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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娜
首发公众号 | 闲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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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离婚后，宋小敏第一次带孩子出去旅行，跟了个团。
她本想让她爸妈一起，但她妈摔了腿，还没好利索，她爸要留在家照顾她妈。
幸好儿子昊昊乖巧，一路上车就睡觉，不哭也不闹。
昊昊3岁那年，宋小敏和前夫离了婚，离婚的原因是前夫胡乱搞，不仅打牌喝酒，还多次嫖娼，宋小敏忍了又忍，终究败给了心里的膈应。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要说离婚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准确地说，是缺少父爱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宋小敏觉得还是有的：
昊昊明显比同龄孩子胆小内向。
宋小敏看书上说，总是跟着妈妈的孩子，因为生活中缺少强有力男性的形象，多少都有这个问题。
那还能怎么办？
婚已经离了，就只能接受现实，想办法去带孩子多出去走走，多和同龄孩子玩玩，陪孩子在探索世界中变得更加自信勇敢。
02
可惜的是，宋小敏这次跟的团，没有和昊昊同龄的小朋友，有两个小学的，三个中学的，他们都不太愿和昊昊玩。
人性的弱点是慕强，不加掩饰内心想法的小孩子表现得更直接：“小不点儿，一边儿去，我们玩的你不懂。”
但一路上，宋小敏还是人为制造了很多机会，让昊昊加入孩子们的行列。
到海边时，是个下午，休息一番后，大家都换上泳衣去赶海。
那帮大孩子聚到一起，在岸边挖沙子捡贝壳盖城堡，昊昊也拎着塑料桶屁颠屁颠跑过去。
宋小敏蹲在旁边盯着儿子。
就在这时，她电话响了，是她爸来问候她们娘俩的，她顺嘴问了她妈的情况，前前后后不到一分钟的工夫，昊昊不知怎么就离开了宋小敏的视线，往海水深处走了。
只见一个海浪打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有个高大的身影飞奔过去，一把将昊昊拽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宋小敏抬眼一看，救昊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团的一个男人。
宋小敏跑过来，把昊昊接过来，慌忙致谢，男人一脸笑容地说：“谢啥，举手之劳。”
接下来的旅程中，宋小敏和男人就熟络起来。
她上卫生间，男人帮忙照看昊昊；
那帮大孩子不愿和昊昊一起玩，男人就和他们一起做游戏，要求必须有大小孩、中小孩、小小孩子一起参加才好玩；
吃海鲜时，宋小敏吃坏了肚子，男人不仅给宋小敏买药，还帮她临时看管了大半天的昊昊……
关键是，昊昊非常喜欢和男人一起玩，“赵叔叔”长“赵叔叔”短地叫个不停。
熟络起来，宋小敏和这位赵先生聊起了各自情况：
赵先生已婚，和宋小敏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这次出行本来是带放暑假的儿子来的，但临出发前，孩子得知舅舅一家要去上海迪士尼，非要哭着闹着跟着去上海。
赵先生没有办法，就去找旅行社退票，旅行社说团都组好了，机票、酒店、饭店都定好了，现在退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说歹说，旅行社愿意退孩子的那个半价票，但死活不退成人的。
没有办法，赵先生只能一个人来旅行了。
“孩子妈妈呢？”宋小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赵先生摸了一下鼻子说，“她不爱出门，结婚这些年，她除了回娘家，哪儿都不爱去。”
03
10天的旅行结束后，宋小敏和赵先生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故人，从育儿、美食、旅行，到电影、综艺、八卦。
归来的头天晚上，是篝火晚会，大家喝完酒吃完烤全羊，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赵先生攥着宋小敏的手，宋小敏牵着昊昊的手，奔跑了一圈又一圈，在旁人眼中俨然幸福的一家人。
回酒店后，宋小敏收到赵先生的微信，是她穿着花裙子，和昊昊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宋小敏的裙子像暗夜的花朵在身后铺展开来，火光照在她眉清目秀的脸上，有种温婉又妥帖的好看，穿着红色运动服的昊昊仿佛一只满身通红的幼兽，贴在宋小敏身边。
照片有点虚，但意境很美，让人想到一句诗：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我见过最美的笑容，是你脸上盛开的花朵。”赵先生文绉绉又贱兮兮地说。
宋小敏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内心有欲望也有矜持，有渴求也有顾虑，想了半天，她回复了一句：“回去，我请你吃饭，答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微信发出去后，她又有点后悔：
“这不是犯贱吗？旅行结束了，回去后还要和人家联系？你想干什么？脑子有病？”
赵先生秒回：“我等你，不见不散。”
04
回去后，宋小敏就忙起来了，她要上班，工作堆积了好多琐事，要每天接送昊昊上学放学，她妈好利索了她爸又病倒了，她还要往医院跑……
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她也会想起旅行时，和赵先生相伴的那段日子，觉得不真实得像个梦。
是梦，就要醒来。她提醒自己。
但就这样醒来，她又有点失落——那个高高胖胖，温文尔雅的赵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一个男人啊。
大概过了一周，有天晚上11点，宋小敏准备睡觉时，赵先生给她发来消息：“宋女士，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宋小敏连忙致歉：“哎呀，不好意思，回来家里就一大摊子事儿，我就说闲下来，联系你呢。”
赵先生倒是开门见山：“吃饭呢，都是借口，主要是，日夜想你。”
宋小敏觉得已婚男人赵先生这话很暧昧。
她心里有点怒，但她又贪恋这点暧昧。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赶路的人，又累又渴又饿，这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理智告诉她这是内心极度渴望的幻象，但情感又引诱她朝着绿洲迈步。
就这样，宋小敏在扭扭捏捏中，和赵先生开始了微信聊天。
有时候，能聊到凌晨一两点。
其实，聊来聊去，并没有聊什么实质性内容，无非都是回忆青春和分享秘密：
从原生家庭的不幸，说到青春年少的初恋，从婚姻家庭的遗憾，说到单位公司的暗涌。
在赵先生的描述中，他妻子是非常无趣且自私的一个人，和他没有一点共同语言，而且是典型的“扶弟魔”，把家里的钱都偷偷拿去给她吸血虫的弟弟还账。
“我们已经分居一年多了。”赵先生说，“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孤独终老了，直到遇见你，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懂得，都让我在相见恨晚中，觉得人间值得。”
“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在暧昧和撩骚中无法自拔的宋小敏，突发奇想地想看看赵先生妻子的照片。
过了好一会儿，赵先生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他妻子和儿子的合影。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老气的碎花裙子，不施粉黛，一脸的怨气，双眉中间郁结出一个“川”字，就连唇角的痣都弥漫着一种苦涩。
女人旁边四五岁的小男孩，眉眼间透露出机灵和顽劣，和赵先生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小敏盯着女人和孩子照片看了一会儿后，心情忽然变得有点复杂。
这种情愫，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
赵先生的老婆，不管是长相、穿着还是气质，都不如她，这让她有种偷窥后的优越感。
但那个女人浑身上下流淌的苦涩与怨气，又让她看到了一个不被珍爱的女子的寂寥和生硬。
虽然，这种寂寥和生硬，不是宋小敏造成的，但宋小敏从中看见了被原生家庭和再生家庭共同拖累的女性，都有的集体哀伤。
包括她自己。
05
这种复杂的情愫涌上心头后，宋小敏草草结束了和赵先生的聊天。
不明就里的赵先生，第二天又找宋小敏说话：“昨晚梦见了你，你躺在我怀里。”
见宋小敏没有说话，被欲望裹挟得坐卧不安的赵先生又乘胜追击：“明天，见一面好吗？”
宋小敏脑子乱极了，她知道一旦见面，他们必然会发生点什么，因为之前旅行时的情感铺垫，和这些日子聊出的情欲拱火。
但她又下不了狠心把赵先生拉黑了，就像一个流浪汉舍不得扔掉那块有毒的汉堡。
她决定先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在时间的漂流中等一等理智和情感谈判。
她回复赵先生：“实话实说，我也想见你，但明天我父亲要复查，我必须带他去医院。”
赵先生有点失望：“那，后天也行。”
06
第二天下午，宋小敏去超市买东西，路过玩具区时，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地上撒泼嚎哭：“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那个乐高。”
一个30多岁的中年女人，一边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一边教训撒泼的男孩：“别想威胁我！我喊‘一二三’，你不站起来，我和妹妹就走了！”
怀里的小婴儿大概被妈妈和哥哥的冲突吓坏了，开始哇哇大哭。
女人一边恶狠狠地骂躺在地上的儿子，一边安抚怀里的小婴儿。
很多人听见哭喊声，跑过来围观，女人因为被人指点变得有些急躁，扔下小男孩抱着小婴儿大踏步朝出口走去，被劣质裙衫包裹的产后发福的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难堪。
女人从宋小敏身边经过时，宋小敏的心突突突猛跳起来：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先生的妻子。
她盯着那女人的照片仔仔细细看过很多遍，包括她额头的川字纹和唇边的黑痣。
她认得她。
何况，那撒泼的男孩，和女人怀里抱得小婴儿，都和赵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小敏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转身躲到了货架后面。
撒泼的小男孩看见妈妈真的抱着妹妹走了，就骨碌爬起来，跟了上去。
07
结账时，宋小敏还是恍惚的，她怎么也忘不掉刚才那个女人的样子。
不止是她抱着小的又要教训大的，还要被周围人指指点点的难堪和狼狈。
而是女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息，刺痛了宋小敏：
她穿着劣质的衣服，她刚生完孩子，她身体还很虚弱，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她却没有帮手……
她身上流淌的苦涩，她对儿子的凶狠，她公众场合忍不住发怒的焦躁，证明她这样的日子绝非一天两天，那是被生活的车轮一天天碾压后，习惯流露的怨念和苦涩。
赵先生呢？
那个看起来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谈笑风生、情话连篇的赵先生，哪里去了呢？
他在宋小敏面前表现得如此绅士又多情，但在发妻和孩子这里，却犹如真空。
仅仅因为，他不爱她吗？
那孩子呢？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孩子呢？他为什么也不管？他有那么多空和别的女人闲情逸致，却不愿陪妻子带带两个孩子……
宋小敏想起来，她有个过得幸福的同事说，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一家人从超市出来，孩子和物品在谁手里。
宋小敏和前夫带孩子去超市，出来时孩子和东西都在宋小敏手里。
而赵先生呢，他这种连老婆都不陪的男人，连宋小敏的前夫还不如！
这一连串的思辨，让宋小敏瞬间看清了自己的罪恶。
她和赵先生之间的原罪，并不是离异女人和已婚男人的艳遇和暧昧。
而是，她这个伤痕累累的已婚女人，被孤独和欲望控制后，给那个已婚男人镀了金身，认定他是个金光闪闪的完美男人。
而忘记了，那个在她面前说情话献殷勤、抱着手机说“早安、晚安”的男人，背后也同样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
那个被称为男人发妻的女人，因为丈夫的漠视和忽略，在丧偶式育儿中，活成了不修边幅、不受欢迎的怨妇。
但即便成了怨妇，她也没有去逃避养育和家庭的责任，而是新伤摞旧伤地趔趄往前走。
她宋小敏，曾也活成怨妇的女人，不该以如此罪恶的方式，朝那个牵着两个孩子趔趄前行的女人后背，再放暗箭。
她和她有着共同的暗伤，她和她本来就是一个队伍。
想透这一点儿后，宋小敏深吸一口气，把赵先生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并删除。
她拎着超市买来的蔬菜，快步朝家走去。
天快黑了，路灯突然亮起，整座城市有种迷离又摇曳的美，但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都清晰又确定地赶往一个叫家的地方，为了心底的爱与责任。
故事到此结束。
周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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