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飞驰在机场通往市区的道路上,我仔细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在高处,偶尔能瞥见蓝色的海,从一片不大的森林盘旋而下,就进入了市区。狭窄的街道,凌乱的建筑,嘈杂的人群,无处不在的涂鸦和飞速驶过的摩托,我以为自己回到了贝鲁特。在某条街道的前方,突然看到卫城帕特农神庙高高耸立在山丘之上,只匆匆一瞥,随后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之中。
某处街角看卫城
我就这样和雅典相逢在夏日的清晨。抵达酒店时还不到11点,不能办理入住,我把行李寄存在那里,独自一人在市中心闲逛。
雅典市中心真的太像贝鲁特了,街道高低起伏,本就狭窄的道路两旁还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房屋横七竖八地沿着坡路排列,破破烂烂;几乎每家每户的窗外都挂着帘子,阻挡地中海强烈的阳光;汽车、摩托车和人熙熙攘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咖啡店开遍全城的街角,闲适的男女坐在户外轻声慢语。
上三张雅典,下三张贝鲁特,像吗?
我又觉得她像大马士革,站在高处,白色的建筑物沿着我还不知道名字的山向上延伸,正如大马士革城在从卡松山下蔓延到山腰一样。雅典的山,虽然比光秃秃的卡松山多了一些植被,但大多是稀疏的灌木,从远处看,几乎和卡松山没什么差别。
中午我在老城一家餐馆吃饭,发现这里的烹饪和土耳其差不多,只不过名字不同,同样的饼卷肉,中东的shawarma变成了gyros, 同样的旋转烤肉,土耳其的doner变成了souvlaki……
上:希腊gyros,下:中东shawarma
这分明是贝鲁特分特,大马士革分革,土耳其分其。我以为自己要去的是欧洲,结果却发现是又回到了中东。
有位驻外的同事曾说,驻外就像谈恋爱,你对首任驻过的地方总是念念不忘,正如像对初恋那样。我深以为然。看到雄踞山巅的雅典卫城,我却觉得不如黎巴嫩贝卡谷地的巴勒贝克壮观。
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我觉得总在把雅典比喻成或想象成中东城市的样子似乎有失偏颇,虽然说他们真的有些相似,但更多的还是自己想在陌生的环境中寻求一丝熟悉的感觉。
雅典就是雅典,她不是西方的贝鲁特、大马士革,她是西方文明的摇篮,是众神的居所,不需要靠像谁寻找存在感。
从狼山看卫城
但我需要。躺在酒店的床上,我在想,自己在哪儿呢?
我睡过喀纳斯到禾木中间一个小湖边的哈萨克毡房、四川甘孜州莲花湖边的帐篷、贡嘎山脚下仅有三户藏族人家的二楼大通铺、和当地人彻夜喝酒长谈的雨崩村的民居、与两个陌生女人睡在一间屋子里(但什么都没发生)的稻城亚丁里面的客栈、彻夜回荡着男女激荡之声的曼谷闹市区的青年旅社。
以及,亚的斯亚贝巴的集装箱、能看见波斯湾的迪拜海景酒店式公寓、推开窗能看到被塔利班炸毁大佛的日本女人开的巴米扬客栈、过三四道安检的巴格达绿区内的酒店、德黑兰北部某处中国人开的旅馆、夜里不时传来枪声的喀布尔民宅、赫尔曼德茫茫大漠中的一座军营……
赫尔曼德军营里的住宿
巴米扬客栈阳台看大佛
这些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最近这几年,我一直睡在北京通州的一间客厅的沙发上。它没有激情,也不浪漫,但它是家,是安稳,是守护。
如今,我又一次舍弃了安稳、舍弃了守护,来到了这陌生的大陆、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躺在一家陌生宾馆的床上。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又要去向何处?年届四十,要一直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在众神的国度中迷失了自己。
上图:希腊沙拉,下图:黎巴嫩法图什,同为沙拉,下秒杀上
晚上,在雅典南部的路上行走,突然发现一家黎巴嫩餐厅,梳着辫子,穿着牛仔裤的黎巴嫩老板指着桌子上的希腊语菜单说:
“如果你想要英文菜单,请扫描桌上的二维码。”
“不用,给我一份fattoush, 一份tawook sandwich, 一瓶可乐。”
那老板仔细地看着我:“你是我见过的点餐最快的客人。”
“因为我来自贝鲁特。”我漫不经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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