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写在前面:

去年十二月,我们从旧金山国际机场接到了我娘。一月时她曾经赏了我一篇文章,记录她对这里老年人生活的观察。 说好是一系列,但她在这过的一点不比我闲,直到上个月回去之后,才把第二篇发给我。 
这次在伯克利五个月的时间,老妈过的和以往来时都不同。最大的差别是,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每天去成人学校上英语课,每周去老年活动中心参加活动。于是,她有了自己的时间表,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和朋友。在超市偶遇同学,她用英语向她们介绍我,而不只是被我介绍给他人,被带入我的社交圈。
刚来的时候,妈妈和我聊天。去年完全退休的她,感觉有点迷惘,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但临走的时候,她自信的说自己还年轻,生活还可以丰富多彩。这期间时发生了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转变?看看她自己怎么说吧。
背起书包上“学堂”
为了提高英语,我报名参加了伯克利成人学校的学习。每天吃过中饭,就背起书包匆忙赶去学校。
回想第一天走进教室,仿佛走进了记忆中的一张图画: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同学们分别来自墨西哥、秘鲁、阿富汗、尼泊尔、巴西、土耳其、伊朗、泰国、乌克兰……,年龄肤色各异,有凡人也有僧人,就我一个中国人,年龄是最大的。
主讲老师Elisabeth(伊莎贝斯)八十四岁,身材瘦瘦小小,戴着一幅玳瑁镜框的眼镜。上课时经常穿着毛衣外加一件羽绒坎肩,毛衣和坎肩的颜色总是一致的,下身穿一条紧身裤,天气暖和时还会外加一条牛仔短裙,脚穿棕色短靴。装束看似随意,但很精神。
助教Alu(阿鲁)五十五岁,喜欢穿T-shirt,牛仔裤,長发披肩,颈上每天系着不同颜色的纱巾,经常她提着头盔走进教室,猛的一看就是一个年轻人。
伊莎贝斯的教学风格很特别,是一种“聊天”似的教学。每天开始上课时,她会在黑板上出几道题,让大家把自己的答案写在本子上,然后相互交流。老师也参与大家的讨论,一谈到开心处,伊莎贝斯总会开怀大笑。助教阿鲁为了帮助我们理解词汇和句子的意思,经常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唯妙唯肖模仿各种动作,跳探戈舞,走模特步,教室里总是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三个小时的课程很快就过去了。
伊莎贝斯的记忆力和体力惊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名字很难记,我至今没记住几个,但她能叫出每个学生的名字,哪怕是新来的。各个国家的学生讲英语都带有口音,发音不标准,可她都耐心地倾听,顺畅的交流。上课时老师除了要讲课,还要走来走去指导学生做练习,但她总是精神饱满,看不出一丝倦意。
伊莎贝斯的工作热情也感染了我。今年这里的气候反常,这天外面风雨交加,我犹豫了一下没去上课。一会儿就收到同学的信息说,伊莎贝斯问你怎么没去?我感觉很惭愧。想到在我去学校的这些天,不管刮风下雨,伊莎贝斯从来没缺课,而且每天都到的最早走的最晚。打那以后,不管天气怎样,我都会按时去上课。我想,如果教室里空空荡荡的,伊莎贝斯心里一定不好受。伊莎贝斯比我大十几岁,我没理由做得比她差。
成人学校的学生,相当部分是移民或难民。学校为了帮助他(她)们提高生存能力,在教学课程的设置上有很多提高技能方面的内容,而且大多是免费的。在这里,没有身份、性别、年龄、肤色上的歧视,我感受到的是平等和关爱。
班上有位漂亮的黑人姑娘,在课堂上讲述了她妈妈如何带着几个孩子,从南美洲历经磨难到了这里。伊莎贝斯仔细的询问了她的经历,眼中充满了同情。后来,这位同学来上课,伊莎贝斯总会走过去和她拥抱一下。
前一阵子土耳其大地震,一位来自地震灾区的67岁的同学含着眼泪,讲述了家乡地震的惨状。那天老师出了一道问答题,今晚你希望做个什么梦?想到土耳其同学的发言,我写道,希望梦到土耳其没有余震,减少伤亡。老师特地让我发言。那位同学听了我的发言,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充满感激之情。他拿出手机拍下了我写的那行字,还和我合了个影。
一次课堂上老师出了一道练习题,你想找一份什么工作?大家讨论的很热烈。老师问到我,我说我已经退休了,退休金可以养活自己,所以不需要找工作。课间休息,我和伊莎贝斯聊到刚才的话题,她说,在美国教师退休的待遇也蛮好,她继续工作主要是精神需求。每天来讲课,感到生活很充实很快乐。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和另一位后来的中国同学就要回国了。我俩买了蛋糕,在课间休息时间搞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对老师同学表达谢意。黑板上不知是谁画了一个大大的心,中间写着临别赠言,(插图)大家依依不舍的和我们拥抱。一个我很喜欢的黑人孕妈,在离开教室前,又跑过来在我面颊上吻了一下,我眼角湿润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同窗相处,竟让分别时如此不舍。
卷起裤脚来跳舞
在即将回国之前,我特地抽出时间,去senior center上了最后一堂舞蹈课,主要想去和同学们,特别是令我崇敬的英格丽・塔老师道别。
这是离我住所很近的一个老年活动中心。面积不大,但从周一到周五活动按排的满满的。有唱歌、舞蹈、乒乓球、集体徒步、诗歌、绘画等,还有麻将。很多“老外”喜欢打麻将。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热心的为我推荐麻将,本以为麻将的“家乡”来了一位高手,让她们吃惊的是我竟然不会打麻将。
我喜欢跳民族舞,看到有民族舞,也不管是哪个民族的,就好奇的报了名。进了教室才知道,原来教的是巴尔干民族舞。
这种舞蹈与我跳过的中国民族舞颇为不同。我们的民族舞要求身材苗条,跳出“三道弯”。而这种舞蹈讲究随着音乐节奏变换舞步,无论身材胖瘦,年龄大小,只要步伐踩对了,跳的都好看。
老师名叫英格丽・塔(Ingrid Talmadge),是一位86岁的老太太。伯克利的冬季天气还比较冷,教室地面是冰凉的。但为了让大家看清楚她的舞步,每次上课她都穿着一条漂亮的花裙子,光着脚。每次上课,我都会全神贯注的盯着她的双脚,那双胖胖的脚像似婴儿的脚,有时候还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英格丽・塔老师能跳出多种舞步,每种舞步她要先做示范,再和大家手拉着手跳,一节课要跳一个半小时。但毕竟年纪大了,在我最后上的几节课,她的膝关节痛,走路一拐一拐的,跳一会儿就喘的厉害,要休息一会。
下课时,学生都会往桌上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塞一块钱。活动中心有位中国姑娘,她告诉我缴的钱都要上交活动中心,老师来上课都是自愿的,没有薪酬。
有时,为了赶下午的英语课,舞蹈课结束后我就在活动中心吃午饭,餐费4刀。女儿告诉我,4刀的午饭现在在哪里都找不到,这明显是一种福利,而不是为了盈利。中心也为周边的孤寡或收入低的老人提供免费午餐,来吃饭的老人年龄最大的快一百岁了。有位菲律宾华人和我边吃边聊,她孤身一人,快80岁了,每天都来吃免费午餐,吃完还打包带一些回去晚上吃。此外每周还可以领一次食品,有面包、牛奶、鸡蛋、各种蔬菜。老人活动中心是她很重要的生命线—不光是温饱的,也是精神的。
英语老师耐心豁达的笑容,舞蹈老师灵活欢欣的舞步,总浮现在我脑海里。这些八十多岁的老人还在兼职工作,而工作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在实现自我价值,享受工作带来的快乐。
有人说,年纪大了要和年轻人在一起才有活力,我看未必。这些老师都比我大十多岁,但她们乐观,热情,豁达,对无论生活在怎样境遇里的人都充满尊重,善意和无私奉献。她们让我重新思考人生的精神追求,保持心态年轻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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