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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现场
亚内(Llanes)市位于西班牙北部阿斯图里亚(Asturias)大区最东端。这里背山面海、气候宜人、环境优美、自然资源非常丰富,被盛赞为东阿斯图里亚的明珠,以渔业和观光业闻名。
普里亚市(Belmonte de Pría)是亚内近郊的地级市,也是热门的度假地之一。每逢夏秋节庆,各地游客络绎不绝,使得平日安静的氛围,变得欢乐喧嚣。
2018年8月16日,星期四,清晨8点刚过,和全家一起来到普里亚市度假的亚内市议员哈维(Javier Ardines, 52岁),被一位遛狗的邻居发现倒在距离住处大约300米的主路边。现场状况惨烈,他像是受到暴力袭击,不止身上有好几块血渍,倒卧处的地面也有多处小血泊。
(哈维)
邻居见状,惊诧之余立刻报警并找来了所在住区的家庭医生(一说叫了救护车)。他并不能确定哈维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仅凭观察,无法判断哈维伤势如何;同时,他也意识到有必要保护现场,最好避免直接触碰哈维。
警方接到报案迅速赶到事发地勘察取证,同行的法医和鉴识人员也在第一时间展开工作。
家庭医生协助法医查看受害人状况后很快确认,哈维已无生命体征,死因初步认为是内出血。依据遗体僵直程度,法医估计哈维的死亡时间在当天清晨6点左右。
哈维的雪铁龙Berlingo汽车停在距他倒地处几米远的位置,被三块大致1米高,1.5米宽的金属栅栏拦住去路。汽车没有熄火,车内的和哈维身上的贵重物品如手表等未见丢失,这说明凶手可能并非出于金钱目的攻击受害人,犯罪动机暂不明确。
现场地面的血迹绵延很远,最远的一处距离汽车约70米,警方推测哈维躲避凶手攻击时曾奋力逃跑,但之后又被追上。双方搏斗造成哈维头部受伤并大量流血,血液浸湿地面。
哈维身高超过180cm,又有多年的渔船水手经验,体格强壮。警方据此分析,能够袭击、制服哈维并最终将他杀死的凶手大概率不止一人,两到三人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凶手在哈维自卫的过程中也可能受伤。
(警方赶到后的现场状况)
出于这个原因,警方在案发当天,走访了亚内市和周边地区的所有医院、诊所和药店,寻找受伤的可疑人物。另外,他们也联合手机运营商,筛选案发时段出现在现场的手机号码,但暂时没有获得有效线索。于是,警方将侦查重心转向现有物证。
证据和初期侦查
警方注意到,其中一块拦车栅栏上有几处橘色斑块,散发出刺鼻气味,经鉴识人员提取检验后,证实是辣椒水喷雾。
哈维的外衣、汽车上均被提取到多份DNA样本,有待匹配具体人物。
验尸报告显示,哈维死于颅内出血和勒颈窒息,颈部有瘀青和勒痕;脑部至少受到过三次硬钝物击打,分别在前额、面颊和后颈。后脑创伤大概率是因遭受殴打时倒地,撞击地面产生脑挫伤,这导致了严重的硬膜下出血和蛛网膜出血。并且,由于哈维的脑内出血量较大,血液经口鼻外流,沾染了衣物和地面。
另外,哈维双眼接触过刺激性物质(结合物证发现,认定是辣椒水喷雾)后形成了急性结膜损伤和眼球充血。他的两个上臂、双腿均有多处皮下瘀血,应该是与凶手搏斗时造成的。
法医暂时无法确认凶器具体为何物,警方在现场及周边也没有找到疑似凶器,推测是凶手作案后带走了。
案发过程没有目击者,事发地周围没有人听到叫喊或呼救声。不过,在清晨6点前后,有附近的邻居听见过男性低声交谈,但无法确认是否与案件有关。
除市政工作外,哈维的另一个职业是渔船主。每天清晨,他都会登上自家渔船,有时出海捕捞,有时整理船上杂物,这是他常年的例行活动。事发当时,哈维正要开车前往码头,准备上船做捕捞设备养护。
(哈维的渔船)
参照现场状况和证据,警方认为,凶手了解被害人的作息日程,因此选择在哈维通勤路上设路障伏击,显然是有备而来。
哈维任职于亚内市议会,主管环境和人事工作,身份相对特殊。自2018年春季起,哈维在市议会相继提案并推行了一些激进的环保政策。由于新政策触及了部分群体的利益,哈维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受到各类反对者的骚扰、威胁。
特别是事发前几天,普里亚市的一位沙滩酒吧的老板曾经公开和哈维有过争执,并口出狂言威胁哈维的人身安全。所以,警方当时最先考虑,哈维可能死于政治仇杀。
接下来,案件侦破着重从哈维市政工作中的反对者和利益冲突者中排查嫌疑人,警察对他们逐一进行笔录问询,核对不在场证明等。警方还在自愿的原则下采集了哈维的多位邻居及同事的DNA,但因为缺乏足够旁证指控明确的对象,采集的人数不多,而后续的检验结果与现场样本均不匹配。
在这一阶段的调查中,警方未发现任何与哈维政治立场相关的嫌疑人。不过,他们却意外从多位证人的证词中得知,哈维的情感关系复杂,关于他的出轨传言,当地(亚内市和普里亚市)断断续续流传着不止一个版本。
(媒体报道哈维被杀涉及恋爱纠纷)
于是,警方转而考虑哈维的死因或许与其私生活有关,并及时调整侦破思路,着手从哈维的社交关系中寻找突破口。
他们以哈维的手机为切入点,调取了他最近一年的电话和网络聊天记录,记录内容的确也印证了哈维在亚内市和普里亚市,常年与好几位情人保持着亲密关系。
遇害前,他至少同时与三名女性暗中交往,其中甚至包括一对母女,她们也是哈维在普里亚市的邻居。但是,经过调查,警方排除了她们涉案的可能性。
而哈维的另一名情人,竟然是他妻子努里亚(Nuria Blanco,51岁)的堂妹卡迪亚( Katia Blanco,47岁)。
而卡迪亚的丈夫佩德罗(Pedro Nieva,48岁)在半年多前(2017年底),发现了妻子出轨哈维的证据。
(佩德罗和卡迪亚)
努里亚和卡迪亚
哈维的妻子努里亚和堂妹卡迪亚从小感情非常好,她们相处融洽、形影不离,像亲姐妹一样。亲情之外,二人还是性格互补的知己好友。
努里亚性格沉稳内敛、为人低调,有一些保守;而卡迪亚则完全与之相反,她总是乐观活泼、热衷冒险,待人接物非常主动,常常是朋友聚会和家族团聚时刻的焦点人物。
青春期的卡迪亚虽然同父母一起住在维兹卡亚市(距亚内市约200公里),不过由于暑期和节假日经常随家人到亚内市探亲访友,她逐渐在当地结交了不少年龄相仿的朋友,还通过堂姐努里亚认识了她的男友哈维。
哈维家境殷实、外形高大帅气、谈吐幽默风趣、性情爽朗外向,朋友眼中的他绅士、谦和、有礼貌。努里亚的父母也认为,哈维是非常优秀的结婚对象,值得信赖。
虽然当时哈维与努里亚还未注册结婚,但他们感情稳定,已经开始了同居生活,两人还有一个快两岁的女儿阿尔芭(Alba Ardines)。
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卡迪亚与哈维熟识后,个性相似的二人渐渐相互吸引、萌生情愫,私下里发展为恋爱关系。为使秘密恋情不被努里亚和他们共同的亲人、朋友察觉,人前人后他们一直都十分小心、处处谨慎。
然而事与愿违,努里亚还是发现了堂妹与男友的不伦恋情,她和堂妹为此有过几次激烈的争吵。争吵过后,气愤的努里亚单方面与卡迪亚绝交,还严厉地警告她远离哈维。
不过,也许是顾忌到女儿阿尔芭,努里亚对哈维则表现得更宽容。在哈维表示知错悔改,不再联系卡迪亚,保证与她尽快办理结婚手续后,努里亚很快便和他重归于好。
大约在他们婚后第三年(约1996年),随着时间流逝,(堂)姐妹之间曾经不堪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与哈维家庭生活和睦的努里亚在卡迪亚不断示好之下,终于放下心结,与卡迪亚重新做起了相亲相爱的(堂)姐妹。
这时的卡迪亚正在和电工出身的佩德罗在热恋中。
(佩德罗,图片来源西班牙媒体EL ESPANOL)
多数时候佩德罗待人接物开朗温和,他对女友专一深情、细致体贴,事事迁就卡迪亚,凡事都以她的意愿为优先考量;对待她的家人和朋友也尽力周全,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但他偶尔也有急躁易怒和冲动难以自控的一面。
卡迪亚和佩德罗交往了4年,两人在2000年注册结婚,婚后定居阿莫尔别塔市(Amorebieta,维兹卡亚的地级市,距亚内市198km)。
(卡迪亚、佩德罗的结婚照)
组建各自的小家庭之后,堂姐妹之间的联系也仍然紧密热络。在家庭氛围的带动下,哈维与佩德罗也成了至交好友,他们无话不谈、相互信任、多年来亲如兄弟。两个家庭常常步调一致,总是相约共度周末和大大小小的假期,感情特别亲厚。
(两家聚会照片上排左至右分别是卡迪亚、佩德罗、努里亚、哈维)
然而这背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哈维和卡迪亚借着堂姐妹之情的掩护,依旧藕断丝连、约会不断。
哈维与卡迪亚
表面上,哈维向妻子求婚时承诺回归家庭,与卡迪亚分手,但私下里,他无意放弃这个秘密情人。在哈维心里,与妻子努里亚相比,和卡迪亚相处更轻松默契。两人个性相似,都追求自由享乐。而且他知道,卡迪亚认识佩德罗后,一直都用心经营与佩德罗的感情,不会向他提过分的要求或者需要他承担某些责任。
而卡迪亚对哈维的依恋也丝毫不减,即便在和堂姐断绝来往的那几年里,她也从未中断过和哈维的约会。只是,他们行事更加小心翼翼,避免被人发现。
在与努里亚修复亲情、姐妹重新和好之后,卡迪亚和哈维见面约会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二人顺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机独处、过夜。即使在卡迪亚和佩德罗结婚以后,包括暑期和圣诞节这样两家子女一并同行的场合,他们也毫不收敛。不过,两人平时在家人、亲友面前言谈举止习相对克制,从不逾矩。
可是,假象难免有被拆穿的一天。
大约从2017年夏季开始,佩德罗隐约觉得妻子和哈维的互动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他们不经意间对视的眼神,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为消除心中疑惑,佩德罗开始仔细地关注卡迪亚日常的一举一动,他非常希望最终证实一切只是误会。
2017年12月6-9日宪法日的假期期间,努里亚由于工作原因必须出国一段时间,他们的子女也另有安排,家里只剩哈维一人。所以,卡迪亚向丈夫提议,邀请哈维一起聚餐过节。
佩德罗爽快地答应了,他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借机观察妻子和哈维接触的种种细节。
12月7日(一说8日),佩德罗便和卡迪亚特地从居住的阿莫尔别塔市来到亚内市,选了一间高级餐厅,约哈维一起吃晚饭,庆祝节日。
用餐期间,佩德罗提前把调整为录音模式的手机藏在了桌布底下。然后,席间再适时找借口去卫生间,以便制造空档给哈维和卡迪亚单独相处。
(哈维)
佩德罗一番“苦心”果然有所收获,手机录下了卡迪亚和哈维调情的对话:
卡迪亚:“你等下跟他(佩德罗)说,想在圣周假期来我们的新家暖房。”(圣周:复活节前最后一个周日到复活节的七天;新家暖房:指佩德罗夫妻在普里亚市购入的度假房,下文详述。)
哈维:“如果那个傻瓜知道我和你暖房只暖卧室的话…嗯?”
卡迪亚:“你别乱说,小心一点!
证实出轨
12月9日,休假结束回到阿莫尔别塔市家里的佩德罗再也按捺不住,他把录音拿给卡迪亚听,激愤地质问她为何出轨哈维;同时,他也尝试着劝说妻子以家庭为重,结束婚外情,并表示如果是他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令卡迪亚感到不满或失望,他一定会改正。
卡迪亚虽然自知理亏,但她始终没有松口,坚决否认同哈维有不正当关系,说那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并反口指责丈夫多疑、无事生非,伤害夫妻感情。两人各执一词,互不让步。
可即使面对妻子的背叛,佩德罗也完全无意与卡迪亚分手,他只想尽力挽回。佩德罗对妻子的爱得深沉且执着,视卡迪亚为他的意志和精神依靠,心理上完全无法接受与妻子分离。
虽然心中痛苦,但他还是非常维护妻子。为保护她的名誉,避免她受人非议,佩德罗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妻子出轨哈维,包括同样遭受伴侣欺骗的努里亚。
他一心认为自己全心全意付出了一切,那么卡迪亚就应该回报他对等的爱。他坚信,是哈维利用妻子热衷冒险的心理诱惑她,卡迪亚和他一样某种程度上都是哈维的受害人。
(佩德罗)
佩德罗唯一的要求是卡迪亚不再同哈维纠缠,专注他们的小家庭。
至于卡迪亚,她在被撞破出轨后内心也有顾虑,不想再次激怒丈夫,也担心一旦佩德罗声张出去,不知如何面对堂姐努里亚。
因此,她发信息给哈维,告诉他佩德罗知道了两人的关系,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最好不要再联系。哈维在给卡迪亚的回复中为失言(指调情录音)道歉,还简单安慰了她。
这之后,从2017年圣诞节开始,一直到2018年夏季,两家相聚会面的次数大大减少。佩德罗和努里亚几乎不再往返亚内市参加各类家族和亲友聚会,对外只解释为工作繁忙,不便协调时间。
卡迪亚自信地认为,她的妥协(不回亚内市)已经足够安抚佩德罗,让一贯盲目依赖她的丈夫放下心来,不再纠结出轨一事。在她看来,哈维给她了不可或缺的心理支持,他们本质是同一类人,个性契合,彼此认同,而佩德罗为她提供了婚姻和物质保障,这是同样是无可代替的。
只是这一次,卡迪亚高估了佩德罗对她的包容。
佩德罗只觉得卡迪亚所有言行都流于表面,没有为出轨过错做出实质改变,所以他始终难以释怀。半年多来(2017.12-2018.6)他回想起越来越多的细节,譬如哈维之前几次三番地劝说他在普里亚市购置度假房,说购房不仅方便两家一起共度暑期,还具有升值潜力。禁不住卡迪亚从旁附和,佩德罗最终把房子买在靠近哈维家的位置,两栋房子相距仅125米。
(两家度假房的位置)
佩德罗回想起这些事,觉得那两人的本意不过是为约会制造便利。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怀疑起小儿子并非亲生,而是哈维的。他还想起几年前就有朋友半开玩笑地说过,小儿子长得不像他。
疑心之下,佩德罗开始通过网络查询亲子鉴定的相关信息,网购DNA检测试剂盒,试图验证他与小儿子是否存在血缘关系(检验结果媒体未报道,但有论坛网友发帖称是亲生的)。
他还聘请私家侦探尾随妻子,并在家里客厅、卧室和两部家用汽车里安装监听监视和定位追踪设备;设法在卡迪亚的电脑和手机中安装病毒程序,获取聊天记录等;以便时刻监视卡迪亚的一举一动,必要时阻止她与哈维再次见面。
复仇计划
2018年7月中旬,卡迪亚向佩德罗提出,暑期她想去普里亚市的新房子住一段时间。夏季那里的环境和气候更舒适宜居,八九月份也常有各类节庆集市,消夏休闲都很不错。还有,她很久没有见到堂姐努里亚了,两家毕竟是近亲,不可能永远不来往。
但佩德罗不同意,反应非常激烈,他仍然担心卡迪亚再次约会哈维,旧情复燃。但他无论怎样反对,卡迪亚都坚持说她一定要去普里亚市,她不想再为佩德罗莫须有的指控牺牲正常的社交生活。
卡迪亚的坚定态度,令佩德罗原本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陷入混乱。他眼看制止妻子无果,激愤无奈中只能想到尽快把普里亚市的房子转卖出去,好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同时,佩德罗看待卡迪亚出轨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由最初对妻子的背叛感到愤怒,变为对哈维的憎恨和妒忌。在这种情绪驱使下,他开始酝酿报复计划。
佩德罗联系了一个他信任的朋友赫苏斯(Jesús Muguruza),两人相约一起喝一杯。他之所以找到赫苏斯,是因为对方有他看重的人脉资源。赫苏斯分别在2000年和2007年有过跨国毒品交易的犯罪前科,出狱后从事过各类灰色产业,在当地(维兹卡亚市)边缘群体中交游颇广。
(右一为赫苏斯)
两人见面之后,佩德罗一边向他抱怨妻子出轨,一边询问他是否能推荐可靠的人去暴打哈维一顿,好给哈维一个教训,他保证事成之后提供1.1万欧元作为报酬。赫苏斯当时没有太在意,以为佩德罗只是酒后发泄情绪,并没有为他物色人选。
又过了几天,佩德罗追问有无介绍人时,赫苏斯才重视起来,他向佩德罗推荐了贩毒时认识的阿尔及利亚人贝纳提亚(Djilali Benatia,40岁)。
(右二为贝纳提亚)
佩德罗看只有贝纳提亚一个人感觉不太放心,他对赫苏斯说哈维身材高大强壮,如果一对一,贝纳提亚很难占优势。保险起见,贝纳提亚又引荐了另一个有抢劫前科的阿尔及利亚人凯利(Maamar Kelii,41岁),并强调凯利做事出手狠辣利落,应该能满足他的要求。
(右一为凯利)
二人通过赫苏斯接收佩德罗指令(一说佩德罗直接向二人下命令),按要求完成任务(暴打哈维)。
7月27日,佩德罗向两名打手支付了5千欧元定金后,便带着他们来到普里亚市进行事前踩点。佩德先是出示了哈维的照片,然后一行人仔细实地观察并标记出哈维日常活动的出行时间表、途经地点、家庭住址和通勤汽车等用于辩识、锁定目标的特征。
8月1日清晨,两名打手提前埋伏在哈维从家外出上班的路上,他们从埋伏地就近拿来大件的废弃金属垃圾,放置于车行道正中间。二人计划逼停哈维,使他走出汽车,以便合力攻击他。但他们未料到的是,哈维看见路障没有选择停车,而是转了一个大弯从旁边的草地绕行过去了,二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报复行动虽然无功而返,但佩德罗那几天与卡迪亚关系还算缓和,因此他对哈维的报复心暂时减弱了一些。所以他对失手也没有特别不满,只让二人安静等待。
动手时刻
8月5日,卡迪亚告诉佩德罗,她不在乎对方是否反对,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去普里亚市,那里有她的亲人,她要去度假和亲人团聚。
佩德罗马上就被妻子的坚定和对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两人大吵一架。结果,卡迪亚带着提前准备好的行李独自驾车出门,朝普里亚市方向开。暴怒的佩德罗紧随其后,开着家里另一辆车一路追赶。
两人前后脚到达普里亚市的度假房,又继续争执起来,最后不欢而散,无计可施的佩德罗独自返回阿莫尔别塔市。
经过这次争吵,佩德罗认定,他和妻子无论如何回不到从前了,留恋过去已经毫无意义。眼下,他要做的是绝不能让卡迪亚和哈维称心如意。
(佩德罗和卡迪亚,图源西班牙报纸El Mundo
下定决心之后,佩德罗做了两件事:
一是把出轨录音发给努里亚和她的大女儿阿尔芭,曝光卡迪亚和哈维的婚外情,他想看着他们陷入亲情危机。然而发送录音后,事情发展却未达到佩德罗预期。努里亚母女给他回复信息说她们不相信这是真的,也许仅仅是一个不凑巧的误会,他作为丈夫去误解妻子,是不恰当的。
二是联系两名杀手,命令他们再做准备,等待指令,杀死哈维(一说仍是暴打哈维),最后还把总报酬提高到2.5万欧元。
此时,一人留在普里亚市的卡迪亚,对佩德罗的这番所作所为全不知情。
8月6日,佩德罗在发觉妻子出轨后第一次给哈维打电话,通话持续了20分钟,但两人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哈维已死,佩德罗被捕后拒不坦白罪行。)
8月14日佩德罗去过一次亚内市,警方推断他可能与哈维见过面,见面时两人发生龃龉。当天晚上,哈维给卡迪亚打过一个电话后(内容依然无从得知,卡迪亚拒绝透漏),将她和佩德罗都移入了通信录黑名单。
8月15日下午,佩德罗在自己的社交帐号主页上,公开了他所知道的卡迪亚出轨哈维的全部细节。
卡迪亚约一小时后无意中点开社交软件,一看到这些当即情绪失控。她又一次和佩德罗隔空(打电话)大吵起来,双方一度吵到要离婚。
听到卡迪亚提出离婚,佩德罗更加坚信一切全是哈维的错,是哈维怂恿卡迪亚抛弃他、抛弃家庭,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他又联系了两名打手,命令他们立即执行杀人计划。
当日深夜,两个杀手带着提前购入的两瓶辣椒水喷雾、一根棒球棒和两根粗长木棍,驾车前往普里亚市。8月16日凌晨,他们到达目的地后,故技重施,在哈维家附近偷了邻居外院的防护栅栏,准备用作路障。
(辣椒水喷雾示意图)
清晨6点过后,外出开车前往码头的哈维,在离家十几米的路上看见凭空多出的三块栅栏拦住了去路,他只得下车去挪开栅栏。在他搬起栅栏的时候,凯利突然出现在他侧面,朝他面部猛喷辣椒水。哈维视线受阻,一时来不及躲闪,被贝纳提亚用粗木棍接连打中额头和面部等部位。接着,凯利在背后先是用木棍打中哈维后颈,又迅速用臂弯勒住他的颈部。但哈维在稍作调整之后用力挣脱开来,费了很大力气跑开几十米躲避两名杀手。
(媒体制作的犯案过程还原图)
但对方准备充分、人数占优,哈维很快被他们追上并制服。最后,一名凶手同样以臂弯勒颈的方式,杀死了哈维。事后,二人带上作案用具,迅速逃离现场。
谋杀之后
哈维在8点左右被路过的邻居发现,邻居随即报警。努里亚等亲属从警方转告中才得知哈维遇袭死亡。
上午10点过后,哈维和努里亚的儿子伊万(Ivan Ardines)发送手机信息告知卡迪亚,他的父亲出事了。卡迪亚起初感觉不可置信,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两件事的时间实在太接近了(夫妻吵架和哈维被杀)。或许真的是佩德罗做了什么,才令哈维遭遇不测。
她立刻给佩德罗发了信息,告诉他哈维刚刚去世,追问他与哈维的死有无关联。佩德罗只回复妻子说他为哈维家人感到惋惜,但一切与他无关。
16日下午,卡迪亚独自来到案发现场周围,远远看着事发地拉起的警戒线,回忆起她和哈维的种种过往,不禁难掩哀伤,小声地呜咽抽泣。
虽然卡迪亚当时相信了丈夫,佩德罗在案发后将近两个月中也未引起警方关注,但随着政治仇杀的推论始终未找到有效证据,警方将侦查视线转向了哈维的私生活,由此筛选出了卡迪亚和佩德罗。
努里亚虽然也知道一些丈夫的不忠,但她没有能力束缚哈维。哈维总是含糊其辞、巧言搪塞,一面向努里亚信誓旦旦地保证珍视家庭,一面又不断出轨多名女性。
即使这样,努里亚依然愿意隐忍,拒绝离婚,因为被人议论“婚姻失败”或“被抛弃”不符合她的信仰(天主教)和价值观,她也不想夫妻私事被亲友议论。近几年,努里亚对丈夫已经不再抱有幻想,只要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相安无事,她就不会干涉哈维的桃色友谊。
凶手被捕
明确哈维感情线的侦查方向后,2018年10月中旬,警方联系卡迪亚,向她了解相关线索。这时的卡迪亚直觉哈维被杀牵涉到佩德罗,内心有愧,所以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已知的所有信息,包括与哈维将近30年的情人关系、与佩德罗半年多以来的争执、还有案发前两人争吵中谈到离婚和她对佩德罗的怀疑。
2018年10月底,警方基本确信佩德罗具备犯案嫌疑。他们随后调取了佩德罗近几个月的通信记录、社交软件更新记录和金钱支出明细等资料,从中筛选出了可疑人物赫苏斯,并于2018年12月10日传唤赫苏斯接受问询。
警方回溯佩德罗与赫苏斯的友谊发现,二人结识的契机与毒品有关:赫苏斯曾两次因贩毒被判刑,佩德罗经营的企业涉嫌为大麻种植场所装配电力供应设施。2019年1月3日,警方取证完毕后,为尽早控制佩德罗,权宜之下以“为种植大麻提供便利危害公众安全”为由,另外立案,先行逮捕佩德罗(此时谋杀证据链仍不完善)。
(佩德罗被捕)
经由佩德罗和赫苏斯,警方成功追踪到案发前与他们联系密切的贝纳提亚和凯利二人,继而开始了针对他们四人的详尽调查。
(左上佩德罗、左下贝纳提亚、右上赫苏斯、右下凯利)
8月16日那天,佩德罗没有离开过阿莫尔别塔市(手机GPS得知),但是他与两名杀手共计有过127次通话和信息往来。
两名杀手驾驶的雪铁龙 Xsara Picasso汽车,于8月15是晚间(去程)和16日上午(返程),在维兹卡亚市至普里亚市的高速路上被不同路段的监控拍到过。凯利手机定位表明,他在案发前连续几天,包括16日当天,出现在亚内市和普里亚市。
(两名凶手驾驶的汽车,图源西班牙媒体EL ESPANOL)
警方稍后通过技术手段成功获取了四名疑犯的手机数据和社交软件聊天记录,这些信息清楚地显示,佩德罗发出指示,赫苏斯作为中介人,与两名杀手共同策划执行了谋杀哈维的计划。
至此,警方已掌握了四人涉案的充分证据,在此基础上成功申请搜查令,分别进入四人家中搜证。
2019年2月,警方在贝纳提亚(一说凯利)家中搜查出涉案现金、作案用的两瓶辣椒水喷雾、一根棒球棒和两根50cm长、直径超过10cm的木棒等关键物证。他们还提取两名杀手的DNA用于比对案发现场和遗体残留样本,结果一致。以及,喷雾成份也被证实与案发现场栅栏上提取的橘色斑块成份吻合。
(警方在佩德罗家中搜查的物证)
唯一的波折是,杀手之一的凯利,在案发后第三天便潜逃出境,辗转到达瑞士,西班牙警方于2019年2月将他引渡回国。
2月16日,警方以谋杀嫌疑逮捕赫苏斯(佩德罗此前已被捕)。2月19日,警方逮捕了贝纳提亚和已被引渡回国的凯利
四名嫌疑人中,只有贝纳提亚在审讯中比较配合,他供述的作案经过与警方勘察现场时所得出的推论大致相同。
起诉审判
2019年秋季,四名嫌疑人因谋杀罪受到起诉,检方诉求刑期为每人25年监禁。(佩德罗大麻关联犯罪另案检控。)
开庭阶段,卡迪亚试图为佩德罗脱罪,她突然改口声称从未怀疑过丈夫与哈维的死亡有关。案发当天的聊天记录(指询问佩德罗是否对哈维做过什么)是她情绪不稳定状态下随口问的,没有特指意义。因为哈维是堂姐的丈夫,也是她的亲戚和长期的朋友,这样一个熟悉的人突然去逝,她大受震动也是人之常情。
佩德罗则当庭极力否认主导谋杀,反复说他不恨哈维,是他自己忙于工作,疏忽家庭,卡迪亚出轨他也有责任。刚拿到(出轨)录音那段时间他的确非常伤心沮丧,精神崩溃,但一两个月后,他的心情释然了很多。他承认夫妻间矛盾很深,但不会把过错归因于第三人。总之,于情于理,他没有理由杀害哈维。
(后排为庭审现场的四名被告,前排为他们的律师)
就连杀手之一的贝纳提亚,也当庭否认犯罪指控。他自称打倒哈维后,自己先走一步,那时哈维还活着,是善后的凯利给了哈维致命一击,造成他的死亡。
但是,他们的说辞不足以打动法官。
案件事实清楚、证据链(凶器,嫌疑人DNA,佩德罗的通信记录等)完整确凿、附加证人笔录等相关信息,能够印证佩德罗因妒忌和报复,对哈维怀有杀意,两名杀手受雇杀人。
2021年12月15日,佩德罗和两名杀手因罪名成立分别被判处22年监禁,赫苏斯以同样罪名被处以20年监禁。此外,佩德罗需向努里亚和她的两个子女支付哈维的死亡赔偿金40万欧元。
(佩德罗因替大麻种植场所配电而被控危害公共健康一案,后续暂未有相关报道跟进,疑似证据不足被撤销指控。)
佩德罗入狱服刑后,卡迪亚没有再提起过离婚。她经常去看望丈夫,希望佩德罗能够感受到陪伴,不那么孤单。
他们最终选择与彼此和过去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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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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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lavozdeasturias.es/noticia/asturias/2019/03/01/sorprendentes-hallazgos-registro-casa-llanisca-pedro-nieva/0003155145055651252213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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