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年儿的第二周,总算腾出点时间看看剧,于是把之前还剩下几集没看完的《漫长的季节》给追完了。

只是没想到,看完结局,会那么郁闷。
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郁结之中,无论结尾如何将苦难诗意化,也不能抹去每个角色身上的悲剧底色。
一个试图积极昂扬的结尾,也无法掩盖如片的雪花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冰冷冷,融化后久久留在肌肤上的触感,是一地衰败的铁西区在哭泣。
《漫长的季节》是讲“失去”的影视剧。
片中的每一角色,都在社会巨变中迅速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
但耐人寻味的是,男人们的失去,都带着时代的色彩。但女人们的失去,除了时代悲剧,更有性别加诸在身上的枷锁。
王响、彪子和马队长,他们失去的是一份曾经引以为傲的工作,是曾经以厂为家的他们有过的掌握未来命运的幻想,也是将人生、荣辱都和工厂捆绑在一起对现有体制朴素的忠诚。
但女人们却不是。
即便是在那个曾经狂热蒸腾的年代,即便是活在工业中心很容易让人拥有了主人翁错觉的地带,女人们也始终是时代的注脚。
她们不仅在这部剧中是配角,在现实中的昔日东北,也是配角。她们的忠诚与命运,似乎只属于家庭、孩子、丈夫。
只能和“他们”一起,荣辱与共。
今天,我不想谈那些男性主角,就把“舞台”完完整整地留给那些女性配角们吧。
提醒下,以下内容有剧透。
罗美素:了结生命,到一个没有痛苦的新世界
王响的妻子罗美素,是一个让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形象,她就像我们的妈妈、大姨、姑妈一样,活在我们身边。
平时总是唠唠叨叨,却把最多的理解和爱给了孩子;总是抱怨自己这里痛那里难受,却在儿子和丈夫回家前,早早就准备了热腾腾的可口饭菜。
她们是家庭里的主心骨,有她们在,家就在。
剧中的罗美素也是如此。
在严苛、传统的父亲王响每每和儿子王阳发生冲突时,她总是充当那个软化剂和缓冲带,试图去理解儿子,去开导丈夫。
她没有王响那种以厂为家、参与建设的自豪感和使命感,相反她甚至更加清醒。
她在餐桌上和儿子说的那番话:“我们这辈子身上是有个圈的,我们就按部就班的在圈里那么走,没人到圈外溜达过,就连踩个线都害怕”,也暗示着她早早就认识到了个体面对时代的局限和无力。
面对丧子,她的表现也和王响那么不同。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只是在厨房里不停地忙着,做各种各样的菜招待来参加葬礼的朋友们。
罗美素只是关心她的菜烧的怎样,是咸了还是淡了,绝口不提儿子的死。
她体体面面地吃完了葬礼上的最后一餐饭,然后选择上吊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用儿子王阳曾经许诺却没来得及帮他缠完的那团毛线,了结了自己的今生。
那团红线也仿佛一个暗号,寄托着她在来世不再和儿子走散的夙愿。
她的“失去”,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剧的结尾,王响终于找到了整个案件的真凶,儿子死因的真相大白让他得以终结一整个漫长的秋天。
他迎来了新的季节,那里有一个比王阳更听话的儿子,有一个新的妻子。
他终于等来了可以对着过去的自己喊着“往前看,别回头”的那个机会,但他的妻子罗美素,却永永远远被关在了那个漫长的秋季。
再也不曾醒来。
沈墨:不再凝视深渊,就要消灭深渊
沈墨,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幼年丧父丧母,却又遭到收养他的大爷变态一般地长久虐待,性侵、控制、暴力……
她想要逃离深渊,只好到夜总会去弹琴,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快速赚钱,然后才能早日摆脱大爷的控制。
她始终活得像是别人眼中的猎物,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有不断逃跑,避免被他人捕获。
当她杀掉殷红之后,她选择了割掉自己的一根手指,混入被切割的尸体中,误导大家死掉的是自己。
这是她的作案手段,也是某种隐喻,对沉墨命运的隐喻。她需要先将自己“杀死”,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亦或者,她早已一遍一遍地死去。
在每一次大爷按压住她身体的那一刻,在每一次大娘沉默不做声的时刻,在王阳不想跟她走的时刻,在殷红欺骗她的时刻,在傅卫军被捕的时刻……
她作为沈墨的生命,早就一遍又一遍归零。
“向前看,别回头”对沈墨这样的女孩子来讲,是一种奢侈。大爷在她身体和心灵上留下的伤痕,是任凭岁月也抹不去的。
她不想回头,可那些隐隐作痛的疤痕,却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曾经的深渊有多黑有多深。
她不想总是凝视那深渊,就只好亲手填埋了它。
她杀掉了侵犯她的港商,分尸了欺骗她的殷红,手刃了变态的大爷,在大娘的输液瓶里加了致死的药物。
但沈墨依然无法拯救自己,暴露在被警察围追的荒野中,像一个游魂。
亲手填埋了深渊的她,也填埋了自己的明天。
黄丽茹:一只伶俐的鸽子,却始终飞不出那片笼
丽茹,曾经那么明媚,就像厂里的一束光。
她踩着漂亮的高跟鞋、穿着摇曳的连衣裙,像一只轻盈的小鸟一般,惹人侧目。
在那个辉煌不再、岌岌可危的年代,人人都想在迅速下滑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为了避免下岗,王响选择的是守住自己的劳模形象,通过为“刑侦队”做贡献、多出力,来增加自己对工厂、对小城的价值感。
后来,为了让儿子进厂,王响又只好选择攀权附势。他带了一瓶陈年老酒去巴结厂长。
而像丽茹这样的女性呢?
她那么聪明,当然也懂得攀权贵的道理。但对于女性来讲,可不是一瓶酒就能拿下厂长的。所以,丽茹选择牺牲掉自己的身体。
但这莫大的牺牲,也不过沦为时代浪潮里的泡沫。她怀了厂长的孩子,却又被下岗的愤怒工人挤倒而流产。
她想扭转命运,只好再次利用自己的身体,抓住了龚彪这颗救命草。
但十几年后,纹着蓝色眼线的丽茹,再次出现在和彪子组成的家庭里,眼里没了光,身上没了那股昂扬劲头,我们才明白,她当初的牺牲,也不过为她换回了一场令人失望的婚姻。
中年丽茹,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一次,她决定用自己攒的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美容院。但丈夫彪子却偷偷用掉了她的这笔钱,买了一辆套牌出租车。
你看,女人想要自己做主有多难。她在命运的波折里,只能随波逐流。最终,她找到了凯哥,充当她的出资人,和改写命运的新稻草。
丽茹依然没能摆脱对男人的依附,不是她不想,而是关住她的那片笼太牢,太顽固。
她依靠自己的力量,飞不出,也逃不掉。
巧云:成为树一般的女人,自己长出一片森林
整部剧对巧云着墨并不算多,但其实这个角色特别让人佩服。
巧云和丈夫都在钢厂工作,丈夫和王响在一个部门,是机务段的工人。巧云家里有一个生了白血病的孩子,需要钱治病。无奈之下,丈夫只能靠偷偷拉私活赚点外快。
但命运捉弄人,巧云丈夫把腿砸伤了。少了顶梁柱这份经济来源,巧云只好到夜总会去陪酒赚钱。
被人灌酒、揩油,巧云心里苦。但她依然抽空给家里的儿子打电话,笑着给儿子唱着小星星哄他睡觉。那一段,看得人心里特别难受。
后来,巧云老了。虽然剧中没有明确交代她的家庭,但大体也能猜到丈夫和儿子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和王响在出租车上的那段“谜语”一般的对话,引得许多观众暴风哭泣。
特别是王响对巧云的评价:
“她这辈子挺不容易的……别的女同志遇到点啥事儿总是哭啼,她乐呵,挺让人佩服的。”
这番话,填补了剧中对巧云过往的留白。
丧夫、丧子,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黑暗,又是怎样撑过来的,剧中没有交代,但我们通过王响的话,通过巧云十几年后的状态,依然能想象出一个充满韧劲的女性,是如何在荆棘中蓬勃生长,如何在谷底慢慢一路爬着艰难向前走去。
其实,相比于沈墨、罗美素的被动来说,像丽茹和巧云多多少少都是更为主动的女性,她们都在挣扎着,试图让自己拥有可以自主选择未来道路的权力。
但显然,这样的选择对于女性来讲,要比男性更加艰难。
下岗潮之下,男人和女人们都是被时代抛弃的人,都要面临再次选择。但在那些渺小的转折和机遇中,属于女性的要远远比男性少得多。
不论是从两性体力上的差异来讲,还是从那个年代工种的分配和职场现状来说,当年下岗之后,本就没有太多更适合女性的工作和岗位可以供女性选择。
于是,女性就只能把身体当成生产力。
这在丽茹、巧云、殷红这些剧中的女性配角身上,都有所体现。她们消耗着、牺牲着自己的身体,只求在大风大浪中不至于被淹没。
但她们又获得了什么呢?
就单从《漫长的季节》的结尾来说,这些女性配角的结局,大多都非常惨淡。
剧里每一个人,都是时代的缩影。
他们都和铁西区一样,像是一个在重工业化时代停滞不前的游魂,找不到方向和出路。
不可否认,剧中的男性也都活在不同程度的悲剧中,但主创团队依然给了他们一个带有希望的结局。
王响有了和过去执拗的自己对话,让自己“既往不咎,昂首前行”的机会;
彪子死在了自己中彩票的喜讯中,带着惊喜的笑意,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轻盈地飞上了天;
马队中了风,却终于破了陈年旧案,洗雪了之前的职场滑铁卢,圆回了自己当年“桦林神探”的形象。
剧中的男人们都跨过了那个漫长的、难捱的秋季。但女人们,大多却依然在漫漫萧瑟中,看不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在《漫长的季节》里,我们看到最多的“风景”,便是“工厂”。在那座工厂里,一切都那么庞大,冒着烟的笔直烟囱、一望无际的铁轨、轰鸣作响的长长火车、冰冷连绵的厂房……
只有人,是渺小的。男人是,女人,更是。
当剧里的男人们在KTV里歌颂过往,打着响指产生着共鸣的时候,女人们则用身体与命运摩擦着,无法震碎遥远的事物,哀鸣着,然后四散飘摇。
就像这部剧中的女性一般,化为时代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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