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被取消“饭票”，亚圣怎么得罪了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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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都尊孔孟为至圣先师，皇帝和士大夫们从古至今都对他们尊敬有加，他们的著作也被当成了治国理政的金科玉律。不过，也不是所有皇帝都看孔孟那么顺眼，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曾经下过命令，把《孟子》里的大段话给删掉，这在尊崇儒学的古代是非常严重的行为。

那么朱元璋为啥要这么干？他这样删减过的《孟子》著作后来命运如何？今天就聊聊这个话题。

在中国古代的皇帝当中，朱元璋的权力欲不说是第一，那也得是排名前三的。所谓权力欲，那就是天下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自己。而元末明初那会儿，孔孟之道虽然从理论上讲已经逐步被君权驯服，成了皇帝趁手的统治工具，但这毕竟是独立于皇权之外的思想，皇帝不能完全掌控，所以朱元璋对此非常厌恶。

当他派军北伐之时，要求身在曲阜的孔子后裔跑到南京来见他，但却受到了冷遇，朱元璋一怒之下，命令全国撤销对孔子的祭祀，这事情影响非常恶劣，全国都尊崇孔子几千年，怎么你说撤就撤，之前你讲好的“以仁义安天下”去了哪里？当时天下未稳，该做的表面工夫还得做，所以朱元璋不久之后就撤销了自己不祭祀孔子的命令。

◇ 朱元璋画像

又过了几年，朱元璋的天下大体坐稳了，就对孔孟的学说不那么客气，尤其是孟子。比起孔子，孟子说话挺不客气，甚至贬损过不少国君，这样的话自然是朱元璋不爱听的。

传说朱元璋某次看完《孟子》大怒，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乎？”那意思就是在他朱皇帝治下，孟子除了死没有别的结局。可是孟子已经作古那么久了，杀不得，怎么办呢？朱元璋故技重施，在洪武三年下旨把孟子移出孔庙，让他不能得到祭祀。孟子可是亚圣，儒家中地位仅次于孔子，把他的牌位移出孔庙，这对于读书人的震动可想而知。

◇ 刑部尚书钱唐画像

当时的刑部尚书钱唐挺身而出，列出孟子的伟大之处，力劝朱元璋不可如此，朱元璋嘛，遇事不决就要杀人，就问钱唐，你不怕死么？没想到钱唐的回答掷地有声，臣为孟轲而死，死有余荣。有传说朱元璋真的相对钱唐动手，甚至都把箭射进了钱唐的肩膀，但钱唐不为所动，仍然坚持保护孟子的权威，虽然是传说，但也反映了孟子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像钱唐这么有骨气的人朱元璋见的不多，他虽然残暴，但毕竟不傻，知道如果杀了钱唐的话，反而会激起读书人更大的反抗，真要有几个横的愣的不要命的，那到后来就不好收场了。于是，朱元璋悻悻地收回成命，但孟子讲的那些话又难免让读书人想入非非，那怎么办呢，于是朱元璋想要把孟子的一些话给删去。

◇ 刘三吾（1313—1400），初名昆（或昆孙），后改如孙，以字行，自号坦坦翁。湖南茶陵人。仕元为广西静江路副提举。入明后，于洪武十八年（1385）以茹瑺荐授左赞善，累迁翰林学士。刊定三科取士法，为御制《大诰》《洪范注》作序。三十年主考会试，以会试多中南人，坐罪戍边。建文初召还。不久即卒

洪武二十七年，朱元璋让当世的大儒刘三吾主持删减孟子言论的工作，孟子流传下来的是一些近乎语录体的著作，两百条左右，刘三吾给删了八十五条，主要都是朱元璋不乐意看到，批判国君的内容，最著名的比如说《尽心篇》里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还有《离娄篇》当中的一句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诸如此类，这些话其实都体现了孟子朴素的民主思想，但在朱元璋看来，这就是跟自己作对，必须给删掉。

除此之外，《孟子》原书中也有不少篇章讲到民众应该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君主应该施行仁政，不要轻率地发动战争，更不可以想干啥就干啥，比如说《梁惠王篇》当中的一句话，“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这敢情还得让君主给老百姓提供基本生活保证了，不行不行，太可恶，必须删。

再比如说《尽心篇》里面写，“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还有《离娄篇》里的一句话，“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您这什么意思，敢情我朱重八“以猛治天下”是错的？也得删，删了是便宜孟子了，他要是活在朱元璋治下，就凭这些话，估计得死个几百回。

◇ 《孟子节文》中被删除的章数统计

就这样，刘三吾本着一切为了朱元璋统治的思路，对《孟子》大刀阔斧地进行修改，删去将近一半内容之后辑成了一本书，名叫《孟子节文》，此书成后，朱元璋又下了旨意，规定此书下发全国州县作为科举标准教科书，而且以后科举取士命题，如果牵涉到《孟子》，只允许从《孟子节文》当中去找材料，至于被删掉的八十五篇，课士不以命题，科举不以取士。这等于变相地把孟子那些不讨喜的话用科举给过滤掉了。

于是，洪武末年，朱元璋一手痛删孟子，一手举着科举的指挥棒，希望天下读书人都忘了孟子说的某些话，甘心地为自己的皇权独尊而服务。

但是这《孟子节文》一出来，读书人就不买帐，有个叫游义生的山东道御史，带头站出来反对，触怒了朱元璋，游义生被投入狱中，未经正式判决而死，殁年仅有二十七岁。游义生这个血淋淋的先例往这里一摆，看上去只要朱元璋活着，《孟子节文》就会一直用下去。

◇ 《孟子节文》书影

只不过没过几年，朱元璋死了，等到朱棣那个时候，游义生昔日的同学孙芝起复为官，永乐九年，孙芝上奏请求恢复《孟子》全文，朱棣此时也就答应了，这个原因非常微妙，毕竟朱棣本人得位不怎么正，需要通过各种表面文章和仁义之举笼络人心，即位之初，朱棣就在敕谕中说，自己老爹“拨乱反正，不得已而用刑”，但自己不同，“惟欲举贤才、兴礼乐、施仁政，以忠厚为治”。既然现在天下太平，没什么不得已的事情，那么自然也没有理由留着一本非常时期写的书，于是就顺水推舟，恢复了全文版的《孟子》。

如此算来，这《孟子节文》在世间流传，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只不过这书当时朱元璋大力推广，所以各州县也还有不少留下来，所以到今天我们还能拿《孟子节文》和《孟子》原版的书一个个对比，看看删去了哪些内容，从中窥探朱元璋到底恨什么怕什么。

朱元璋删《孟子》表面上看是一出闹剧，毕竟，这《孟子节文》没蹦哒多久也就消停了，但在中国传统社会，权力至上，道理靠边站，朱元璋们和书生们争夺话语权，最后的赢家反正不是书生。

到了清朝的康熙，他径直宣告：“道统在是，治统亦在是”。从此只有皇帝才是最大的理论家、思想家，只有圣旨才是判断一切是非曲直的标准，传统儒家在君权之上的道统至此被彻底颠覆，到了这个时候，删不删《孟子》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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