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强弱在于力
千秋胜负在于理
管道燃气更安全，商户为何拒绝使用
©陈兴杰／文 编：瑞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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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决市政燃气公司一家独大、臃肿低效的问题，渐进的市场化改革有必要提起。
本文首发在南方周末“自由谈”
6月21日，宁夏银川发生烧烤店爆炸，造成31 人死亡。事件的起因是液化气罐泄漏，店员检修操作不当，引起爆炸。这家烧烤店约二百平米，最多能容纳五六十人就餐，不算是小店了，何以使用罐装液化气制作烧烤呢？这是我看新闻后的一个疑问。
液化气的用气成本不低，安全性也比管网天然气差很多。中国燃气协会统计，2022年媒体报道的国内燃气事故 802 起，66 人死亡，液化气事故占56.1%，死伤数量占比61.3%。液化气占燃气市场不到15%，事故造成死伤却超过一半，绝大多数是餐饮商户。
为何许多小餐饮用户都用液化气呢？银川爆炸案发生后，媒体了解，当地燃气初装费很高，少则三五万，多则十几万。餐饮店小本经营，动辄几万、十几万对他们说，抵得上几年房租，不算是小钱。因此管道燃气在银川普及得很慢，多数小餐饮用户都用液化气。
当地燃气公司称，供应燃气是有成本的，要破土施工，要埋管道，还要提供燃气动力，这些都要花钱。前些年收费更高，这几年降低了不少，几万块钱还是要的。听起来有理，可是深入了解就能发现：燃气初装费还是太高，高到明显不合理。
燃气初装费最早出现在商品房，业主入住新房，先给燃气公司交几千块钱，炉灶才能点火。消费者没有选择权，并且想不通：买个房子花了钱，要零散交各种费；燃气公司坐地起价，毫无依据，凭什么？于是就起争执。燃气初装等费用，是早些年房产交易的常见纠纷。
为了平息争端，各地物价部门出面干预，出台指导价格。燃气初装费好管，抵不住燃气公司以入网费、接口费、流量费等名目增加收费——燃气公司吃准了一点：买一套房几十上百万，很多业主不愿因几千块钱闹将起来。
这样近乎强买强卖的生意，持续了多年。具体到全国，有些地方降费，有些地方取消，有些地方长期保留。燃气初装费涉及施工和供气成本，早期基础设施还不完善，管网也没那么密，供气成本确实比今天高一些，价格每户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
无论价格如何，独家卖方的燃气公司不会吃亏；业主无从选择，难免有情绪。到2019年，争议告一段落。当年国家发改委出台规定，城镇燃气的安装收费，包括开口费、接口费、入网费、通气费等名目，一律取消。管网建设纳入商品房开发成本，不对居民单独收取。
这项改革针对新建商品房，旧小区的安装燃气，商户门店接入管网，通常还收费。由于燃气大幅普及，城市主管网敷设完成，支线管网也在变密，接入用户的成本实际降低了。各城市燃气初装费，一般几千到一万多元。
有些城市为推进“瓶改管”，给燃气公司补贴，商户一般只掏几千块钱。有的城市甚至全面取消初装费，以消除安全隐患。像银川这样，燃气初装费高达几万甚至十几万，在全国范围内都极罕见，难怪商户们都喊受不了。
和水、电类似，城市燃气实行特许经营制，每个城市一至两家燃气公司。特许经营权的范围有多大，法律无明确规定，各个城市出台条例，自行其是。燃气供应是复杂工程，除了买卖燃气，还包括管网建设、日常维护、居民服务等。市政公司大多隶属于地方国资委，自然而然地，这些业务纳入了“特许经营”的范畴。
市政公司往往业务庞杂、经营方式单一、效率不高。这造就了一个怪现象：明明它已获得特许经营，守着一座城市的生活所需，还能做成一门长期亏损的生意，需要政府长期补贴。表面上，居民获得了较低的燃气价格，但各种收费仍然存在，综合成本并不低。
燃气供应是一个规模效应明显、边际成本极低的行业。越多用户接入，单个成本越低；一次性管网投入，用户源源不断交钱。按理说，燃气公司会竭力开拓新用户，扩大现金流，而不是将他们拒之门外。燃气行业发展几十年，还处在通讯行业“装电话先交入网费”的初级阶段，显示出特许经营权下的不思进取。
燃气供应真的是一个自然垄断的行业吗？考察欧美早期电力、自来水、燃气行业发展，实际上市场有大量公司提供相关服务：1887 年，纽约市创办了六家电力公司；1907 年，芝加哥有 45家电力企业可以合法运营；1884年前，纽约一共运营着六家互相竞争的燃气公司。
表面看起来，水、电、能源用户对供应商有很强依赖性，难以自由选择。实际上用户仍存在选择权，这些公司也需要改进服务。在股票市场，长期亏损的公司将面临收购威胁——竞争压力促使这些公司扩展市场，提升效率。
1920 年代西方反垄断思潮兴起，部分经济学家认为这些领域有“自然垄断”属性，不能私企控制。为了防止自然垄断，政府主动采取行政垄断。“特许经营权”作为实施手段，外延不断扩大，以至于和“公共”沾边的事，都变成了国营或者“特许经营”。
为了解决市政燃气公司一家独大、臃肿低效的问题，渐进的市场化改革有必要提起。增加特许经营牌照，允许多家企业（国企或民企）参与燃气供应。将管网建设、维修、居民服务等业务拆分，由企业通过竞争性手段获取——而不是一家独大，包揽全部。
早些年国内液化气由地方国企独家供应，后来经营权放开，私企也能灌装和运输液化气，大大提高了液化气的使用范围。倘若天然气由不同公司竞价提供，管网建设和检修不是独家包办，而由私企竞争承包，效率会提高很多。这些市场原本是竞争性的，只不过有人想垄断市场，就编造了“自然垄断”的借口。
到那时候，燃气公司大概率会免收安装费，并且主动打折，向居民提供“礼包”。环顾身边的竞争性行业，我们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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