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抵波兰以后，卡特琳娜（化名）已经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了。作为独立志愿者，她辗转于克拉科夫和边境口岸之间，每天只能睡上两个小时。3月6日，在离开了安置乌克兰的几个难民家庭的房屋之后，卡特琳娜突然开始发烧。
“希望不是得了新冠，我还没去做核酸检测，主要因为没时间。”卡特琳娜向“全球报姐”解释道，“我负责接听从乌克兰打来的求助电话，需要告知他们怎么寻找住处，怎么去到边境，他们大部分人都带着孩子在路上。同时，我还得接听来自波兰的电话，他们找到了我们需要的物资，我则要告诉对方该怎么运过去。”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实时数据统计，战争爆发近两周以来，已有超过200万乌克兰难民离开国土。根据波兰公共电视台3月8日消息，这其中，超过100万难民进入波兰，各边境口岸入境人数均“创下纪录”。
◆3月4日，抵达波兰边境小镇梅迪卡的乌克兰孩子。图源：《基辅独立报》
“只要需要的东西，他们都准备了”
卡特琳娜来自乌克兰东北部小城普里卢基（Prylucky），丈夫也是乌克兰人，夫妻俩现定居美国。战事开始后，她匆匆买了机票飞到波兰，并于2月27日和从乌克兰逃出的母亲于南部城市克拉科夫会合。
过去一周以来，通晓多国语言的卡特琳娜马不停蹄地联络波乌两国的救援力量，同时在难民安置点担任俄语、乌克兰语、捷克语和斯洛伐克语翻译。
在普热梅希尔（Przemysl）附近一个口岸，来自波兰国内外的志愿者正源源不断地投入救援工作，这让卡特琳娜倍感惊喜。
对于搭乘火车撤离的难民们来说，普热梅希尔车站是他们抵达波兰的第一站。由于短时间内大量难民涌入，这里的难民营显得有些拥挤。但卡特琳娜说，整个救援行动组织良好、有序运转。“他们有热茶、衣服、尿布，只要是（难民）需要的东西，他们都准备了。”
◆2月27日，普热梅西尔市长沃伊切赫·巴昆发布的照片显示，普热梅希尔的火车站大厅已经人满为患。
在边境，她帮助对接了一批来自捷克的志愿者，他们负责运送部分难民前往布拉格、俄斯特拉发等捷克主要城市。
社交平台脸书上，一个由波兰志愿者创立的援助群组内，汇总了波兰境内的住房和其他服务信息，这里的消息以几分钟一条的速度不断更新：“我正在寻找一个能容纳74名难民的庇护所……这个家庭很大，他们不愿意跟其他人合住。”“我们正在寻找从（波兰）梅迪卡口岸前往托伦的交通方式，这里有两位母亲、两个幼儿（其中一个是婴儿），明天抵达边境。”
群组内不乏志愿者以个人名义发布需要搭便车或接收难民的住房信息，也有已经接上难民的人在此寻找援助物资。翻译、物流、联络、招工等各方面的需求层出不穷。
卡特琳娜向“全球报姐”介绍说，根据她过去在边境的经验，目前最紧缺的援助是“交通和住房”。“我们需要其他欧洲国家为难民们打开国门，因为波兰已经超负荷了。”
卡特琳娜的母亲今年69岁，逃难途中，她所搭乘的车辆并未将其直接送到边境，她不得不下车步行几十公里才抵达波兰。
上述经历并非个案：乌克兰难民的绝大多数是妇孺和老人，许多人在寒冬中经历了长时间步行才抵达边境口岸，接着还得排队进行登记、得到安置，总共等待时间长达数十个小时。
率先来到边境开展行动的波兰民间组织中，有许多是儿童慈善机构。
2月26日，非营利组织“儿童之友协会”在普热梅希尔的分会将第一批救援物资运抵边境，其中包括尿布、奶粉、婴儿食品、床上用品和儿童玩具等。
◆波兰“儿童之友协会”的志愿者们正在收发物资。图源：“儿童之友协会”脸书页面
另一个非营利组织“快乐儿童基金会”主要负责救助孤儿，并帮助建立福利院。不久前，该机构和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共同派出大巴，从边境接回了来自乌克兰哈尔科夫和敖德萨福利院的831名儿童。
◆波兰“快乐儿童基金会”派出大巴接到来自乌克兰孤儿院的孩子们。图源：“快乐儿童基金会”脸书页面
“快乐儿童基金会”在波乌边境的协调负责人阿列克桑德拉·维斯涅夫斯卡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看到一些年龄大一点的孩子知道发生了战争，便担负起照料者的责任：他们会背起更小的孩子，当小孩子拿到保暖衣物时，会给他们一个拥抱。”
欧洲爆发二战以来增速最快的难民危机
第一时间参与救援的也有联合国和国际红十字会等人道主义组织。
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军事特别行动的第一天（2月24日），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人员就到达波乌边境，关注难民流向并提供帮助。
联合国难民署的数据显示，离开乌克兰的日均难民人数在2月27日首次突破15000人大关；自3月4日起，难民流出继续加速，在6日达到近21万人。联合国的另一项统计表明，乌克兰境内仍有约1200万人需要援助和照料，接下来的几个月，预计将有超过400万难民进入乌克兰各个邻国。
3月6日，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菲利普·格兰迪（Filippo Grandi）表示，已有超150万难民从乌克兰逃往周边国家，这是二战以来欧洲地区难民人数增长最快的难民危机。
战事开始后，联合国难民署在其官网启动了一项针对乌克兰流离失所家庭的紧急募捐。3月1日，联合国及其人道主义伙伴宣布申请共计17亿美元的应急资金，为乌克兰平民和已到达周边国家的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其中11亿美元用于三个月内覆盖乌克兰国内600万人民的援助需求。
联合国还在一份报告中指出，为了应对今年3月至8月可能出现的400万难民，联合国12个下属机构和合作机构将提供5.51亿美元的援助资金。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3月1日更新的财政报告，该机构今年在乌克兰的行动总预算约为2.96亿美元，已经到位的资金达到2.89亿美元，但实际拨付使用的仅占1%。可以预见，随着战事升级、人道主义援助需求增加，如何将援助物资运送到所需要的人手中将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在乌克兰边境和其周边各国，联合国各机构的工作人员也在加紧行动。
波兰东南部城市热舒夫（Rzeszow）地处从克拉科夫到边境口岸的交通要道，目前联合国多个机构在此落脚。联合国难民署在此设立了物资转运仓库，负责分发全球运抵波兰的物资；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距离边境最近的粮食仓库也建于此地。
世界粮食计划署的一名工作人员向“全球报姐”介绍，目前该机构向乌克兰和波兰等地输送的粮食物资援助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已开始分发的高能量饼干，下一阶段可能会根据当地居民的饮食习惯再作调整；另一个则是发放一些粮食代金券，供援助对象在当地的合作签约商店购买粮食。
该机构指出，乌克兰首都基辅和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正面临严重的食物和水短缺问题，当务之急是建立通往冲突地区的粮食生命线。目前的粮食分配将优先考虑乌克兰边境城镇。未来四个月，世界粮食计划署将努力在乌克兰境内援助315万人，同时该机构还将与联合国难民署合作，帮助乌克兰境外的30万人。
撤出平民的行动依然在紧张进行
3月4日，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干事戴维·比斯利在波兰科尔车瓦口岸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不仅仅是难民流离失所的危机，而是灾难之上的灾难。它将影响到供应链，尤其是粮食的价格和成本。”
◆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干事戴维·比斯利在波兰边境。视频截图来源：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
比斯利称，乌克兰危机之前，我们购买的小麦中有50%来自乌克兰-俄罗斯地区，这些粮食为面临饥荒的地区提供了重要援助，比如也门、埃塞俄比亚、叙利亚等国。“乌克兰危机导致的粮食供应中断可能会使全球粮食价格大幅上涨，从而让全球饥饿危机升级。”
3月5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第一批援助物资从哥本哈根送达至乌克兰西部枢纽利沃夫，这部分物资主要是医疗耗材和药物。另一批包含御寒衣物和毛毯的物资也从土耳其的仓库运出，预计将通过波兰的物流通道抵达乌克兰境内。
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也已进驻普热梅希尔的难民安置点和梅迪卡口岸区域，为难民提供医疗援助。波兰红十字会的医疗志愿者亚历山德拉·布钦斯卡在一则视频中称，目前她接诊的难民中大部分是感冒患者，其中很多是儿童；也有一些儿童在逃离乌克兰的长途跋涉中受了外伤。
◆从梅迪卡口岸进入波兰的乌克兰难民。图源：联合国难民署
而在3月9日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表示，中国红十字会应乌克兰方面的请求，将向乌克兰方面提供一批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包括食品、生活必需品等，价值500万元人民币。3月9日，首批物资已经从北京起运。
3月7日俄乌第三轮谈判前，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莫斯科同意建立人道主义走廊，届时将允许六个受到严重轰炸的乌克兰城市的平民通过该走廊撤离。然而在俄方最初的提案中，这些人道主义走廊大多通往俄罗斯及白俄罗斯，因此遭到乌方拒绝。
俄方后于3月8日晚表示，俄军将从9日10时起进入“静默状态”，对基辅、哈尔科夫、切尔尼戈夫、苏梅、马里乌波尔等五个城市提供人道主义走廊，协助平民撤离。下一步的人道救援行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俄乌双方的谈判情况。
此前，从基辅和马里乌波尔撤出平民的行动遭遇了重重困难：6日，在平民车队撤离马里乌波尔的当天，俄军开始了新一轮炮击，导致车队被困在城内；7日，在基辅郊区伊尔平的一次撤离行动中，当地一家四口不幸中枪身亡。
◆从基辅郊区伊尔平撤离的平民。图源：Ukraine NOW
不过从3月8日晚开始，撤离行动有了一些新进展：据苏梅州政府消息，5000名平民已在当天安全撤离到了邻近的波尔塔瓦州。9日上午，乌克兰南部的埃涅尔戈达尔也实施了临时停火，其间该城市及周边村镇居民被转移至扎波罗热，同时也有粮食和药品运入。9日，乌方预计将有10个城市实施临时停火，为平民撤离创造机会。
3月9日早晨，卡特琳娜再次和其他志愿者动身前往波乌边境。两天后，她将返回美国。“我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帮助大家。”卡特琳娜说，“但考虑到我还有三个孩子——分别是7岁、12岁和14岁，他们也需要妈妈。”
因此，卡特琳娜正同丈夫商量“换班”——她带着母亲先回美国照顾孩子，由丈夫来接替她的志愿者工作。
但眼下，卡特琳娜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我希望我没得新冠，之前我打了疫苗，但我知道那也不一定保险……现在我还能闻到咖啡和橙子的味道。”她有些焦躁地说，“我只是希望不要病倒在这里。”
文 / 杨小宇  编辑 / 漆菲
排版 / 张东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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