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霸道的菜花蛇
考察小组终于到达钱江源国家公园。进入公园不久，就听到前面学生的惊叫，原来是遇到了一条大蛇，我心里狂跳，担心是毒蛇，仔细一看，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原来是一条无毒的大大的菜花蛇。
作为畲族人，我对菜花蛇是有感情的。菜花蛇就像是天生的蛇类之王，头上长着一个类似于老虎头顶的“王”字图案。菜花蛇的个头一般都比较大，是除蟒蛇之外的无毒蛇类里最大的一种了。菜花蛇往往可以长到3米左右，重量可达10公斤以上，全身混杂着金黄色的斑点，虽说没有毒性，但是其性情却极为凶猛，只要有猎物靠近就能立马启动，将猎物捕捉吃掉。
菜花蛇能够捕食老鼠，而且领地意识极强，牙齿异常锋利，能够把敌人一口撕成碎片。它们常常依靠着自己强大的身躯去威慑其他蛇类，即使面对毒蛇，也会毫不畏惧地积极迎战。菜花蛇不仅拥有极强的攻击能力，它们之所以不惧怕眼镜蛇等有毒蛇类，还因为其体内具有很强的抗毒性。专家们调查发现，菜花蛇对血液循环毒素有较强的免疫功能，基本上对竹叶青、五步蛇及蝮蛇等分泌出来的毒液都能够抵抗。不仅如此，菜花蛇在攻击毒蛇时，会立马将其缠住，行动十分敏捷，根本不会给对方使用毒液的机会。有了这些优势，再加上火暴的脾气，菜花蛇平时横行霸道，遇见毒蛇也从不退缩，而且必要争个你死我活。所以民间有“一里有菜花，十里无毒蛇”之说。
畲民家里都会养菜花蛇，因为它可以捕捉老鼠，还可以驱赶毒蛇，这对于住在深山里的山哈来说，真是太有用了。菜花蛇喜欢到房屋的房顶上游荡，畲民们也不会惊扰它们。当然菜花蛇也不会一直这么听话，它们有时候会悄悄地到鸡圈或是鸭圈等地方，去偷吃鸡鸭。
我充满感情地介绍菜花蛇的时候，钱江源国家公园的朋友哈哈笑着说，菜花蛇也是钱江源国家公园的土著居民，但是名声却并不太好，性暴烈，领土意识极强，有明显的霸权主义，而且非常神经质、敏感多疑，不能和其他蛇类友好共处，遇见其他蛇就猛烈攻击，大多蛇类都害怕它。
菜花蛇对于维护生态平衡有着重要的作用，已被列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的《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但由于人类捕捉、气候变化等原因，菜花蛇已经越来越少了。菜花蛇是老鼠的天敌，如果区域性灭绝，就会导致老鼠和田鼠泛滥成灾。例如洞庭湖湿地田鼠急剧增多，原因之一就是大量的蛇被捕杀。田鼠啃咬植物，导致洞庭湖植被退化，2007年，因为洞庭湖水位上升，田鼠向环湖大堤内大举进攻，破坏防洪大堤，啃食农作物，而且传播流行性疾病。
菜花蛇是被保护动物，私自捕猎将触犯法律。例如，2017年至2018年，临安罗某等三名男子捕捉了约800条菜花蛇，出售获利十几万元。本案公益诉讼起诉人、临安区检察院检察官严巨泉说，大量猎捕、收购、利用同一类野生动物会破坏食物链，导致其他野生动物的退化或爆发性繁衍，从而破坏生物多样性及生态平衡。野生动物不仅是一种自然资源，更是重要的生态资源，是自然生态系统中不可替代的重要组成部分。罗某等人非法猎捕菜花蛇的行为破坏了国家野生动物资源，造成国家资源损失，损害了社会公共利益，在刑事追责的同时，还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依法提起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请求法院判令罗某等人赔偿国家资源损失20余万元。
“问题青年”野猪与
野生动物肇事保险
钱江源国家公园的朋友还介绍了当地的“问题青年”野猪。他们说，这些野猪真是年少轻狂到人人讨厌的程度，脾气不好，情绪不稳定，经常跑到地里偷粮食，又刨又啃，把粮食都糟蹋了。而且这些野猪一般都是拖家带口，几十头抱团出现，一天就能拱翻半亩玉米田。朋友说，钱江源国家公园的农户都不喜欢这些到处撒野的野猪，但是又碍于它们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能捕杀。
我说，野猪之所以成为“问题青年”，是因为钱江源国家公园原有的狼和虎都已经区域性灭绝，野猪失去了天敌，有些泛滥成灾。这也是生态系统失衡的一种表现。
野猪的泛滥给当地居民农作物造成损失，导致了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的矛盾。近期公开报道显示，浙江、安徽、四川、湖北等多地已经出现了野猪泛滥成灾的情况，同时野猪也成了致害范围最广、造成损失最严重的野生动物。截至2022年6月底，野猪损害农作物、经济林、竹林、林下经济等达到近10万亩，直接经济损失上亿元。野猪主要危害的农作物包括玉米、红薯、南瓜等，它们不仅啃食这些农作物，而且拱翻农地、水田田埂，摧毁植株，使作物无法生长，严重时造成作物绝收。每年7月、8月直至秋收结束是野猪危害最严重的时期。
“野猪泛滥了，那就允许大家捕猎呀，保证很快就不泛滥了。”学生听说野猪泛滥，想到了烤野猪的美味。我说，是呀，以人类的力量，很容易就可以让野猪被捕杀灭绝的，结果就是，狼和老虎已经区域性灭绝，大量地捕杀野猪又将会导致野猪区域性灭绝，生态链逐渐断裂，人类生存就会受到很大威胁，所以，放开捕猎是非常危险的。而且，野猪在生态系统中有着特殊价值。野猪的獠牙是祸害庄稼作物的罪魁祸首，却是森林的天然锄头，使森林土地松散，也会加快枯枝落叶的分解速度，提升森林土壤的透气性能，进而反哺树木。野猪喜食灌木，因此可以有效控制灌木密度。野猪还能有效控制森林鼠害。它不仅可以破坏鼠洞，还会用獠牙获取老鼠所储藏的坚果，有时还会直接吃掉老鼠。对于人类来说，野猪是破坏力极强、极具有威胁性的生物，但对森林来说，野猪是其最佳助手。2020年5月29日，农业农村部公布《国家畜禽遗传资源目录》（以下简称《目录》），被称为动物利用“白名单”。猪、普通牛、绵羊等33种禽畜被列入《目录》，野猪没有被列入《目录》，是禁止非法捕猎和食用的。
“那就重新引进狼群。”学生们又想起狼拯救美国黄石公园的故事。曾经黄石公园狼的区域性灭绝，使马鹿失去天敌，大量繁殖，树木因为马鹿的啃食而死亡，饥饿的马鹿把草根都吃了，河流失去树木植被的涵养，河道干涸，甚至地下水都受到影响，导致一系列生态系统崩溃。后来，通过重新引进狼群，才逐渐拯救了黄石国家公园的生态系统。
我说，提高森林质量，恢复生态链条，确实是解决野生动物与人冲突的有效方式，在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下，野猪才不会泛滥。狼是野猪的天敌，一个狼群每年可以杀死近百头野猪。可是因为人类的活动，我国森林狼已经很稀少了，目前主要是草原狼，主要分布在内蒙古、甘肃、新疆等北方草原地区。学生兴奋地说，那就从北方草原地区引进几只狼。康老师立即说，北方草原狼在钱江源国家公园这种南方森林地区是很难生存下来的，因为生态系统环境相差太大了。
“唉，这些‘二师兄’，因为数量越来越多，森林里已经容不下了，就走出森林。它们经常半夜出来侵犯农户庄稼，而且是成群结队，村民们敢怒敢言却不敢杀，毕竟它们是保护动物。这些野猪不仅啃食破坏庄稼，严重时还会伤人，而且还撞坏车辆，导致交通事故。”
钱江源国家公园的朋友说，野猪的这些猖狂举动，破坏了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关系，容易引发报复性捕猎行为，从而导致生态系统的危害。
我说，野猪泛滥是需要控制，最好的办法是重新引进天敌，但无论是森林狼还是森林虎，现在都已经非常稀少了，短时间内引进有难度。人工猎杀虽然也是控制野猪数量的一种方法，但难以掌握尺度。一旦无管理地大肆捕猎，又容易导致野猪从泛滥到灭绝。即使人工捕杀，也必须是有关部门按照政策，制定计划，有规划地捕杀。
目前情况下，为了减少野猪给村民带来的损失，建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钱江源国家公园进行了绿色金融创新，开展野生动物肇事保险以支持当地的生物多样性保护。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于2020年委托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开化支公司推出了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该保险的投保人为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保险人为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开化支公司，保险范围为开化县全县及毗邻的江西省东头村。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每年出资18万元作为保费，在保险期和承保区域内，若被保险人因受野生动物伤害导致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财产损失仅限人工种植的农作物，不含野生农作物），并且无法找到责任人或者责任人无力赔偿，则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依据国家或地方有关法律规定对被保险人承担赔偿责任，按保险合同约定负责赔偿。保险期限为一年，可连续投保。保险年度累计赔偿限额1000万元，每次事故赔偿限额300万元，每人赔偿限额30万元。
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以野生动物对区域内群众造成的人身伤害及财产损失为赔偿范围，是野生动物肇事补偿制度的重要补充。由于我国野生动物较为丰富的地区大多经济发展程度较低，缺乏用于野生动物肇事补偿的专项经费，因此这个险种有力地缓解了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中财政资金匮乏的困难。
考察组的老师问，这个保险的特点是什么呢？
我说，这个保险的特点是，第一，在这个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的执行过程中，政府（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负责引导和监督，并承担全部保费；保险公司按照合同要求进行查勘定损和理赔。第二，这个绿色保险险种设定了免赔额（率），规定每人每次事故医疗费用免赔额为100元，超过100元的部分按90%的比率赔付；财产损失每人每次事故免赔额为100元或损失的10%，且以两者中的高者作为实际免赔额。第三，该保险根据作物类型和生长周期的不同，对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的农作物赔偿标准进行了细分。一方面，粮食类、经济作物类、蔬菜瓜果类等不同的作物类型具有不同的约定保险产量上限；另一方面，处于生长初期、成长期、成熟期、收获期等不同的生长周期具有不同的赔付比例。
学生说，原来这就是一种绿色金融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创新方式呀。我很高兴学生能够在考察中体会到绿色金融工具在生物多样性保护实践中的运用，立即更详细地讲解：“是呀，这个绿色保险险种具有赔偿金额大、理赔速度快等优势，通过及时救助受灾群众，降低政府部门工作成本，提高行政服务效率，有效缓和了人类对野生动物肇事产生的敌视，降低了人兽冲突发生的频率，保障了原住民利益，促进了对当地生物多样性的保护。这个绿色保险险种出现后，当地居民由于野生动物危害造成的损失能得到更多经济赔偿。此外，这个绿色保险险种的实施使野生动物肇事赔偿由政府补偿开始向商业赔偿转变，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政府补偿压力，有利于缓和野生动物保护和农户生产生活损害赔偿之间的矛盾。这个绿色保险险种还精细设计了赔偿标准和赔偿比例。免赔额（率）的设定，因为不是100%的赔偿，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被保险人重视预防措施的实施，节省保险公司因非必要的理赔浪费时间和精力。同时，这个绿色保险险种按照不同的作物类型和生长周期细致、全面地设置农作物的赔偿标准和赔偿比例，有助于赔偿资金的精准化，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而且承保区域覆盖开化县全县，范围广，事故查勘半径大，能够在较大的范围内充分缓解开化县当地居民与野生动物之间的矛盾，切实推动开化县当地的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保障当地的生物多样性。
针对考察组老师询问的保险实施后的效果，钱江源国家公园的朋友说，从2020年4月1日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开始投保以来，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开化支公司共接到保险案件100余件，受理出险案件40件，累计赔付金额达7.4万元。在该保险的引导和推动下，当地居民野生动物保护意识不断提高，一些受伤的野生动物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和救助，其中国家一级保护动物2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50只，省级与一般保护动物240余只。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
本文刊载于《金融博览》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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