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蒙拓殖团：日本韭菜如何梦碎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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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的时候，在今天黑龙江的方正县，当地政府为日本开拓团建立了一个纪念碑，引发了很多争议，甚至有人去要把这个碑给砸了。

◇ 当时，此事件在网络上备受关注

国人反日，这种情绪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个话题暂且不说，今天专门来说说“日本开拓团”是怎么回事。

“日本开拓团”的正式名称是“满蒙开拓团”。“满”是满洲，也就是中国东北，“蒙”是蒙古一带，主要指现在的内蒙古东部。这块地方被日本人盯上了。

有个很著名的假文件叫“田中奏折”，这里面就说，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这奏折查无可考，但日本侵华一开始，却是真的在满蒙下手。先是在皇姑屯炸死了张大帅，又看准少帅无能，在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占领了整个东北。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关东军曾经招募了一批退伍军人，让他们在东北定居。但这毕竟只是小范围的行动，东北那么大，靠一些退伍军人还是没办法镇得住。于是，日本当时有人就提出“农业移民”的方案。日本农村疲弊困顿，很多农民堕入赤贫，任其发展会增加社会动乱，但让他们移民，像美国，巴西这些国家已经在严格限制日本移民的数量了，刚好，日本新近占领了东北。如果把农民移民至这里，不但可以解决日本本土的农村萧条问题。还可以为日本提供粮食。

◇ 东宫铁男（1892年—1937年11月14日），日本陆军军人，1928年6月4日作为铁道守备队中队长亲自在皇姑屯按下起爆按钮，炸死奉系军阀张作霖，与石原莞尔，加藤完治鼓动并实施满洲移民计划，是所谓的満蒙开拓移民之父。

当时日本陆军的智囊石原莞尔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在他看来，日本想要彻底控制满洲，光靠军队不行，得有很多日本老百姓参与，石原莞尔设想，这些老百姓慢慢移民过去，就能改变满洲的人口结构，日本就可以用个十五年，二十年的时间，把满洲真正地消化成自己的殖民地。

1932年，在石原莞尔的敦促下，满洲移民方案成型，并提交国会商议通过。1936年，日本广田弘毅内阁制定了《满洲开拓移民推进计划》，把移民作为日本的七大国策之一，他计划从1936年到1956年之间向中国移民500万，同时建设100万户的居民住宅。

◇ 图为脸上稚气未脱的移民团青少年义勇军队员

◇ 伪满时期，由日本驶往大连船上的“满蒙开拓团少年义勇军”的合影

◇ 日本移民不论男女都携带武器，图为女性移民正在进行射击训练

1938年1月，日本确定了《满蒙开拓团青少年义勇军募集要纲》，满蒙开拓团就正式成立了。开拓团首次报名时，应召者达九千多人，到1938年5月末，录取人数达到了接近一万五千人。这里头相当多一部分都是在日本国内走投无路的农民。

从1938到1942年，日本有20万青壮年农民移居中国，在1942年之后，随着战局恶化，兵员枯竭，日本很难再组织成年男子前往东北，只能改为组建青少年组成的“满蒙开拓青少年义勇军”。到1945年战争结束时，在东北和内蒙，不论男女老幼，日本大概有34万开拓团民，这与日本统治集团制定的五百万计划是差的太远了。

◇ 日本“满蒙开拓团”在中国东北分布示意图

◇ 图为一个日本移民家族

日本当时愿意移民的，除了走投无路的穷光蛋没有别人，当时的日本，大部分人抱有强烈的本土意识，即使生活贫困，只要还有一丝活路，也不愿意前往满洲。

于是，日本当局开动宣传机器，欺骗民众，除了“五族协和、王道乐土”这些口号，他们大肆渲染东北有多富，土地有多肥。有幸存的开拓团成员回忆当时的宣传说：“中国地很肥，一捏就出油，根本不用上粪，但因地多，开垦不过来，大部分都白白荒芜，开拓团的任务就是帮助中国开发土地，实现日满和谐，大东亚共荣。”即使如此，很多日本民众依旧半信半疑。

◇ 满洲移住协会的移民广告

一般来讲，许多家庭都是由丈夫先去探路，然后再把全家接过去。可问题是，当时的日本，一家的丈夫走了，全家在日本也就没了着落，所以，大部分情况下，丈夫只要一走，全家也就得跟着移民过去。

移民团到了东北之后，发现事实不像日本政府说的那么好。天寒地冻，饥寒交迫，这还不算，移民团内部是半军事化管理，团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的，而且这些日本人不会中文，也轻视中国人，当地的中国民众本来就痛恨自己家园被占领，奋起反抗，让这些日本人精神高度紧张。就连日常的生活也都很难维持下去。

◇ 图为1932年10月第一批试验移民，共计423人。前往佳木斯桦川县永丰镇附近。日本人给迁入地取名“弥荣村”，意为日益繁荣。

◇ 1933年7月第二批移民团迁入桦川县七虎力附近，建立的“千振村”

开拓团来东北是种庄稼的，但他们几乎没有使用多少机械，全靠人力和畜力。由于很多人对当地实情不了解，依旧沿用日本的耕作经验，导致庄稼歉收，甚至颗粒无收，什么王道乐土，什么美好生活，都是扯淡。很多开拓团民也感到满洲远非乐土，退团、脱团事件不断出现，甚至出现各团互相火并和自杀的现象。

日本关东军和政府对这些是心知肚明。那怎么办呢？他们的办法也粗暴，日本人是征服者，是上等人，自己种不出粮食怎么办，抢中国人啊。比如在方正县吉兴村本野时兴一家，因为不懂在东北种粮的技巧导致颗粒无收，但是全家依然可以以发的大米吃饱。母亲给孩子们解释是“日本人吃粮、满洲人给，日满协和”。实际上在所谓“王道乐土”的满洲国，中国人吃大米都是经济犯罪，大米，大豆，都要优先供给日本人。日本开拓团正是靠这种掠夺才能够支持下去。

不但粮食抢中国人的，开拓团的地盘也是抢中国人的。日本关东军首先找借口，说匪情恶化，将中国当地农民的土地指定为无人地带，赶走中国农民，然后伪满政府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购买那些原来属于中国农民的土地，给开拓团使用。

◇ 正在耕种的“满蒙开拓团”

据日本地方官员濑岛幸三郎回忆，开拓团所买之地全都是以惊人的便宜价格收买的，就连他本人都甚感惊讶。收买还算客气，很多时候日本人就是赤裸裸的明抢。哈尔滨的日本特工曾经雇用五百名土匪，扫荡在海伦附近的四个乡村，腾出地方来给六百多名日本移民。根据日本的资料记载，靠这种方式获得的土地超过2000万亩。

当然，日本满蒙开拓团做这些事也是特别心安理得。“伪满洲国”在理论上并非日本国的一部分，所以开拓团民依然居住在“外国”，保留日本国籍，在伪满洲国，日本人是上等人，不受满洲国地方法规的限制，虽然开拓团平时和中国人也多有交往，但是同化程度很低。到战败的时候，大部分人依然不太会说中国话，或者只能说一点简单的“协和话”。

◇ 关东军向苏军投降

当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本宣战，关东军很快瓦解，随即日本宣告投降。关东军大部分跑了，开拓团的日本平民就要独自面对苏联红军的铁流和中国民众复仇的怒火，很多开拓团的日本人选择了集体自杀，比如在被称为“鬼子营”的方正县赵炮屯开拓团，就有几百名团民集体自焚。

有个叫岩崎的开拓团团员，他们一家所在的开拓团逃难时，边上还有日军跟着一起跑。日军要求扔掉小孩，被母亲们集体抵制后，所有母亲和自己的孩子们聚在一起，被日军用手榴弹炸死。岩崎一家六口，这一年死去五口人，岩崎本人幸得不死，被中国人救助。另一位开拓团团民羽贺君枝回忆，团长因为不忍心80岁老母继续在逃难中受苦，请求同行的日本士兵将自己母亲开枪打死。日本《满洲开拓史》记载，类似子女杀双亲，父母杀子女的惨剧，在开拓团民南下逃难过程中频频发生。

除去自杀的开拓团民，那些活下来的，有部分被苏军抓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再也没回来。而其他人则是成群结队、扶老携幼，携带家中仅有的一点钱财和粮食，逃往哈尔滨等大城市，希望在那里找到回日本的路。

◇ 图为在长春等待被遣返的日本“满蒙开拓团”

由于苏联红军炸毁了松花江航道上的船只，日本侨民只能沿陆路前往一些大城市。苏联红军禁止日本开拓团民进入城市，而让他们聚集于郊外原野。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发放了一些最基本的粮食，但是由于冻饿交加，疫病流行和长时间处于荒野之中，开拓团民大量死亡，其中在方正县附近尤为严重。

就算回到了日本，这些开拓团成员也非常惨，他们在归国后没有栖身之所，战后也无可奈何地过着苦难的生活。日本政府将这些人安置到日本各地的移居用耕地，这些地方叫“引扬者村”，但是不少农地都不宜耕作，很多人都生活在恶劣的情况下。而由于战败的日本政府相当穷困，无法给与足够的援助，等于就自生自灭了。

有的日本开拓团的女性成员，因为太饿了，迫不得已，有的选择了嫁给中国人。有些成了养子养女。他们中的很多人最终取得了中国国籍，和普通的中国人一起，过着平凡的生活。1970年代中日关系正常化以后，很多留在中国的原开拓团成员返回日本，他们会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话，有不少人也在从事着中日友好事业。

◇ 辽宁葫芦岛的“日本侨俘遣返之地”纪念碑

开拓团是日本的一个伤痕，很多文学和电视节目脱胎于此，围绕这个主题，产生了大量的文艺作品，它们基本能体现反战、反省侵略和感恩的思想主题。

◇ 《大地之子》和《小姨多鹤》的宣传海报

1995年中国中央电视台和日本NHK合拍的《大地之子》，是其中影响最大的一部，至今仍被评为NHK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电视剧作品之一。而中方主演蒋雯丽，更因为此剧成为当时日本家喻户晓的中国女星。中国一边也不缺乏类似作品，最有影响的一部就是严歌苓的小说《小姨多鹤》。在战争最末期啊，黑龙江方正县的开拓团下场最为悲惨，所以这才有十年前给他们立碑的事情。

很多人看历史，总喜欢代入宏观视角，想着自己是王侯将相，在战争中可以建立功勋。但中国有句古诗，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真的打起来，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时代洪流中的蝼蚁，命运身不由己，即使是战争中侵略别人的日本，他们的国民，也有很多像开拓团这样的，下场非常凄惨。

所以，战争真不是什么平常电影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好玩。那些热爱战争，喊打喊杀的诸位，多看看真实历史中普通人的悲剧。即便历史太过遥远，正在发生的俄乌战争中又有多少普通人的悲剧正在上演？只要眼不瞎，应该看得见，只要心不瞎，应该能感同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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