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牛妞跟我说她想和几个同学一起到餐馆去吃饭。
且不说我们同不同意，Olive Garden也不会接待一群小屁孩吧？
牛妞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皱起了眉头。这时一旁的牛爸放下手机发话了：
难道还真要放他们出去吃饭？十岁的小孩，在家吃饭都没个样子，屁股有刺，嘴巴有洞。在家霍霍我就算了，放出去危害社会就不好了。
肯定是小孩心血来潮，过一天就忘了，不用管她。
但没想到牛爸却上心了。接下来几天他要来了其他几个孩子家长的email，来来回回的发信张罗时间地点。
正事不干，无聊的事情干起来那么欢。
我不理解，
有那个闲心给娃安排课外班，报报夏令营不好嘛？
我也觉得不对劲，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怎么你就说出来了？
一看这几个孩子，刚好凑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一个叫奥斯丁的男孩跟牛妞要好，另外两个是据说也是互有好感。怎么着，难道还是双重约会？
美国的小学生玩这么大吗？

我不是那种视早恋如洪水猛兽的父母，也做好准备娃谈朋友了那也是宝贵学习人生的机会，一定要欣然接受耐心引导……
但是这机会也来的太早了吧！
牛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这个年纪对这些就是很好奇啊，你那个时候没有吗？
嗯，我也是四年级开始约会的——大学四年级！
See，哪怕已经来了十几年，还是经常要遭受文化差异的暴击。
可冷静下来一想，现在的小孩不是当年的小孩，美国也不是中国，她爹更不是我爹
。既然这个课题来了，那也只能接着。

饭局定在周六，去附近的一家披萨店。虽然也是那种在柜台点餐拿餐的形式，但环境比麦当劳什么的稍微上档次一点，可以满足娃们对仪式感的要求。
牛妞一早上就兴奋的楼上楼下像旋风一样的跑，三不五时过来找我：妈妈，我头发是披下来还是扎辫子啊？我想涂个粉红色指甲油行吗？你的口红借我涂一下可以吧？
我表面笑脸相迎，心里却在哀嚎：哎，女儿长大了啊。
昨天还在泥巴堆里躲迷藏，今天怎就会对镜贴花黄了？
孩子是不知道妈妈的心思，还在认真清点迷你小背包里面的东西：
润唇膏，洗手液和我们去年给她办的银行卡，里面有几百美金的压岁钱。
你打算点什么吃？我问。

之前以为她就买自己的，但两人一个披萨就有点麻烦了。
牛妞想了几秒钟，小手一挥：

嗯，你妈苦逼中产勤劳俭朴一辈子，居然养出了个凯子，真令人欣慰呢！
来，为娘的给你补一下社交常识：

虽然你有钱，但是出去吃饭是大家都想去的，你一个人来付账就没有道理。
这种情况我们一般是AA制，也就是所有人平分账单，这样才公平。
对对，我说，但是你和这些朋友估计就出来这一次，所以还是AA比较好。
比如你和你的朋友分一块披萨12刀，你用卡买了以后，他应该给你六块钱。
牛妞点点头：好的，那我要奥斯丁给我一半披萨钱。
别说你了，我也觉得很复杂啊！
还没跟你说呢，这付钱的规矩，不同国家，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也不一样。咱们理所当然的事，到有的人眼里就是冒犯；人家觉得正常的行为，我们也许觉得是奇葩。
就连同宗同族同喝一条长江水的，在男女出去约会谁付钱这件事情上都能吵到翻脸互相问候对方母亲……
不行，这就是小学生朋友聚会而已，性质可不能变！
得趁早给她平等独立的观念，小姑娘可不能让人带偏了！
想拱我家白菜，门都没有！
这才想起来没有给她备点零钱。我和牛爸赶紧翻遍了钱包口袋，一刀五刀的凑了十几块钱塞到她包里，千叮万嘱：万一是人家付的钱，一定要把你的一半给他，明白吗？
娃才几岁啊，讲那些干什么，真是够了！
带牛妞到了餐馆，奥斯丁和他的妈妈已经在那里了。两个孩子第一次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面，一开始还有点腼腆，但没几分钟就放开了，一会儿满餐厅乱窜找桌子，一会儿又跑去前台看有菜单。

大人正寒暄着，另外两个孩子也来了。几个孩子兴奋得像小鸟一样唧唧喳喳的聊天，时不时爆发出狂野的笑声。我们赶紧提醒他们这是在餐厅，你看大人们都是低声说话，他们才安静下来，立刻呼唤着要去点吃的了。
闹腾了半天，孩子们终于买好披萨坐了下来。我们几个家长也点了吃的，小心翼翼找了个离得够远又能看到他们的位置。
当了爹妈以后最大的变化之一就是要和其他孩子的爹妈社交。你们除了都有娃这个共同点外毫无交集，于是在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家庭构成，居住地点，老家在哪，暑假干嘛这些基本问题之后，剩下的只有埋头干饭。
但尴尬很快就被化解了。娃们开始频频造访我们这桌：

爸爸，我还想买块披萨可以吗？

妈妈，我可以吃甜点吗？
他们没有冰淇淋？……那我们吃完饭能去吃冰淇淋吗……
队形也开始松散。
有人流连在饮料机前，有人在走廊里练三步跳远，牛妞和另外一个男孩居然跑到餐厅外面去了，隔着玻璃对着里面的人做鬼脸。
Geez，要当大人什么的，我特么居然信了。
一小时以后吃饱闹够了，“约会”终于结束。我们跟其他人道了再见，牛爸带着牛妹已经出门了，奥斯丁的妈妈喊住我：牛妞妈妈，等一下！
原来是算账，
吓我一跳，以为还要再约呢。
不过孩子们不是想要当大人，自己点餐自己付帐吗？
但奥斯丁妈妈显然信不过自己儿子。
孩子们的第一次约会，以家长们站在餐馆门口分钱结束。
简直太浪漫了。

回家路上我问牛妞：开心吗？
开心！
这是你想象中的像大人一样出来吃饭的感觉吗？
嗯！
为什么？

因为能随便吃啊，
我吃了披萨，还吃了蛋糕，还喝了可乐……

哎呀，听你这么说妈妈可高兴呢，比你更高兴。
为什么？

我没吭声，但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因为你还是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啊！
牛乱 2023年6月30日 于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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