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内向性格,美欧是外向性格。内向容易沉寂,而外向可以唤醒。外向容易疯狂,而内向可以遏制。中华几千年,中央集权下的农耕社会,到了满清末年,进入一种沉寂,被西方坚船利炮打破了。近百年世界的战乱、毒瘾、污染,是一种疯狂。而中国以一己之力,扭转这种疯狂。

我去过不少国家,包括大部分高收入发达经济体。但印象最深刻是尼泊尔,贫穷但快乐。2015年初我在滑翔胜地博卡拉,一个人住了几个月。我从没在其他地方呆这么久,不管是美国、日本、还是以色列。
从首都加德满都转飞博卡拉,远远看到飞机就震惊,那是我见过最小破的飞机,弱不禁风的样子。登机后,是拖拉机般的轰鸣和震动,要不是已经坐满40多个人,很多欧美面孔,我真想下飞机算了。悬梯是空嫂用绳子拉上去的,驾驶舱那道门,就是块薄木板。后来住在民宿,服务小哥一个月500人民币。博卡拉最好的购物广场里,都是粗糙的胶鞋、瓷盆、热水瓶,中国80年代初流行的东西。
但在这里看到的笑脸,要比其他国家多。晚上他们在街边点燃篝火,男女老少围着跳舞。我呆站在旁边看一个小时,竟从没加入过他们,那时我实在太蠢,太僵硬。
晚上在湖边那条主街散步,常看到路边一对情侣偎依着,满脸土垢,坐在一个破烂不堪的毯子上。我怀疑他们是类似乞丐,白天四处去拾荒干活,晚上回到这里来安息。他们微笑而痴情的看着彼此,我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当时觉得一道阳光笼罩着我,可能他们是天使下凡,就是这样。
这给我带来困惑。同样在亚洲,日本、韩国、新加坡,他们的“高收入和发达”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汉城有一个房间,一个需要殚精竭虑才能保住的工作,早晚高峰挤地铁上下班,大部分收入投入到房子,各种保险,对下一代的教育上。
那些在博卡拉的服务生和乞丐,什么都不缺,他们快乐。我也在日韩港新看到一些笑容,但多是因为刺激而兴奋,像吃了一剂兴奋剂。博卡拉的笑容是静水流深般的愉悦,像喝了一点山泉。
我只找到一样日韩新的优势,平均工资是博卡拉40倍,他们可以到博卡拉度假,而服务生不可能去这些地方,他们连博卡拉都出不去。但这是个划得来的交易吗?为短暂的休假自由,把生命捆在现代化的战车上。
博卡拉人每一次微笑,值多少GDP?有多少科技含金量?这个问题令我茅塞顿开。对现代发达程度的衡量,本身就是陷阱。GDP计算的是市场交易的增值,只有交易才被视为财富。
日韩新的人想获得快乐,需要做出一个新产品,获得一次加薪,或者看一场电影,做一个马杀鸡,一次美甲,也就是通过一次金钱交易而获得。但博卡拉人在街边跳一场舞,和恋人相对,静静坐着,喝一杯白开水也能获得。他们的享受不通过市场,而是自己解决。
99岁芒格说,现代人的幸福来自嫉妒。而嫉妒来自于跟他人的比较,他人即地狱。打败别人,赢得竞争,挣得比你多,于是满足。现代人在一架战车上,嫉妒是推动GDP增长的动力。而一个向内求的人不会有嫉妒。
这就是所有的秘密,一个向内求的社会人格,并不产生GDP,一个产生GDP的社会人格,是向外求。这是理解尼泊尔人“贫穷但快乐”的钥匙,也是解开中国与世界关系的钥匙。向外求,是世界里战乱、毒瘾、污染的根源。

自由文化、市场经济、科技创新,这个三角飞轮就是现代化的战车,它无敌。而这三角都是向外寻求。自由是向外求,去除外在束缚,自律才是内求。市场经济是向外求,交易必须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男耕女织、小国寡民,是内求。
科技创新更是外求的集大成。科技是研究外在客观世界,而只有外在的才是可以累积的,比如牛顿三定律,于是可以在人跟人、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传递。而本能是内在的,每个人都需要自己操练,他人不能代劳。外在的科技会挤压内在的本能,有了指南针,有了天气预报,有了手表,人就失去通过看天空来判断方向、天气和时间的能力。
外求容易走向伪装。今天的世界,我们已对“伪装”欲罢不能。靠物质刺激出来的快乐,靠别人来满足的享受,都不真实。去商场购物,标签上写着“羊羔毛毯”,成分却是“100%聚酯纤维”。看短视频,一个十八美女,滤镜后面是一个八十老太。吃的猪肉,来自于一生被禁足在圈内、吃激素和粪便、最终发疯的猪,我们吃的不是生命,而是死亡。
外求并非不好,而是外求的过度发育,会阻碍人向内自省,所以一些西方学者比如英国的汤因比也承认,东方能救西方。东方的传统,以自己内在的操练,得到一切享受,本自具足。也不是说一味内求就好,但当外求过度,以至于被外境迷惑,内求可以带来平衡。
内求和外求的区别,可能还是地理决定的。地中海孕育的海洋文化、通商文化,让人与外面陌生世界接触,这是外求文化的原点。东亚大陆孕育的定居文化、农耕文化,一个人就在脚下这片土地上获得所有,这是内求的原点。
在通商和迁徙的世界里,跟陌生人打交道,必定诉诸于规则,比如契约,这形成了现代西方制度的根基。而定居和农耕世界里,人打交道的都是熟人,父母姊妹、邻里乡亲之间,契约不再适合,习俗成为调节关系的主要手段。
在西方,父母不能打孩子,邻居会报警。在最熟人之间也用规则来约束。生人之间,最有效率的方式是假定你是恶的,父母也不例外。在中国,棍棒出孝子,父母对儿女的教育,其分寸拿捏都在于父母本心,而对此,也要求子女在本心里去理解。在熟人文化里,最有效率的方式是假定人是善的,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天下也没有不能理解父母的孩子。
由此推演出去,西方假定政府是恶的,必须束缚,没有家哪有国。东方假定政府是善的,是家长,没有国哪有家。
西方的祖脉,苏格拉底和耶稣,都被群众和政府联合起来弄死了,被他们所骄傲的制度判了死刑。这奠定的基调是,世俗世界跟精神世界分离。既然分离,也就相互制衡。东方则相反,孔子佩剑,做帝王师,做鲁国司寇七天,杀少正卯,尊崇武王周公这些用武力的君王。是世俗世界跟精神世界合一的路子,也就是内圣外王,一切权衡都发生在圣王内心。
因为向外寻求,一个国家、一个群体要跟世界嵌套在一起,一旦发生变化,结构会崩溃,于是西方的权力中心,不停在一又一个帝国之间转移,从古罗马一直到美利坚。
而内求要求一个群体,在内部消化融合掉不同的力量,合为一体,成为一个超级稳定的状态。这可能就是华夏几千年屹立不倒,始终不下牌桌的原因。本自具足,不假外求,也算一种吸星大法。
马斯克是西方文化之最结晶,去火星殖民,做跨行星物种,就是一种迁移文化,外求文化。马斯克们所搭建起来的“新帝国雏形”,有可能成为罗马、美国之后,西方外求文化的一个新大陆。它已经包括,第一,载体,从以往的土地转移到数字空间,还有外太空。第二,能源,即太阳能,地球国家拔不了马斯克的插线板。第三,金融,即虚拟货币。第四,联网方式,即星链,地球国家拔不了马斯克的网线。第五,信息平台,比如推特。第六,用以自保的震慑性武器,比如星链和AI、脑机接口。
反过来,今天的中国是内求文化的最结晶,吸收西方外求文化融会贯通之后,以一己之力,打破了西方在制度、经济、以至于科技、文化等等的封锁。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意味着,外求作为一种强势文化发展到极致,快玩脱缰的时候,有内求这样一种阴性文化去把它扭转过来。人类命运共同体,可能就是用内求文化重塑整个人类,整个地球。人类不再分彼此、分内外,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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