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强弱在于力
千秋胜负在于理
郑一嫂：我一个失足妇女咋成了大清“海贼王”？
©/ 文  谢承汇
编：瑞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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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不仅是沿海民众一种基本生存的策略，更是上进五门的他们，实现向上流社会流动的本钱。
在亚美士德访华那篇文章中，笔者提到在1805年的大清东南沿海地区，有七大海盗结盟，在海上疯狂掠夺。有朋友给我留言，说我这是历史虚无主义，大清有海禁，哪来的海盗？
虽说“海禁”政策从明朝肇始始，不过，海盗一直是有的，而且十分猖獗。君不见嘉靖朝的“倭寇”头目汪直，徐海？到了明末，南明小朝廷甚至要倚仗靠海上武装走私的大海盗郑芝龙？既然在“天下无敌”的大明统治下，海盗这行都可以生生不息，大清自然也不能免俗。可以说，中国古代的海盗在整个世界海盗史里都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 图为《加里比海盗-世界的尽头》中清夫人形象
1805年的海盗结盟也是真实存在的，这里面后来还出了一位女海盗。在《加里比海盗-世界的尽头》中，有位盲人女海盗头子清夫人。其原型就是这名女海盗。今天我们就聊聊这些事儿。
海盗在古代中国很常见，尤其是生活在东南沿海一带的人们，历来有出海讨生活的习惯。比如说两广地区，当地道路崎岖，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无法像中原地区一样大面积耕作，当地人只好开发出梯田。不过，梯田开发的再多，也养不起那么多人。既然靠山吃山行不通，那就只能出海谋生。虽然朝廷有海禁，但当地人想活下去那就不得不向海里讨生活，久而久之大家就抱团形成了海盗集团。
◇ 中国地形图
到了18世纪末，南洋海盗特别猖獗，归了报齐有主要12个海盗势力。大清决不能容忍，这些公开违抗朝廷海禁政策的逆贼存在，因此多次派兵围剿。虽然双方互有胜负，但以几百上千的小海盗集团对抗大清帝国的军事围剿，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
就在此时，向来跟大清作对的越南（西山政权）把这伙儿海盗给招安了。好景不长，1802年越南发生政变，阮朝建立。阮朝统治者并不待见这帮海盗，就把他们轰走了。
于是，这12家海盗又回到东南沿海一带活动。之后几年里，在大清连续打击之下，这12家海盗的头子中死了5个，还剩7个。在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大清彻底剿灭。在生死存亡的关头，1805年，这七家海盗被迫结盟，报团取暖，共同对付大清。不过七家海盗刚结盟，有个叫郑老童的海盗头子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侥幸活下来的他萌生退意投降了大清。

◇ 2015年TVB电视剧《张保仔》中郑一形象

剩下六个海盗集团一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咱几个玩也一样。于是推选其中势力最大的海盗郑一，当了头领。郑一按照各个势力的旗帜颜色，把这帮海盗分成：红黄青蓝黑白，六个帮派。自己所率领的红旗帮成了老大，统领各旗。
原来几家海盗各玩各的，现在结成攻守同盟，又有郑一统一领导，海盗联盟很快拥有上万人，几千艘船，势力大涨。
在最早野蛮生长阶段，这帮海盗没什么规矩。一开始，甭管碰见什么船，一律冲过去把船员屠干净。慢慢他们发现，做个海上献忠的风险太大，只要对面船碰见你，肯定跟你玩命。这样一来，不仅打劫成本大大提高，如果真见一船屠一船，迟早没钱可捞。

◇ 图为张彻导演电影《大海盗》中渔民叩谢张保仔

于是，海盗联盟开始转型，先升旗表明自己海盗身份，投降就只要钱，不投降就杀光。要是想加入海盗，那特别欢迎，不想加入还给回家路费。渐渐地这帮海盗的名声变好了，有些船队甚至主动向海盗缴纳保护费用，寻求他们保护。
有些船不想交保护费，海盗联盟上船之后也不杀人，而是放回一批船员，让他们回去拿钱赎人。海盗很有信誉，只要你交赎金，绝对保证被扣押人员的安全。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不管黑白两道，只要想有长期收益，不想干一票就走，讲信誉显然对自己的事业有长期帮助。既然如此，那又何乐不为？
短短两年之后，到了1807年，南洋海盗就成了整个东南沿海船队的“保护神”，挣了个盆满钵满。不过在这一年，也发生了一个转折——郑一死了。

◇ 2015年TVB电视剧《张保仔》中郑一嫂形象

郑一一死，一时间，海盗联盟群龙无首。眼看各方势力可能为了争老大，发生火拼。有个人站了出来，此人叫石香姑，当然她还有个更响亮的字号：郑一嫂。
郑一嫂原来姓石，早年间是一个失足妇女，艺名香姑。有一次郑一上岸寻欢作乐，见着香姑，瞬间被她的美色迷住了，就把香姑掳上了船。不过，海盗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带女人上船。以免被周围兄弟惦记，时间一长容易内讧。
郑一是海盗头子当然懂，一边是道儿上规矩，一边是一见钟情的美人，那可怎么办？干脆，郑一跟香姑结婚了，让她也在船上工作。中国人毕竟讲究伦理道德，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虽然眼馋，但是老大的女人不能碰，自然没什么麻烦。多说一句，西方海盗甭管是船长还是船员，遵守一样的规则，所谓《罗伯茨法规》。西方海盗船长甚至是选举产生的，经常换届，这事儿以后有机会再说。

◇ 2015年TVB电视剧《张保仔》中张保仔形象

香姑嫁给郑一，渐渐没人叫她原来名字了，就称呼她为“郑一嫂”。郑一活着的时候，郑一嫂就经常给她老公出谋划策，算是有勇有谋的事业型女强人，慢慢在其他海盗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如今郑一死了，香姑决定，自己当老大。但自己毕竟是女流之辈，贸然上位肯定还有不服的，干脆，找个自己能控制的人，推选她当老大，自己搞一个垂帘听政。
于是，郑一嫂把这个人选定为郑一的养子——张保仔。
说起来，张保仔也是郑一掳上船的，最早是郑一的男宠，对外说是养子。这个张保仔能力没问题，在红旗帮也服众。郑一嫂名义上是张保仔的养母，实际上俩人岁数相仿，早就睡一被窝了。郑一嫂一看时机成熟，推选张保仔为新任老大，红旗帮里的人自然都服，但其他帮却有不同意见。这就是势力第二大的黑旗帮老大——郭婆带。
郭婆带对郑一嫂早就垂涎三尺，一直想霸占她，奈何郑一势力太大，自己弄不来。现在郑一死了，他以为自己有戏了，没想到自己还没下手，郑一嫂已经上了养子的床，还把养子推选为新老大，那肯定不服。不服怎么办？得不到的那就毁掉。
光靠自己的力量，郭婆带没戏，那就只能借刀杀人。于是，郭婆带秘密投降大清，成了海盗联盟里的奸细。

◇ 图为张彻导演电影《大海盗》中张保仔的海盗船

◇ 图为张彻导演电影《大海盗》中张保仔洗劫洋人商船

此时，由于南洋海盗帮势力太大，朝廷只能请洋人帮忙。这帮洋人对海盗也是恨得牙痒痒，因为海盗对英国人，葡萄牙人下手更黑。原来赎金要三成，洋人赎金要九成，完事还得把船抢走。有一次，郑一嫂指挥舰队，从葡萄牙人那抢走了一艘当时很先进的80门火炮的战列舰，用这艘船还击沉了两艘英国船。如今海盗联盟里的郭婆带主动来降，那真是天赐良机，几方势力坐在一起，策划了一场陷阱。
1809年，郑一嫂带领二十来艘船来到香港大屿山北边的东涌湾修船，郭婆带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葡萄牙人。葡萄牙人立刻通知大清和英国人，三方组成联军进行围剿。为了不打草惊蛇，葡萄牙人先派4艘小船打前站，佯攻。
郑一嫂不知是计，率众出战。刚出海湾，100多艘大小船只立刻对郑一嫂舰队进行合围。此时的郑一嫂船少不说，风向还是逆风。时不我待，葡萄牙人准备火攻郑一嫂舰队。郭婆带也趁机率众杀向郑一嫂，斩杀船员一千多人，还俘虏了300多船员和16艘船。奈何郑一嫂命不该绝，风向突然变了，葡萄牙人火攻的船只被风吹了回来，联军这边搬石砸脚，阵脚大乱。郑一嫂趁机率领所剩的几艘船突围成功。

◇ 图为张彻导演电影《大海盗》中海盗形象

此战，郑一嫂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她明白这次突围实属侥幸，海盗这刀口舔血的生意实在做不长久，于是萌生退意。反水的郭婆带也不装了，直接带着俘虏公开投降大清，后来当了个把总。
眼见红旗帮的郑一嫂吃了大亏，其他海盗一看，大清和洋人联手围剿，长此以往，凶多吉少，于是剩下的五家海盗，有两家主动投降。郑一嫂面对手下人主动投降，无能为力，也准备投降大清。

◇ 清 袁瑛 绘制《平海还朝图》局部，此图描绘了官民沿着珠江河岸欢送百龄船队

1810年9月，郑一嫂带了17个妇女儿童，不带武器护卫，找到两广总督百龄，表示愿意率舰队一共17,318人、船226艘、炮1,315门、其他武器2000多件投降朝廷。说实话，百龄把此事汇报朝廷后，嘉庆御笔，赦免郑一嫂死罪。还亲自批准了她跟张保仔的婚事，册封郑一嫂为诰命夫人，准她去澳门做生意。
后来郑一嫂在澳门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手下掌管盐铺、当铺、布铺、赌场等生意，据说在林则徐虎门销烟的时候还帮着一起办事儿。1844年，69岁的郑一嫂病逝于澳门。
郑一嫂虽然在国内知名度不高，但她在世界的名气相当大，被西方人誉为世界十大海盗之一。为什么郑一嫂的故事在东西世界有如此差别？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东西方对待海盗的看法完全不同。
有个玩笑说，英国人最了解祖宗，因为他们祖上都是海盗。在英国人看来，海盗多少算是正当职业，还象征着开拓精神。甚至他们的《罗伯茨法典》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英国人的君主立宪制度。
而中国这边，没人天生愿意当海盗，大部分海盗来自于朝廷的“海禁”政策，这些社会的底层，上进无门，被迫无奈地进入海盗系统。而他们最终能像《水浒传》里的梁山泊集团实现“曲线救国”，先成为大清海防的一个顽疾，再转而成为大清招抚下的“统战”对象。因此，当海盗不仅是沿海民众一种基本生存的策略，更是上进五门的他们，实现向上流社会流动的本钱。
从这个角度来说，在权衡利弊之下，做贼也有“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的一天，要是真在大清统治下做一个老老实实的顺民，等待他的大概率是在温饱线上挣扎一生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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