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如戏。
一
7月10日，世界气象组织宣布，上一周是地球有记录以来，最热一周。
这只是开始，加州大学地球学家预警：接下来一个半月，将出现更炎热天气。
热浪正席卷文明所有城邦。6月22日，北京南郊观象台观测气温41.1℃，创下建站以来的最高温度。
燥热的风穿行都市，马路如开地暖，所有人如处巨大空气炸锅。手机短信中，高温预警从橙色一路升级为红色。
闪送员的衣服晒出了盐花，新买自行车脚蹬晒化，故宫游客走着走着，发现鞋底烫开了胶。
在河北廊坊，有人出门前，将待洗衣物扔进不锈钢盆，两小时后回来发现，衣服着了，烧掉一半。
北京朝阳医院急诊科医生称，热射病患者正不断增多，7月2日，悲伤消息传出，颐和园有导游因热射病不幸离世。
避暑成为全民话题。吉林大学生跑到地下室过夜，杭州开放6处防空洞纳凉，长沙南站候车大厅摆满巨大冰块，用最原始方法降温。
6月24日，梁静茹在沈阳开演唱会，没唱几首，全场山呼海啸高喊“开空调”。
7月初，有电商平台，急调100组空调师傅，从广东前往北京支援。登门师傅称，上一次驰援外地，还是援建方舱。
河南网友发明了车载游泳池，上海商家推出了围炉冰茶。华北游客蜂拥至承德避暑，然而避暑山庄气温超40℃，成为全国最热地区榜首。
7月7日，国家气候中心统计，当天全国共有185个高温红色预警生效。世界层面，气候组织称，西班牙、葡萄牙、摩洛哥等国，热浪破纪录可能性“至少增加100倍”。
在东南亚，越南5月初温度便创纪录达44.1℃，其全国水电站陷入缺水危机，十所大型电厂停摆。
热浪一路向南，泰国体感温度超50度，孟加拉国千校停课，印度热到白昼如夜，街上空无一人。
印度北方两邦，气温多日超42℃，6月15日至17日，3天内，98人因高温死亡。
恒河边的柴堆火光熊熊，高温期间，运至此处的尸体翻倍，工作人员潘迪说：
“我从来没有过像过去几周那样的经历，这就像一个诅咒。”
在欧洲，英国高温天气比过去20年来得都早，皇家卫兵操练时晕倒，因高温缺电，曾被禁止的煤炭发电，再度开启。
整个欧洲的水道都在干涸，莱茵河河水已大幅下降，即便在上游，船只也只能半载航行。
而在大洋彼端的北美，加拿大山火已持续一个多月。
气候学家称，山火因闪电引发，温度每升高一摄氏度，闪电就会增加12%。
山火引发的烟尘，一度遮蔽纽约。摄影师镜头中，自由女神像和布鲁克林大桥上空，漫天黄色尘霾，恍如末世。
文明如戏。我们沉迷剧情之中，直到闻到剧场内的焦糊气息。
二
高温带来的影响，不止于体感温度，同样左右着经济循环。
烈阳之下，雪糕销量同比增长73%，啤酒同比增长42%。成都双流冰厂，日产冰块80吨，出冰就被抢着拉走，来不及放进冷库。
制冰机、小风扇、退热贴热卖，5月时大牌防晒霜店铺销量还显示10万+，6月就变成100万+。
满街流动起纱绸裹面的脸基尼，闽南工厂爆款防晒服，库存百万件起步，每天出单1万件。
旅游也因烈阳改变。新疆独库公路开始连日堵车，马蜂窝上，东北避暑搜索热度增至166%。
然而有限商机之外，高温带来更多严峻的挑战。
四川大凉山石榴尚未成熟便已开裂，烟草幼苗已被晒干。江苏阳澄湖的蟹农正日夜开泵增氧，去年酷暑，大闸蟹便批量死亡，缺席中秋。
去年夏天，杭州龙井茶树被烤伤，导致今年春茶减产。不只龙井，茶商称，河南绿茶产量下降40%，福建乌龙茶下降30%，千年少变的茶叶地理分布正在改变。
我们熟知的世界开始融化，科普作家称，人类的餐桌正被气候毁掉。
因连年高温，巴西咖啡种植园正不断迁移，咖啡豆产量连年下降。同理，因可可豆减产，巧克力原料紧张，“将成为和香槟一样的奢侈品”。
今年7月，美国人发现辣酱价格从每瓶5美元飙至120美元，因为墨西哥无法供应辣椒。而法国南部，600年历史的白兰地将终结，因为葡萄在高温中彻底改变味道。
更严峻是全球粮食产量。联合国机构称，全球气温每升高1摄氏度，粮食会减产19.7%，至2040年，高温将使全球粮食减产30%到40%。
农业之外，工业同样因高温重创。欧洲天然气管线因高温停工，河流缺水导致运输艰难。大量工厂因限电停工，车间空无一人，恍如蒸笼。
威尼斯水道干涸，贡多拉小舟陷入淤泥之中，艳阳下，水城奄奄一息。
世界在酷暑中步履阑珊，然而科学家焦虑不止于此。
英国研究团队测算，随着冻土层加速融化，将有超10万微生物从冻土层释出。而世卫组织表示，正为厄尔尼诺相关的病毒性传播做准备。
对于刚刚挣脱新冠困境的我们，这是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墨西哥茂密丛林内，玛雅人留下高大的金字塔和末世传说。
所谓的末世轮回只是神话。玛雅人的金字塔用于祈雨，他们的文明消亡于高温。
三
今年6月，地质学者杨勇去青藏高原考察，到达冰川后，第一感觉竟然是热。
冰川表面，测温已在10摄氏度以上。考察中，他常能听到冰川下，融化的水流和石头的撞击声，隐隐如雷鸣。
趋势已不再可逆。2020年，联合国秘书长呼吁各国进入“气候紧急状态”，以此为元年，当下正处在气候危机第四年。
去年，《自然》杂志刊文称，地球有15个关键气候临界点，其中9个已经或正在被突破。
世界气象组织多名专家则警示：我们大概率要面临更热、更旱、更涝的未来。
7月4日，世界气象组织称，太平洋七年来首次形成厄尔尼诺条件，相关负责人说：
“我们所知道的是，在接下来的五年里，我们可能会迎来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
极热之夏只是开始，高温持续的背后，有着复杂的成因叠加。
自然维度上，我们正处于明朝小冰河期之后的回暖期；文明维度上，工业革命和城镇化加速着热岛效应。
而在高温不可阻后，世界共识成为一切的关键。全球化时代，人类曾看到曙光，而逆全球化泛起后，前路风雨飘摇。
去年11月，埃及沙漠小城内，第27届联合国气候大会，延迟40小时后，艰难收官。
没有令人期待的重大决策，只余各国争吵不休。因延时太久，会场各个角落都有昏睡的人。
大会闭幕5天前，73岁的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紧急飞往埃及，试图拯救大会。
他对媒体说：如果富裕国家和贫穷国家，在本次大会上达不成历史性的、突破性的协议，“我们就要完蛋了(We are doomed)”。
然而，历史性的协议并未出现，古特雷斯在大会最后讲话中说：
“我们踏上了通往气候地狱的高速公路，我们的脚踩在了油门上。”
这其实是当下最重要的命题。我们惊诧战争的炮火，欣喜AI的未来，忧虑周期的萧条，却浑然不查身在蒸笼之中。
去年8月，欧洲多地河道干涸后，露出古老石块，上面刻着“如果你看见我，就哭吧”。
那些石块被称为饥饿石，先人投石河中，看见石头，便意味着干旱、饥饿和隔绝。
文明的水波潮起潮落，警示一次次逼近。
今年3月，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布第六个评估周期报告，全文94次提到风险，9次提到机会。
撰写报告的科学家们表示，下一份报告要等5至7年，届时全球升温恐已突破1.5℃，“这是最后的窗口期”。
科学家说，这十年的行动将影响未来千年，“我们期待能发送一个希望，而不是末日”。
摩登时刻：
烈日之下，薄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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