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形容最近的写作困境。以及阅读的匮乏。
阅读是写作的催化剂,像开胃酒aperitivo一样,吃点喝点东西是为了打开接下来的胃口。
我觉得我还是要每天认真读点什么,然后把至少读到的东西写出来。
最近两个不同的朋友在见面时都提到了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一个朋友说是他儿童时期的文学“启蒙”作家,小时候投稿得奖得过他的一套书;另一个则是因为思维上的变化而主动找到了他的作品,一本粉嫩的书:马可瓦多。
卡尔维诺在写马可瓦多的时候,是为了改变自己。他本是一个不善于观察的人,总是心不在焉,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为了写这部作品才强迫自己观察司空见惯的日常、记住每一个细节。比如睡在家门口长椅上的念想,和吃市中心蘑菇集体中毒的故事。
我在吃灰的电子书架上找到了一本《文字世界和非文字世界》,其中写到阅读的方法,以及在这个快速变迁的世界写作的理由。

为什么要写作

在回答「为什么要写作?」的问题时,卡尔维诺列举的第6点是: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痛苦二字用的实在巧妙,因为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形容了。就像他自己说的,意大利作家与大众普遍认为的不同,他们从来没感到过快乐和愉悦。大部分的情况下,他们是忧郁的但有着讽刺的天分。 那么,这种痛苦是什么?
我带入自己的解读是:一种对思想本身的“不信任”和对遗忘的恐惧,需要通过阅读和写作找到自由(表达)的空间。以及内心不敢承认,除了遣词造句以外什么都不会(Bon qua ca)
写作的动力总是和人们缺少的或者遗忘的东西紧紧相连。正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种推动力,所以我似乎能在那些大作家身上体会到这种推动力,他们的声音似乎来自一种绝对的体验。
我想,任何其他的学习与交流手段都无法和阅读相提并论,因为阅读的节奏是由读者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阅读为人们打开一个提问、沉思与批判的空间,也就是自由的空间;阅读绝不仅仅是我们与书本的联系,而是我们与自身的联系,是通过书中的世界而与我们的内心世界所进行的一种联系。
——卡尔维诺《文字世界和非文字世界》

写作是费力的

写作的费力在于,如果你是从书中处理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你需要盗窃(偷走你想得到的句子);如果从世界向内心反映与自己的关系,你需要剥离。我这里特意强调与自己的关系,是因为我们生活在由信息构建的一个全方位可通感的模拟空间,世界已经精确到犄角旮旯都有人讲述,画面、声音。。其实够了,这些东西在头脑中蔓延开来,没有空白,也不给时间留白,下一个,再下一个。
世界进入了一个忙于生产、分享、输出认知,获得反馈、再生产的循环。每个人都在疯狂的发声,AI在疯狂的做PPT,整个世界在疯狂的创新,并以说让人不理解的话而骄傲和自豪。
有些时代里,故事是存在于事物内部的,是世界本身想要去讲述自己,而作家变成了一个工具。而有些时代里(比如现在),世界本身似乎不再有推动力,从别人的故事里再也读不到一般性的故事,这时候作家只能去讲述和自己相关的世界了。
在我年轻时,我幻想着文字世界和非文字世界交替着绽放光彩,生活中和阅读中的经历以一些方式互相补充,生活中的一点进步也能在文字世界中找到相应的成长。如今我可以说自己对文字世界的了解比以往多了许多。书中内容四溢,却止步在书页四周的空白处。然而,我周遭的这个世界却从未停止过令我感到震惊、惊吓和晕头转向的脚步。我见证了我生活当中,在这个广阔的世界和社会中的诸多变化,也有一些是我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然而,我无法预知自己和所认识之人的事情,更别提整个人类的未来了。
我无法预知社会、城市或者民族将来的关系,会有什么类型的和平或战争;无法预知钱币将有什么含义,哪些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东西会消失,又有哪些新的东西会出现;无法预知将来的人们会使用何种交通和机械工具,海洋、河流、动物和植物的未来又是什么。我很清楚,我和那些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家们是共同分享这种无知的,而他们则表现出对这一切全然了解。
但是,这种不是孤单一人而是共同分享,却没有给我丝毫安慰。能给我安慰的是,文学总是比其他学科更能让人明白一些东西,但这使我想起古代的学者们视书本为智慧的殿堂,而在今天,智慧的这个想法是多么遥不可及。

留白

为什么留白这件事很重要?给自己这个视角留一个机位。
让我们反复的想想为什么要写作这件事,是探索你怎么看、理解一件事的,是发现你自己的视角的蛛丝马迹。我觉得这件事情很独特,每个人使用文字的方式都不同,写作会给予每一个思考者自由的时间。
我总是苦于建立自己的理解版本,生怕用一些过于主观的句子,暴露更多无知。这就是为什么在阅读中人会相对自信一点儿,因为不用为自己的主观感到自卑,而可以引用书中的话,作为表达的起点。但其实主观并不代表空洞,有些事情在找不到理解方式的时候,我们只是用词语去触碰事物的边界。
写作世界是一个具有自我封闭倾向,试图建立绝对和独立空间的世界,与其与世界之间有一种宇宙学和人类学上的自相矛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写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目的是让这些东西能够通过我们拥有在非文字世界存在的可能性。
我想,任何其他的学习与交流手段都无法和阅读相提并论,因为阅读的节奏是由读者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阅读为人们打开一个提问、沉思与批判的空间,也就是自由的空间;阅读绝不仅仅是我们与书本的联系,而是我们与自身的联系,是通过书中的世界而与我们的内心世界所进行的一种联系。

故事

我之前想从故事的角度写一本书,来解释我们所在的处境以及一些事物所链接起来的共通思考。这本书可能链接(盗窃)着不同的书,也可能是重写,就像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重写了马可波罗游记那样。
比如我相信比特币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一系列思想的链接和延长,这些思想不仅与当下的环境有关,因此要努力描述我们所处的世界;也与过去的思想、故事、历史有关,要尽力阅读更多的书籍。
因为我发现人们描述这个事物吸引自己的理由对我来说十分牵强,我一开始并不是因为什么主权各种才关注到他,也对mass-adoption的口号无感,更不想混入硬通货激光眼还是什么的工程师站队。他到底为什么吸引我,是对一些未知的根本延伸,对一些不理解的难以忍受,是一种持续的怀疑。就像空间国给平面国的人解释第三个维度,我始终理解不了向上为什么不是向北。
如果鸟类是四维空间生物,鸟类的视界一定和人的视界不同,而且我们无法感知到鸟类的感知,看不到它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而且鸟类能自然地飞。为什么我们能自然而然向左右前后(行走)、上下(跳跃),因为我们有x,y,z轴,如果鸟有x,y,z之外的第四个w轴,那鸟类在四维空间里就是自然“行走”,但是在三维世界的我们看起来就是“飞”,就像我们看一个球就是球,但是平面国的人看球就是圆,该怎么解释向上不是向北呢?-- jc's roam notes
你曾经说到过“世界本应转变成却由于一些偶然因素或者一种根本上的不兼容性而没有转变成的形态: 废弃的、无法恢复的、失去的形态”(《鸟的起源》)。像克莱一样,你也是在追寻一些可能的、可以绘画的形态,它们在现实中不存在,却有存在的可能。你使用诸如“可写的”、“可叙述的”这类词汇(《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展现一个正在“成形”的贝壳(《螺旋体》),从相互依存的图像组合去引发故事(《命运交叉的城堡》),然后将叙述终结在空间的一个符号,你写道:“......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离开了符号,空间是不存在的,也从来不会存在过。”画家的纸也像空间一样,如果没有铅笔画上的第一个符号,它就不存在。
因此,那些我们可以讲述的故事所具有的特征,一方面是对未知事物的感知,另一方面需要一些创作,需要以严谨、和谐和几何学来绘制轮廓;这个就是我们来应对脚下流沙的方式。
以上,所以要写作。要留白。要盗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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