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君按:今天的文章不谈热点,聊聊当前中美博弈的一个关键问题——美国经济现状及前景。大国博弈虽然有多个维度,但归根结底拼的是经济。美国经济的致命问题,是产业空心化,是金融资本一家独大对帝国形成严重反噬。
因此,美国经济的未来,以及美帝国的未来,取决于能否重振制造业。2009年后美国大放水的这一轮大周期里,从奥巴马到特朗普,拜登年年说制造业回流”,但是似乎成效不大。什么原因呢?
因为,在今天的美国,制造业回流已经成为一个“选票问题”,而不是真的为了制造业回流。因为美国的精英知道,现阶段的美国只能继续以一个世界金融霸主、美元霸权国家的身份,去维护其岌岌可危的地位。金融国回头做制造业,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金融国和制造国的产业政策、国家体系配套完全是两回事,根本无法兼容。
夸夸其谈美国制造业回流的,大多是看了几本金融书,知道几个流行词的人,或者没去过工厂,不了解工业体系,在那里臆想,又或者是对所谓“高自动化”有科幻式不切实际妄想的人。分享一篇文章,对美国制造业回流这个问题,做了非常深入透彻的梳理和分析,非常值得一读。
作者:天行两端  来源:微博
鉴往知来,首先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历史,梳理美国制造业外流经历的三个大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二战后美苏冷战开始到布雷顿森林体系倒塌。
这个阶段是美苏争霸高峰期,也是整体上美攻苏守的阶段,这二十多年,美国向欧洲和日本进行了产业转移和各种直接援助,并开放市场,欧洲和日本作为对苏前线国家,得以快速复兴。因为二战给美国制造业积累的家底太厚,这个过程并未动摇美国制造业的根基,美国产品依然畅销世界,同时这个时期金本位制度下,金融扩张能力十分有限。冷战下的美国集权能力强,对金融资本的控制能力也很强,这一时期美国的军工、工业资本依然占据主导,工业产品的利润可观。说穿了,就是二战美国赚得太多,这个阶段各种“作”也能维持住,各种作包括“失去中国”“朝藓战争”“越南战争”等等。
第二个阶段,从尼克松开始,金本位坍塌,一直到里根确立“新自由主义”为核心的“变法”。
这个阶段美国家底不够了,金本位维持不下去了,金美元不行了,必须重新定义这个世界,找到维持霸权的办法,那就只能玩石油美元了,只能选择金融扩张、信用扩张了。这和历朝历代都一样,盛世时钱都值钱,帝国中晚期钱都不值钱,于是信用扩张、通货膨胀、滥发货币,美国重走了当年大英帝国19世纪末到一战的蜕变。
在金融高度自由化后,美国的制造业就开始跟着美元资本外流,开始掏空美国自己的根基,这个趋势,只要发生,基本就回不了头。
没想到苏联比美国还要倒霉,自己先倒了,冷战胜利给了美国巨大的红利。90年代美国经济如日中天,但也就是因为没有对手,苏联虽然解体,但美国自身大量深层次问题被胜利掩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金融资本趁势做大,但对世界其他后发国家来说也是某种红利,美国资本、技术、制造业的快速外流,给输入国的工业化带来了福音,当然这个工业化也是有代价的。
第三个阶段,有一个巨大外部因数介入,就是中国“入世”。
美国这个时期国力依然超强,刚刚又收拾了阿富汗,以为中国是下一个韩国或者马拉西亚、泰国,没想到中国“入世”后,不但展现了巨大的工业承接能力,且以中国全产业链优势成功吸纳了几乎整个西方和美国的工业转移,非常迅速实现了产业升级。
更重要的是,产业链的本地化改造加上自身本就超大规模的市场,中国做到了组合拳式的工业化,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基本实现了产业升级。到2020年,中国工业产值占世界1/3,超过美日德之和,如果按实际产量规模或者平价计算更夸张。
美国万万没想到,中国能在西方资本的浸润下,在对接西方工业标准的情况下,在当年依靠西方市场的情况下,实现了独立自主的工业化。到现在,中国一年8000亿美元顺差,外贸规模超过世界1/3的情况下,外资占比也就30%;且在中国生产的产品,其中间产品和上游也基本在中国进行生产,也就是说,中国和之前的那些小国不同,中国工业化具备相当的深度和广度,非常扎实。
这一阶段美国也完成了蜕变,基本成为一个金融国,工业占比仅仅10%不到,大量传统和所谓中低端制造业基本外流,即使所谓高端制造的电动汽车和苹果手机芯片也都被安排在东亚,连波音这样的企业,问题都越来越多。美国本土制造,无论是民用还是军工,成本越来越高,即使是原本美国引以为豪的汽车产业也是如此。
以下是破除几个迷思
其一,现在美国的资金借贷成本过高,加息快一年了,利息过高会淹没制造业本就不高的利润。
制造业不是货架上自己长出来的,一个苹果手机,一部汽车,一个家电,都是巨量的零配件及每个零部件的生产链组织起来的,高利息带来的是各个环节的金融借贷成本过高。
之前讲俄罗斯难以再工业化的时候就说过,第三世界国家普遍都是高利息,这样的金融环境难以孵化利润不高的制造业,制造业需要的是稳定的金融和政策环境,稳定的社会预期,扰动一多,利润就难以保证。汽车的利润保证不了,就意味着汽车零部件的价格会被压低,层层传导,利润不足,开工就不足。
所以说当年美国大放水大宽松的时候,资金都不去制造业,制造业都不回流,你现在高利息,开始收缩,为什么就有人认为制造业就回流了?开什么玩笑?
其二,拜登的这些补贴真的没多少,而且只是针对新能源和电动车等行业,远远不够,目前所谓的投资回流都是吃美国补贴的热钱,补贴一旦结束,很难维持。
在一个工业规模巨大,有良性工业化生产链环境和产业政策友好的国家,补贴有用,因为一个行业不单单指望补贴,因为产业规模巨大,我的零配件上游企业还为其它中间产品生产,比如我们的电动车补贴就是一个好例子。我们这些年可不仅是电动车做起来了,传统汽油车和混动汽车技术也都做起来了,就是这个道理。
但美国时间和规模都不够了,他的上下游配套不全了,这还仅仅是新能源,其它的更多了。为什么之前各工业国都在补贴自己的光伏发电产业,都在做自我保护,最后还是被中国企业把他们弄趴下了?一个道理,产业链的规模、最全的工业体系,才是最好的“制造业孵化器”。
其三,所谓美国搞“高自动化”本就是扯淡。
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西欧自动化程度都非常高,达沃斯论坛评选的“灯塔工厂”,到现在一共132家,中国就有50家,中国的流程制造业企业早就不是什么人力密集了,早就实现以DCS/PLC为基础的L1基础自动化+L2控制模型+L3生产模型为准的高自动化了。
“高自动化”这个词,是不懂工业的人制造出来唬人的,但凡在流程化工厂做过项目、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高自动化”是个形容词,不是一个名词,至少目前和很长时间的未来,都不可能出现这些“臆想”的人想象出来的类似科幻片的什么高自动化。不存在的,不符合现实,更不符合自动化的发展方向。所谓定制化必然带来的是高成本,那不是规模化企业的追求,流程化工业企业目标是标准化、低成本、模块化,所以不要用外行的眼光去“幻想”。
而且,就算未来出现这种所谓的“高自动化”,也一定发生在各项成本都最低的中国,而不是各项成本都最高的美国。他的工程师数量不够,建设所谓“高自动化”厂房需要的东西我们这里最全,所以大家以后再碰到有人说美国工厂如何如何,那都是唬人,你就问他控制系统是什么?我还没见过能脱离SCADA系统,谈所谓高自动化的流程化工厂呢。
(备注:SCADA,Supervisory Control And Data Acquisition系统,即数据采集与监视控制系统。SCADA系统是以计算机为基础的DCS与电力自动化监控系统;它应用领域很广,可以应用于电力、冶金、石油、化工、燃气、铁路等领域的数据采集与监视控制以及过程控制等诸多领域。)
其四,制造业向东南亚和印度转移的真相。
这个老生常谈了,我说过无数遍了,不可能的。举个例子,越南承接我们制造业转移不用担心,实际上它是嵌入了大中华产业链,基本就是做组装而已,其上游企业也是外资,这些国家刨除外资后就是严重的贸易逆差,也就是辛苦打工还不赚钱。
关于工业化,再说一遍:
一个工业品有N个零部件,每个零部件也需要N个小零部件,这是层层分解的东西,工业品不是超市货架自己长出来的,即使美国搞什么有些人臆想出来的高自动化,上游的零部件他依然造不了。这个规模和投资,美国金融国的私人资本是不会去投资的,不合算,和美国国家政策更不匹配;第三世界的财阀不爱投资重化工业这些低利润产业,美国的财阀也不爱投资,是你你也不投资,美国军工更是这样,没有了造船产业的美国,你看看谁能维持他的军舰?成本离谱到什么程度?
工业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要是简单就能搞明白了,你看这个世界有几个工业化国家?那些瞧不起工业化,对工业化夸夸其谈,说什么印度越南有希望替代中国的这帮人,那是对我们祖辈近百年为了中华崛起、为了中国工业化前赴后继、拼死拼活牺牲的先辈们的不尊重
我们能走出独立自主的工业化,成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工业化国家,不是靠嘴炮,不是靠施舍,不是靠敲键盘,我们实现工业化这么难,到某些人眼里就成了“很简单”的事。
还是那句话,说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先去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工业化国家有几个?他们怎么实现的?有几个是靠自己的?有多少是靠殖民掠夺的?即使殖民掠夺他们大航海死了多少人?他们对外战争死了多少人?铁血才能铸成工业化
工业化简单?呵呵,不流血,不出汗,不革命就想得到工业化?哪有那种便宜事,下次对这类问题夸夸其谈的时候,先下工厂去看看,先去设计院画几张机械非标图,去科研院所待几天,去调试几台设备,去工厂搞搞自动化编程再打几个点,跟一线工人聊聊天,学学怎么操作再回头说吧。
再补充一点。
规模化的制造业,需要美国升级更新它的基础设施,而美国这些年可以看到的是基础设施的建设成本极高、周期极长。俄亥俄的火车爆炸,也侧面告诉我们,美国现在的烂基建不足以支撑他的雄心,基建的投资巨大、且收益低、时间长,美国私人财阀是不会去投资的。收益不够,面对的不可测问题太多,美国政党一旦轮替,美国地方换个市长,环保团体搞点事就可能让项目打水漂,就像美国重化工业投资不足一样。
不赚钱的事,私人财阀不会去投资,换做你是美国财阀,你肯定去华尔街玩股票期货国债了,那资本翻滚的多快啊,另外美国这个国家规模,想更新基建也不是几个私人财阀的钱能搞定的,可是国债已经30万亿了,美国哪来的钱去搞这么大规模的基建投资呢
全文完,斐君简单总结和点评一下:
斐君的读者中,有一位在美国长期留学和生活的华人,对美国的产业空心化深有感触。
他说,欧美人由于可以玩钱生钱的游戏,根本不用996或者007。每年都有半年时间休息,带薪休假。出于人的本性,真正参与流水线,是不太愿意的。尤其是,美国人把金融业发扬光大,发挥到极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去工业化进程。
他说,“普渡大学的管理学院最出名的是生产管理,而我的美国同学们都对金融业趋之若鹜。真可惜!普渡大学是美国工程师的摇篮。美国中西部的主力工业企业,摩托罗拉、宝洁、通用、礼来制药等,都是普渡校友的天下。但是我的同学们对于这些工业企业毫不喜欢,绝大部分去学金融了。那是1996年的事,想来20多年,美国的工业基本完蛋了美国已经没有足够的工程师,没有产业工人,只有‘自由’和‘皿煮’
说白了,美国的根本问题就是过度金融化、产业空心化。“让美国再次伟大”就要重建工业体系,让工业产业链回到美国,美国能做到吗?
当年乔布斯就明确地对奥巴马说:总统先生,已经流出去的产业链永远都回不来了,因为制造商是中国企业,而不是美国企业;美国企业没有在中国设厂,我们只是给中国厂家下订单。后来,库克又对川普重复了同样的话:制造业产业链流出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逼制造业产业链回到美国不会成功,因为企业回到美国,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现在的盈利能力,这才是问题的根本。这绝不是搞点什么减税、给点搬迁费就能搞定的。
无可奈何花落去,大势已去矣!
饮水思源今天我们之所以在大国博弈中处于主动有利位置,以教员为核心的老一辈革命家居功至伟,他们为新中国打下的地基太结实、太牢固了,这份家底之厚实,让我们享用至今,未来还将继续发挥其威力
这些年,斐君越来越认识到,越是危急和关键时刻,主席思想和老一辈革命家打下的坚实地基,越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回顾前30年,老一辈革命家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找到了中国工业化之路的最优解。他们充分发挥了社会主义的举国体制优势,带领全国人民艰苦奋斗,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工业化奇迹。放眼全球后发国家,只有中国建成了基础工业化体系。
斐君坚信,展望未来,面对新时期的伟大斗争,无论是应对各种不确定突发情况,还是应对纷繁复杂的国际局势,我们最大的底气仍然是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和世界上最全的产业链,这些都是第一代领导为我们打下的家底。
抚今追昔,斐君不禁感慨:中国何其有幸,在关键时刻,生死存亡之刻,有这样一批逆天改命的“天团”!
向伟人和共和国的奠基者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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