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教头”琅威理有真才实学，最后为何被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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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归化的外国人都是中原统治者装点门面的工具人，以此显示天子“怀柔远人”的恩德。在同一行业，就算这些归化人明显比本国人的经验技术要好，但统治者也不会真正拿他们当自己人。

其实，这种对洋人这种态度，在历史上并不罕见。远了不说，晚清时期，中国被迫全面跟世界接轨，在政经军很多领域都不得不找洋人当顾问，但大清朝廷对洋人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大清朝廷和洋人顾问也都闹得不欢而散，这其中以北洋水师的洋教习最为典型。今天，就来聊聊这其中的故事。

◇ 1872年清政府首次派遣的30名赴美留学生合影，这些留学生的命运也令人唏嘘

不论是在对外还是对内的战场上接连失利，令大清统治者不得不开始搞洋务，办海军。但海军不是光把船买来就行了，那些复杂的机械总得专业人士去操作，军舰怎么布阵，怎么打仗，跟陆战都完全不同，也得专业人士去弄。

可是，当时的大清北洋水师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既不懂近代机器，又不懂海战，那怎么办？只能找洋人。

在当时，北洋水师的大部分军舰都从英国购买，在整个过程中，英国海军中校琅威理办事利落，举止专业，更是有好几次带着几艘军舰跨过半个地球，从英国长途航海到中国的经历，这给李鸿章留下了深刻印象。1882年，经过三年的交涉，李鸿章终于说服了英国海军部，让琅威理担任北洋水师的教习，职务是“副提督衔水师总监督”，俗称总查。

◇ 琅威理戎装照

因为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是骑兵出身，对海战一窍不通，所以整个北洋水师的军舰维修保养，以及训练作战演习，种种规章制度，实际上都是担任教习副手的琅威理，从零开始建设起来的。当然，除了琅威理，中国也请了别的洋人教习，不过琅威理官阶最高，职责最大，对北洋海军的贡献也最大。

琅威理在教习职位上干了好多年，除了中法战争那会儿，按规矩必须回避之外，他都呆在中国。他在任上兢兢业业，接触过他的人说：“琅威利终日料理船事，刻不自暇自逸，尝在厕中犹命打旗语传令”，上厕所都还在从窗户里打旗语，这得多敬业啊。丁汝昌也说：“洋员之在水师最得实益者，琅总查为第一，人品亦以琅为最。”琅威利平日带着北洋水师的官兵们，认真训练，对官兵管束极其严格，官兵请假离船甚难。在他的作风影响下，无人敢出差错，军中流传着“不怕丁军门，就怕琅副将”的说法。

◇北洋水师官兵

在琅威理任内，北洋海军的训练水平达到了颠峰。1888年，北洋水师选拔的一批官兵在他的带领下去英国和德国接受几艘新的军舰，这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致远号巡洋舰。在他带队出国的过程中，北洋水师军纪严肃，操练有方，给欧洲各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的这些表现，清政府也看在眼里，醇亲王奕譞巡查北洋海军时，对琅威理的训练实效颇为满意，特授予二等第三宝星勋章，并赏给提督衔，以后李鸿章在发给琅威理的文电中，常用“提督衔琅威理”或“丁琅两提督”的称呼。这样一来，琅威利名义上可以跟丁汝昌平起平坐了。

◇ 琅威理与致远舰军官合影

不过，琅威理的工作作风太硬，训练太猛，而北洋水师的中国军人从上到下，自由散漫惯了，很不适应，久而久之就对他有了怀疑，这么卖力气训练，是不是别有所图啊？是不是想掌握中国海军啊？这也不能说毫无根据，要知道北洋海军的教习这个职位，除了英国其他一些国家也在争取，当时的中国海关关长，英国人赫德是力荐琅威理的人之一，他说过：“法国、德国和美国都想抓到中国海军领导权，但我保持海军掌握在英国人手中，中国需要琅威理，赶紧让他来华！”

由此可见，英国人派琅威理过来，动机的确不那么单纯。但是，当时除了中国，日本其实也是聘请了洋人当顾问的，以海军为例，日本人聘请了法国工程师，还有英国教员。法国舰船工程师白劳易在日本旅居多年，按照法国布雷斯特海军工厂的样式给日本建设了横须贺海军工厂。

◇ 阿切博尔德·卢修斯·道格拉斯（1842—1913）1842年出生在加拿大魁北克，1856年从魁北克高中毕业后加入英国海军服役。1873年，英国应日本政府之邀派遣英国海军顾问团。道格拉斯以副舰长兼司令身份率一行33人（其中水兵16人）访日，任职海军兵学校教务主任，月俸400美元。也是他把足球运动带到了日本。

英国海军的道格拉斯少校亲自为海军兵学寮的学生授课，他的听众中有未来的海军大将日高壮之丞和山本权兵卫，不仅如此，他还草拟了一部详尽的学校章程，对基础课、专业理论课以及舰上实践的比重和分布做了规定，并建议增设轮机学校，还开创了日本海军的毕业远洋传统，凡此种种，日本人都没觉得这是洋人借着开工厂，办学校，订教材去掌握日本海军，为啥大清就那么别扭呢？

说白了，这还是大清的海军高层对琅威理不满。大清海军虽然装备着近现代军舰，但本质上还是官僚衙门，在这种衙门当中，听话忠诚可比专业技能重要得多，像琅威理这种一心扑在技术上，对人情世故根本无所察觉的人，当然不可能让大清官僚们放心了。

琅威理很看重自己在海军中的绝对话语权，因为非如此自己的条令无法贯彻，可是这么一来，北洋水师的领导权是谁的呢？这刚好戳了李鸿章的一块心病。李鸿章办海军，最大的顾虑其实就是要保证领导权绝对在自己人手里，绝对不能让外人染指。琅威理这么搞，是存心跟中堂大人过不去啊。时间久了，李鸿章对他其实是有很多的嫌恶。

北洋水师中的中国官兵们可能专业技能没有琅威理这么强，但在揣摩上级意思这方面那可比琅威理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适应琅威理的高强度训练，一开始他们敢怒不敢言，后来他们揣摩到中堂大人的心思了，就开始有意无意在训练中磨洋工，或者明里暗里对琅威理阳奉阴违。心直口快的琅威理哪能受得了这个啊，暴跳如雷，但出于职业素养还是继续留任。

◇ 丁汝昌

就这样，琅威理和北洋水师一点点积攒的矛盾终于在1890年全面爆发。

这一年发生了所谓的“撤旗事件”。北洋水师去香港过冬的时候，提督丁汝昌带着几艘军舰巡视南海，剩下在港里的军舰降下提督旗，升起了总兵旗。当时在场的琅威理勃然大怒，你这什么意思，不是说我跟丁汝昌一起都算提督么？就算是副职，那也是提督啊，怎么丁汝昌走了底下的总兵就无视我了？

琅威理给李鸿章发电报要说法，李鸿章暗示北洋舰队规定中只有一个提督，没有所谓的“副职”。这下子琅威理不干了，当场提出辞职。李鸿章也没挽留，立刻接受了他的辞呈。于是，北洋水师最精通海军的外国教习就这样离开了中国。

◇李鸿章

琅威理辞职离华，给北洋水师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他回到英国后，到处宣传他在华受辱的经历，引起轩然大波。英国外交部甚至为此曾考虑撤回在华的所有英籍顾问，同时宣布不再接纳中国海军学生。当然，琅威理辞职了，不代表北洋水师就没有洋人。但这些洋人军衔很低，对海军的了解也很有局限，从各个角度都无力节制北洋水师的中国军人，另外，他们的人品，比起琅威理更是有云泥之差。

◇ 汉纳根（1855-1925），德国人。陆军大尉，中国海关税务司德璀琳长婿。1894年应李鸿章之聘以花翎总兵衔入北洋水师充总教习兼副提督

至1895年北洋舰队战败前夕，军中洋员既有汉纳根这样不通海军事务的前陆军军人，又有安纳波利斯海校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毕业生马吉芬，甚至还有以酗酒著称的拖船船长马格禄，与冒险家求取功名的赌场已无多大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北洋水师的训练松弛，战斗力直线下滑。与之相比，对面的日本对洋人顾问是一直彬彬有礼。整个明治时代，日本海军先后聘用洋员98人，除白劳易、道格拉斯等知名人士外，还包括任教于工部大学校的舰用轮机专家韦斯特以及海军大学教官英格尔斯上校。

1890年最后一名英国教官离开海军兵学校后，仍有不少外籍专家选择在日本定居，继续为日本当局贡献智慧。注重体系的建设模式、对症下药的求贤原则、用人不疑的聘任方式，使日本海军从雇佣洋员中获得了超出预计的收获。这两边一对比，甲午中日战争，大清败得那么窝囊，这也就不意外了。

其实，琅威理的遭遇在中国并不是个例。中国需要外国人指导技术和文明，但又因为种种原因，对外国人雇而不敢尽用，顾而不问，这背后其实还是专制王朝的官僚体制和过于强烈的民族自卑作祟。琅威理之前清朝镇压太平天国的洋枪队如此，琅威理之后，小站练兵的袁世凯也是如此。又想在军队建设上“弯道超车”，又不放心把军队整训交给专业技术过硬的洋人，始终担心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走不出的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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