却内心枯竭、毫无灵魂的机器,他们不再审视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在追求安全感、成功以及对未来的保障时,他们忘却了自然、当下及生命的本质。
西蒙·唐纳拒绝把自己交付给这种他业已洞悉的异化过程——这种拒绝令他与社会产生对立冲突,使他被孤立。作为一个有着自身价值观的“局外人”,其价值观却只能体现在消极的行动中:他总是在寻找能够令他全心全意、毫无条件投身其中的工作机会,但又不断逃离工作岗位。他对生活总是充满乌托邦式的幻想,想要摆脱所有受限制的关系,拒绝任何妥协——积极的行动及承诺只出现在他的幻想和梦境,即他的内心世界里。这些想法像微光一样,伴随着西蒙的漫游生活。
相较而言,由于形式上的巧妙安排,瓦尔泽的小说似乎更有优势。他的作品最先激烈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即活在自己内心世界的人如何适应外部世界;在一个充满异化和复杂关系的世界里,纯粹的内心世界如何被拯救以及如何存活下去。而这一在现代社会之初提出的问题,在今天仍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西蒙·唐纳这位局外人及梦想家知晓生活的真正价值,其内心独白及行为方式都是他对外部世界的抗议(尽管他总表现得很乐观),外部世界对人的种种苛求显然与西蒙内心的价值观并不相符。
比瓦尔泽年轻五岁的弗兰茨·卡夫卡作品中体现的价值观与此类似,他渴望自己像西蒙·唐纳那样特立独行。在给他的办公室上司迪尔·埃斯纳的信中,卡夫卡用形象生动的比喻表达了上述观点
“我认为,西蒙是所有兄弟姐妹中一个真正的人。他四处漫游,总是感到幸福满足。而在小说结尾,他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不过是供读者业余消遣的一个人物形象。他的职业生涯是失败的,但只有这种失败的职业生涯才会给世界带来一点启示。这是一位虽非卓越,但也非常优秀的作家乐意为世界创作的启示,可惜他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从外部世界来看,当然处处都有这样的人,我能够列举出一些,包括我自己也属于此类,但他们并没有像在优秀的小说作品中那样被描述出来。人们可以说,这些是相比前一代人而言,步伐较慢的一群人,我们不可以要求所有人与时代保持相同节奏的步伐。人一旦从某个队伍中掉队,他便永远赶不上大多数人的队伍了,这是必然的。而掉队者孤独的步履令人想说这将不再是人类应有的生活步伐。然而,总有人会掉队,会迷失。请您想象一下奔跑在跑道上的骏马的目光,一匹跃过障碍物的骏马的目光定会为人们展现出赛跑以外的最真实的本质,包括赛马场的看台、台下的观众、在某个季节赛场周围的环境等等,以及赛场中人们喜欢听的乐队演奏的最后一曲华尔兹。倘若我的马掉转头,或是它不肯跳跃,而是绕过障碍物,或是它待在室内想要逃避比赛,或是干脆把我从它的背上摔下来,台下其他人一定会认为自己赢定了。观众之间隔着椅子,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摔倒在地,人们的双手就像在风中摇摆一样来回挥舞,于是我与观众有了短暂的关联。当我像一条蚯蚓一般躺在草地上,一些观众很可能会感觉到我的存在,并支持我的做法。这可以证明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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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兄妹》
[瑞士]罗伯特·瓦尔泽 著

次晓芳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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