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雇佣兵组织瓦格纳集团的一支车队，最近浩浩荡荡从俄罗斯进入白俄罗斯。车队至少有60辆车，为清一色的民用车辆，包括SUV、皮卡、卡车、厢式货车、中巴车、大巴车、工程车辆。在白俄罗斯交警的护送下，车队到达指定驻地。
当地时间7月14日，白俄罗斯国防部公布了车队和营地的视频，还有瓦格纳教官正在训练白俄罗斯国土防御部队的画面。此后的日子，瓦格纳的车队一批批入境白俄罗斯。
◆7月14日，瓦格纳集团的战士正在靶场训练白俄罗斯国土防御部队的士兵。
瓦格纳此前对于俄罗斯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至关重要，但经过6月下旬的一次短暂兵变，该组织被认为背叛了俄罗斯政府，此后俄总统普京采取行动解散了瓦格纳。
如今，瓦格纳只剩下普通车辆，可以作战的装甲车辆都上交了。俄罗斯国防部7月12日宣布，瓦格纳已上交2000件大型装备、2万件小型武器、2500吨弹药。视频显示，坦克、步兵战车、步兵机动车、牵引式火炮、迫击炮、防空导弹等主战装备堆积一地。
◆俄罗斯国防部展示从瓦格纳收缴的轮式迫击炮。
7月13日，美国国防部评估瓦格纳部队将不再大量参与在乌克兰的行动。同一天，普京公开表示，瓦格纳集团将不复存在。他在采访中说：“普通的瓦格纳战士有尊严地战斗。他们卷入这些事件令人遗憾。”7月17日，乌克兰国家边防局发言人安德烈·德姆琴科表示：“已经观察到来自私营军事公司（瓦格纳）的不同代表小组从俄罗斯转移到白俄罗斯。”
◆7月17日的卫星图像拍摄到，载有瓦格纳雇佣兵的大型车队进入白俄罗斯的一处野战营地。
至此，瓦格纳部分军队赴白俄罗斯安顿的消息，终于在经历多次变故后落实。
普里戈任疑似露面迎接士兵
7月19日，瓦格纳集团在其社交平台Telegram频道发布了一则拍摄于野外的视频，展现了疑似该集团创始人普里戈任及指挥官乌特金欢迎瓦格纳士兵抵达白俄罗斯的画面。
◆自叛乱发生以来，普里戈任行踪成谜。
英国《金融时报》、俄独立新闻网站“美杜莎”（Meduza）等媒体报道了上述视频。瓦格纳方面称，视频中，普里戈任、乌特金等人正与抵达白俄罗斯的瓦格纳士兵进行交谈，并在几千名战士的见证下交接了来自莫尔基诺基地的瓦格纳军事委员会旗帜，展现了“团队凝聚力以及战士与指挥官之间的相互尊重”。
据《金融时报》报道，这是普里戈任自兵变以来首度公开露面。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对该视频进行了定位，认为其拍摄地位于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东南约90公里处阿西波维奇镇（Asipovichy）的一个废弃军事基地。CNN称，该视频似乎未经后期编辑，或拍摄于7月18日傍晚。但由于光线昏暗，无法完全确认视频中讲话者的身份。
◆据CNN报道，疑似普里戈任在白俄罗斯向瓦格纳组织武装人员发表讲话。
视频中，普里戈任称赞瓦格纳士兵光荣地参加了战斗，为俄罗斯立下汗马功劳。他说：“现在前线发生的事情是一种耻辱，我们没必要参与。我们要等待时机，充分证明自己。因此，我们决定暂时留在白俄罗斯。”
他还说，只要瓦格纳留在白俄罗斯，就会努力将白俄罗斯军队打造为“世界第二军队”。如有必要，瓦格纳会为白俄罗斯“挺身而出”。普里戈任坦言，白俄罗斯“不仅把我们当作英雄，还把我们当作兄弟”，但瓦格纳可能只会在白俄暂时停留，此后会前往非洲等其他地方。而当确信自己不会被迫陷入尴尬境地时，瓦格纳才有可能返回乌克兰作战。
在瓦格纳叛军进军莫斯科的十万火急时刻，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应普京要求与普里戈任谈判，扮演了和解人的角色。卢卡申科不仅让瓦格纳结束兵变，还声称白俄罗斯可以收留瓦格纳雇佣兵，本国国防将受益于这些战场老兵的专业知识。
6月27日，卢卡申科向国防部长赫列宁阐述了收留瓦格纳雇佣兵的好处：“如果他们的指挥官来找我们并帮助我们，会带来丰富经验，因为他们经历过这些。他们会告诉你有关武器的信息，哪些有效，哪些无效；还有战术，像如何攻击、如何防御。这是无价的。”
瓦格纳将给白俄罗斯带来什么？
前述视频中的军事基地，位于阿西波维奇镇附近的采尔村（Tsel），这是苏联时期的一个导弹营。当年苏军从匈牙利撤退时，一个战术弹道导弹旅被安置在此，士兵及家眷一度达到1500人。2018年，白俄罗斯将该基地废弃，直到今年6月底开始整修。白俄罗斯为即将到来的客人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地，帐篷可容纳1.5万人。
◆瓦格纳在白俄罗斯的营地，位于首都明斯克东南方向90公里处的采尔村。
瓦格纳的营地，距离乌克兰边境超过100公里。卢卡申科选择安顿地点之际，也会顾及乌克兰的反应。当被问及瓦格纳在白俄罗斯的存在时，乌总统泽连斯基表示，“我认为这支力量不会很强大。”乌克兰国家边防局发言人德姆琴科则代表边防局向国民保证，在白俄罗斯的瓦格纳雇佣兵不会对乌克兰构成严重威胁，但有可能被用来破坏乌克兰边境的稳定局势。
从克里米亚危机爆发，到俄乌全面冲突初期，瓦格纳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精英部队。其成员基本是从军多年的老兵，来自战斗意志旺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锐单位。他们或正常退伍，或因种种原因被开除出军队，瓦格纳给了这些人第二次机会。更令昔日职业军人向往的是，这里有着丰厚薪酬，且不用受俄军内部官僚主义的束缚。
瓦格纳成员甚至给年轻俄军士兵当教官，弥补军中资深士官不足的困境。惨烈的巴赫穆特战役中，瓦格纳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伤亡，核心成员损耗极大。于是，大量囚犯经过简单训练，如同兑水一样进入瓦格纳的前线部队，这让部队的战斗力下降显著。
饶是如此，由新老兵混杂的瓦格纳依然是一支令人生畏的部队。尤其是对于装备和编制落后、缺乏实战经验的白俄罗斯军队来说，其对乌克兰战地经验求之不得。当兵的都明白，在军营里相安无事待两年，学到的本事不及人家在前线摸爬滚打一个月。
不过，根据迄今为止的公开信息，瓦格纳只是训练了白俄罗斯国土防御部队。这不是正规军，但人数超过12万人，远超正规军。它相当于现代化民兵，战时专门保卫家乡。以乌克兰国土防御部队为例，在战争初期发挥了巨大作用，它在特种部队的带领下四处出击，绞杀了俄军补给车队。
◆瓦格纳集团的战士正在训练白俄罗斯领土防御部队的士兵。
这么一支生力军，能上阵对抗北约化的乌军，也敢跟俄军叫板，它有朝一日会搅动白俄罗斯的政局吗？“卢卡申科是一位非常谨慎的政治家，他会担心俄罗斯雇佣军可能带来的意外，肯定会进行控制。”白俄罗斯政治分析家卡尔巴列维奇（Valery Karbalevich）对此评论说，“白俄罗斯安全机构将集中全部力量，不会允许瓦格纳拥有任何自治权。”
追溯白俄罗斯与瓦格纳的关系，最初是一段不愉快的记忆。2020年7月，白俄罗斯安全机构声称有200多名瓦格纳成员入境，并认为他们将破坏总统竞选期间的局势稳定。随后，白俄罗斯逮捕了33名瓦格纳成员。事后证明，这是一场误会。
但如此多数量的雇佣兵未经通报进入任何一个国家，不管以什么方式和理由，东道主国家都会如临大敌。时值白俄罗斯国内的敏感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酿成天大之事。卢卡申科怀疑，这些陌生人或许跟反对党有关系。
瓦格纳集团事后解释，这些人当时正准备前往委内瑞拉、土耳其、古巴和叙利亚，他们来到白俄罗斯仅仅是为了“转乘飞机”。俄罗斯官方证实，这些人受雇于一家私人安保公司，他们在错过去土耳其的转机航班后不得已滞留白俄罗斯。就连一些西方媒体也替瓦格纳鸣不平，称这些人当时正准备前往苏丹，因为他们身上有苏丹的货币和手机卡。
俄罗斯媒体则将其归因于死敌乌克兰，认为是乌克兰情报部门故意设计的，为了破坏俄白关系。当时乌克兰临时禁止瓦格纳成员搭乘的飞机入领空，飞机只好回到明斯克，从而诱导白俄罗斯逮捕瓦格纳成员。对此，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主任出面否认，普京随后谴责乌克兰和美国情报机构合作陷害无辜者。
白俄罗斯军力落后，但有俄罗斯保护
白俄罗斯的军事资源，继承了苏联武装部队白俄罗斯军区。冷战年代，白俄罗斯军区的本质使命是支援苏军驻德集群，实力维持在28万人上下。一旦爆发战争，苏军驻德集群作为苏军最精锐的突击力量，将在最重要的战略方向发动致命一击。大量物资和后续部队，从各地源源不断送往白俄罗斯，以接应东德、波兰方向。
一切军事建设，以可能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为中心，白俄罗斯军区也不例外。该军区最大特色是建设了苏联最发达的军事设施。除了诸多基地、密集的仓库，白俄罗斯还拥有苏联最密集的道路网络。同时，这里也成为苏联新型武器装备的试验场。
苏联时期的白俄罗斯，军事化程度是所有加盟共和国里最高的。苏军可随时在此部署50万到100万人。按军民人数对比，白俄罗斯每43名平民就有1名军人，相比之下，乌克兰为98人，哈萨克斯坦118人，俄罗斯634人。
苏联解体后，各个加盟共和国瓜分了苏联的军事资产。新生的白俄罗斯军队接收了白俄罗斯军区的大部分资产，包括3457辆坦克、3824辆步兵战车和装甲输送车、1562门火炮、390架战斗机、79架攻击直升机。其重型装备数量超过隔壁波兰和乌克兰。
白俄罗斯独立时，人口刚过1000万，不需要如此庞大的军队，也根本养不起。整个1990年代，白俄罗斯军队的第一要务就是裁军。军队单位被取消，装备被封存，飞机和洲际导弹被移除到俄罗斯。这一过程中，白俄罗斯手握负担不起的巨大军事资源，跟俄罗斯、美国讨价还价，享受到了很多红利。
军事改革进行到今天，白俄罗斯军力相较于其国土、人口，算是薄弱。军费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2%，国防军有4.5万到4.8万名现役军人，实行征兵制，战时可动员近29万预备役人员。
◆2023年2月，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建军105周年之际表示，白俄罗斯军队已经做好有效抵御任何挑战和威胁的准备。
这个内陆国家没有海军，全军分两个军种，一是陆军，二是空军和防空军。武器装备则基本是苏联旧货。白俄罗斯空军与防空军的航空兵，有现代化战斗力的仅仅是4架苏-30战斗机。
两大军种外，白俄罗斯还有一支特殊的独立部队——运输部队。发达的交通，加上苏联时期遗留的铁路运输部队，卢卡申科在2006年创建了一个独立于陆军运作的统一运输支持系统，也就是运输部队。它整合了铁路、公路、航空运输部队，铁路运输部队占主体，由国防部长和交通运输部长双重领导。由此可见，白俄罗斯军队没有真正按照民族国家的要求进行重编，使用的是苏联体制下的编组和作战任务。
从2010年开始，在邻国乌克兰局势不稳、新冷战开始的背景下，白俄罗斯军事落后的弊端变得尖锐。但在优化过程中，其重点是完善组织和人员结构，而非实现武器装备现代化。
如此规模和装备水平的正规部队，加上预备役、国土防卫军、内务部队、边防部队，要守卫20万平方公里国土并对抗三个北约邻国，当然会力不从心。白俄罗斯没有大力发展国防现代化，因为有俄军看家护院。一旦白俄罗斯受攻击，等同于俄罗斯遭攻击。
尤其是，两国的防空系统是一体化的。俄罗斯在白俄罗斯境内租用了两个军事基地，分别是位于维列伊卡（Vileika）的潜艇通信站，位于巴拉诺维奇（Baranovich）的“伏尔加河”早期预警雷达站。当俄罗斯失去位于拉脱维亚的预警雷达站后，俄罗斯弹道导弹防御网络在西部出现一个漏洞，白俄罗斯成为其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周边北约国家反应激烈
7月16日，俄罗斯国家杜马国防委员会主席卡尔塔波洛夫（Andrey Kartapolov）在电视节目里语出惊人。据他透露，瓦格纳部队去白俄罗斯“是我们最高统帅的微妙举动”，一切尽在普京的操控中。
◆俄罗斯国家杜马国防委员会主席卡尔塔波洛夫。
他具体解释说，一旦有事，瓦格纳精兵将从白俄罗斯就近出击，占领至关重要的苏瓦乌基走廊（Suwalki Gap）。目前尚不清楚，这是鹰派名嘴张嘴就来，还是奉旨泄露的信息。
这处战略要地位于波兰与立陶宛边境，苏瓦乌基则是波兰东北部靠近立陶宛边境的一个镇。俄军若要打通去往飞地加里宁格勒的通道，需要攻占这条65公里长的地带。2022年夏季，立陶宛对俄罗斯车辆实行过境限制，去往加里宁格勒的货运一度大受影响。
◆苏瓦乌基走廊方位图
走廊地区拥有众多茂密森林、河流与湖泊，道路密度低且不是为运载重型货物而设计，地形有利于防御方。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后，俄罗斯多年来保持一个应对计划：打通走廊，波罗的海三国将在陆路上跟其他盟友国家隔绝；至于海运和空运线路，则受加里宁格勒的反舰导弹和防空导弹的威胁。
因此，苏瓦乌基走廊被称作北约的“阿喀琉斯之踵”，以及现代版的“富尔达缺口”。克里米亚危机以来，西方军政界对这条狭窄通道的担忧与日俱增。2021年军事演习，俄军和白俄罗斯军队的作战目标是，从白俄罗斯出发，关闭走廊，连通加里宁格勒。
谁料时移世易，这一战略构想在2023年遭遇重挫。随着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俄罗斯封锁波罗的海三国的难度骤然升高。北约盟友可以借道芬兰和瑞典，海运补给波罗的海三国。
白俄罗斯目前有5个陆地邻国，分别是俄罗斯、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乌克兰。自2014年以来，拉脱维亚、立陶宛和波兰不遗余力帮助乌克兰。待俄乌冲突全面爆发，白俄罗斯更是感受到来自四个敌对国家的凶狠眼神。
借助白俄罗斯收留瓦格纳雇佣兵，波兰、立陶宛与拉脱维亚第一时间跳起来疾呼国家安全受威胁。抛开北约联盟不谈，瓦格纳加上白俄罗斯军队根本无力叫板波军。波兰在俄乌冲突爆发后立志建设欧洲第一大的陆军，正从美国、韩国大肆采购主战装备及其生产线。波兰空军对白俄罗斯享有优势，叙利亚战场的经验证明，当瓦格纳单独面对对方空军时，也毫无还手之力。
立陶宛和拉脱维亚，联合请求北约派驻更多部队。随后，德国同意向立陶宛派遣一个4000人规模的旅，但该旅仍在筹建中。一旦德国完成上述部署行动，该部队将成为德国派驻到境外的最大一支军事力量。
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前，北约原本没有在联盟东边部署作战部队的计划。2016年的华沙北约峰会上，各国同意加强在联盟东部和东南部的前沿存在。随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和波兰建立了4个多国营级战斗群。这些战斗群分别由英国、加拿大、德国和美国等领导。
◆2015年，北约部队在立陶宛与波兰边境进行“龙骑行动”演习。
它们的性质属于绊线部队（Tripwire force），虽然比潜在对手的部队弱小得多，其存在主要是为了威慑对方，也是对友邦御敌的承诺，但这一次不同了，在立陶宛的北约部队很快不再是绊线部队。
立陶宛总统瑙塞达最近强调，将加强情报工作，评估“白俄罗斯的政治和安全情势”。他还说，“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强我们东部边界的安全。”
文 /陈祥   编辑 / 漆菲
排版 / 车儒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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