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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们,正站在时代巨变的十字路口,人们也因此而时常感受到不安、焦虑或迷茫。在充满不确定的时代,人们渴望追寻确定性。在真假难辨的时代,真实成为了稀缺品。而纪录片的真实价值和情绪价值,将为我们带来希望和信心。”在B站的第二届纪录片发布会上,B站的副董事长兼COO李旎提到。
这是一场专门为纪录片内容举办的发布会,仿佛一个特意为纪录片行业创作者与从业者打造的聚会。在这个娱乐信息快速喷发的时代,还是有人想要打捞一些真实,展现一些不被人知晓的故事,这是难得可贵的。
我们试图走近这些人,了解那些故事是如何被挖掘、被讲述,它们发生在世界的一角,最终给这个世界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被挖掘的
4月的南京连着下了好几天雨。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的导演郝雨竹上一次来,还是2020年10月,为拍摄沈燮元,一个年近百岁的老头。
那会儿沈燮元还没什么人知道,古籍版本目录学家,太冷门了。后来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在B站播出,人们迅速记住了这位仅剩一颗牙齿、爱喝小酒、对当下明星八卦也信手拈来的可爱老人。
可惜,这座城市再也看不见老人在早晨七点半搭乘公交去市图书馆的身影了。
郝雨竹收到沈老逝世的消息,是在3月29日的上午,那一刻她有些恍惚。前一个月,她还因沈老度过病危期开心,以为沈老能挺过这一劫。
她决定送这位短暂相处过8天的老人最后一程。“明面上看只有8天,实际上我有半年都在剪辑沈老的部分。所以,我一时间根本缓不过来,我总觉得他还在逗我们乐。”出门搭上地铁,郝雨竹有些失神,呆呆地望着地铁里上上下下、嘈杂的人群。想不起来在哪一站,她突然淌下泪来。
郝雨竹想起有趣又心酸的小事。拍摄第一天,摄制组和沈老一起在南京图书馆食堂吃午饭,外来人无法支付现金,只能刷沈老的饭卡。摄制组想要把饭钱给沈老,对方却怎么也不收。到了第二天的午饭时间,老人拿出月饼,声称自己不想吃饭,摄制组就没多想。但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发现沈老每天中午都吃月饼,才反应过来:“沈老不好意思收钱,但摄制组人太多,他没法每天都承担这么多人的午饭费用。” 节俭也体现在工作上,他过去帮图书馆淘了很多便宜的古籍,这些书后来都价值连城。
《但是还有书籍》播出后,沈老圈粉了很多年轻人,记者们纷纷挤进政府租给沈老的屋子,连央视也专程去报道。郝雨竹一度感到不安,她担心老人的生活被打扰。但在悼念会上,几位朋友告诉她:“沈老去世前很开心,他一辈子都为这项事业努力。你们的片子播出之后,很多人关注到古籍目录学这个领域,他很高兴。”沈老的一位忘年交补充道:“沈老在这个领域埋头一辈子,都没得到过这么多关注。”
 | 沈燮元在《但是还有书籍》中的画面
听到这话,她顿时“感觉自己做的事有了一点价值。”因为纪录片,很多原本被尘封、被忽视的人再一次被看见。
2021年,纪录片《小小少年》在B站热播,片中热爱舞蹈的云南砚山县那夺村女孩们令不少观众泪目。若没看过这部片子,人们或许很难想象,在云南的偏远山区里,一群农村的少女会因为舞蹈走到央视的大舞台。
片中那个叫云儿的8岁女孩,家中几代人都是农民,父亲是货车司机,总是在外奔波,母亲每天早出晚归,经营着一家猪肉铺。云儿有着惊艳所有人的舞蹈天赋,在接受专业舞蹈训练之前,她就能轻易完成许多高难度动作,如一字马、空翻、空中劈叉。
不想浪费女儿天赋的母亲,带着云儿在县城各个舞蹈室求学,却都被“我们教不了”为由拒绝,老师们认为云儿的天资在县城学习是浪费。“没有人(教我)。”云儿耸了耸肩,将眼神转向远处,语气中满是失落。一番折腾后,她又回到猪肉铺,在廉价泡沫垫上自己练习。母亲在摊子前,粗壮的手臂来回移动、手起刀落,猪肉被剁得肉沫横飞。纤细的云儿在身后翩翩起舞,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女儿跳完舞后,母亲模仿网络视频、用并不规范的动作帮她拉伸。
后来,母亲把云儿跳舞的视频发布在网上,引起了很多网友的关注。在北京舞蹈学院从事了二十年舞蹈教学的张萍老师知晓此事后,放弃北京的事业,向父母借了养老金,举家来到那夺村,办了一个教山村女孩跳舞的舞蹈室。另一位关於老师则每个假期来上课。舞蹈室开办后,村子里越来越多的女孩被送进舞蹈室,村民们不再刻板地认为山村孩子跳舞是奢望,也为孩子能有通往央视的大舞台而骄傲。
 | 起舞的云儿
《小小少年》一共六集,拍摄的主角是来自各地、不同家庭的孩子,他们都在人生刚刚起步的时候,就找到了热爱的事物,并因此闪光。导演的镜头下,有的孩子的天赋被他人视作怪癖,但在信息时代找到了共鸣。比如能够轻易分辨各种虫子的微胖男孩殷然,他总是专注在眼前各种各样的虫子上,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小孩们对他那“看起来孤独”的爱好存在误解。
因为热爱,殷然并不孤独,他有自己混虫圈的朋友,他们之间或许在年龄、地域上也相隔甚远,但在虫子这件事上却有着相同的痴迷。年近七旬的中国香港警察区sir,在殷然如今的年纪——11岁时,爱上了虫子。他把殷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贴在书架最醒目的位置,隔三差五就给对方寄蝶蛹。
《小小少年》背后,一群纪录片创作者企图用他们的镜头语言,拓宽人们仰望时的狭窄井口,展现广阔天空的全貌。两位舞蹈老师挖掘了那夺村女孩们的天赋,而纪录片制作人们挖掘了两人不为人知的付出。而这一切,在相机举起来之前,都被掩盖在云南茂密、深远的丛林中。
被遮蔽的
以镜头记录真实世界的纪录片,驱散这些迷茫,每多一个镜头记录,人们的视线就多清晰一寸。
拍摄《众神之地》的想法源于曾海若偶然看见的一则新闻:勐海县有十几头大象与当地人发生严重冲突。一个模糊的想法随即产生——是不是可以拍一个非虚构电影?那时候他刚刚完成《第三极》的制作,已经拍过几个探讨人与动物关系的小故事。
为了拍摄亚洲象,曾海若两次前往西双版纳考察,咨询了很多专家,也拜访了当地的村民。在调研期间,他发现这也许不是简单的人与动物冲突的故事。大象在当地文化,甚至范围扩大到中国,都是吉祥的象征。而如今,它们被人类驱赶着离开村庄,他有些感慨。
曾海若记得有一天夜里,两个农民为了对抗大象夜里入侵,在农田里点起火把举在头顶,那姿态仿佛准备一战。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大象,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声响传来,便忍不住问:“象在哪儿?”管理员说:“就在我们身后的山坡上,它们在观察。”当时他脑海中生出一个想法:神被驱逐了。于是那夜,拍摄的计划就定了下来。
曾海若对野生动物的关注可以追溯到2002年。那年他24岁,拍摄了人生第一部纪录片,故事的主角是一群在可可西里修铁路的人。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藏族人,以及藏羚羊、牦牛等青藏高原特有的野生动物。现在想来,青藏高原文化里对自然和原始力量的崇尚在那时就给他留下不小的震撼,也为日后《众神之地》的拍摄埋下种子。
 | 曾海若拍摄完还在凝视岩画
当时他还没有想过拍摄其他动物。后来B站找到了他, B站提出可以将拍摄范围扩大,用更加宏大的叙事方法,并且以BBC那样国际化的风格要求制作组,这给了曾海若很大的动力。
最终的拍摄对象确定下来后,曾海若迫不及待想要开拍。他形容当时的自己“有一种自大的、狂妄的浪漫主义”。但正凭着这样的决心,他和团队兵分四路,在与野生动物的追赶中完成了《众神之地》。
《众神之地》播出后,有不少网友表示:“看了片子,才知道动物原来这么通人性。”他认为这个说法不太严谨,甚至可能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表达。“这不是人性,这是动物性,人也是动物。”他说,“人类有时候是低估了动物的。”或许,这也是他想拍这部纪录片的初衷——为那些被低估的神呐喊。
正在被人们低看、忽视或者遗忘的,远不止动物,还有历史以及背后的人。中国拥有五千年的文明,历史遗迹不在少数,文物出土似乎算不上什么大新闻。但人们看不见庞大的文物数量背后,整日埋头在探坑里的考古人员。在媒体曝光中,几乎没有人在意考古人的工作状态和故事,他们几乎只被当作挖掘和讲解的工具。
2022年,一部围绕三星堆考古人员故事的纪录片——《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在豆瓣上取得了9.0的高分。在这部纪录片中,人们罕见地看到了与印象中正襟危坐的老学究完全不同的考古人,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总导演顾菡丹最先留意到一件事,三星堆新发现公布后,激发了B站年轻人强大的好奇心。这些文物造型奇特,挑起人们许多遐想:“是外星人留下的吗?”“这太超前了”。当时恰逢中国考古事业发端百年,她便萌生了拍摄一部考古题材的纪录片的想法。主题还没确定的时候,她动身前往三星村考察,有了新发现——大众普遍认为沉闷枯燥的考古队里,居然有不少年轻人,“这么年轻怎么耐下心考古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问了很多年轻的考古人入行的原因。有的人表示纯属阴差阳错,有的人则是专业调剂的结果,还有的人是受了小说、纪录片的影响。最有趣的回答是因为社恐,害怕处理办公室复杂的人际关系,觉得不如在5*5的探方里来得自在。即便原因千奇百怪,这些年轻人仍留在考古队,这让顾菡丹很是感动。
就这样,她决定把镜头对准考古队员,这在历史题材的纪录片里是罕见的。“沉睡的文物哪有鲜活的考古人有意思?”她想,但这是条新路,意味着充满荆棘,那段时间她的心情总在兴奋和不安之间横跳。
考古人的工作实际上相当静态,有时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都蹲在同一个地方刷土、扫灰,遇到重大发现的时刻几乎是凤毛麟角。在大部分镜头里,拍摄对象都在赶着区分土色、辨别土层叠压关系、清理遗物做好记录这些丝毫不酷的活。“真的会有人想看考古人的工作吗?”顾菡丹不确定。
三星堆发掘现场被一个近2000平方米的考古大棚覆盖,大棚内由北向南,搭建了四个“连体”玻璃房子,这就是所谓的“考古发掘舱”。舱内的考古人和文物在风雨里能得到一些保护,而舱外的考古人就没那么幸运。
一个叫王瑞的95后女孩,负责在舱外探坑,多数时候都是中性打扮。工作的大多时候,她需要一直蹲在坑里,太阳火辣辣地晒着,但她无处可躲。这不算什么,有时候一场大雨就能让几个月的劳动成果付之一炬。王瑞觉得,这样的状态简直“没有天理”,但没办法,“考古就是这样的。”
 | 王瑞在画线
有一天,她在探坑里发现了几个疑似船棺的遗迹。这之前,在三星堆遗迹里还从未挖出过任何如此高级别的墓葬,她感到无比兴奋。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她整日埋头挖掘,心情也随自己的各种猜想起伏。然而,这个坑挖到底,却什么都没有。王瑞不禁猜想,可能是坑底的碎石让3000年前施工的人半途而废。她有些无奈地隔空向那些古人抱怨:“怎么不坚持一下呢?”
一个月没日没夜的努力,最终一无所获,放在其他行业,或许是无法被接受的,但这对于考古人来说,太正常不过。拍摄过程中,顾菡丹无数次被这样的故事触动,“这一行的成就感并没有想象中易得,很多人可能在坑里终其一生都什么也挖不出来。”
离开三星村时,顾菡丹带着许多遗憾。整部片子拍摄周期长达一年,但对于三星堆的考古人而言,很多工作都还没有真正开始。她默默在心里盘算:郭师傅没开始修复文物,赵昊的红斑实验没有结果,谢振斌的象牙保护方案也还没有落实……
摄制组的车离开前,那个曾多次拒绝拍摄的修陶人曾大爷倚在大门前喊:“去我们家里吃顿火锅再走啰!”回到上海后,顾菡丹仍旧关注三星堆考古工程的最新进展。她经常回忆起已经“入坑”27年的老文保人谢振斌。他曾经说,三星堆每一粒土都很重要,现在的仪器精确度不够,土样信息需要留给后人去研究:“那个时候我们可能都不在了。”她逐渐明白,考古从来都不是追求结果,“这是个永无止境的活儿。”
 | 修陶人曾大爷
许多事很难有结果,但人们奔跑的身影值得被记录。《但是还有书籍》用精心设计的视频语言,捕捉出版行业从业者的生活状态。多数时候,片中人物都相当静态:隐身在图书馆的角落,锚定在一张桌前几小时不抬头,都是常有的事。但总导演罗颖鸾明白,这群人的脑海正波涛汹涌,于是她使用动画来讲述从业者们脑子里的想法,取到不错的效果。如果不用动画表达,镜头下人物看上去不过是呆滞的普通人,脑子里塞满的奇思妙想无法被呈现。
罗颖鸾是个文学迷,硕士毕业后误打误撞进入纪录片行业的她,一直都想拍摄一部以书籍为题材的片子,但始终轮廓模糊,后来才决定拍一部讲述出版行业故事的片子。
在此之前,国内有一些关于书籍的纪录片,但碍于观众的阅读习惯,大多将主题聚焦在耳熟能详的经典文学作品上,这样做虽然讨喜,也丧失了新鲜感。《但是还有书籍》在选题上破旧立新,把焦点集中在文学中更容易被忽视、更冷门、更小众的严肃文学、文学翻译、古籍、二手书等领域,似乎只有真正热爱文学的人才会关注。
开拍前罗颖鸾很忐忑,“担心会扑街。”与B站达成合作后,对方提供了一些弥补的建议——请胡歌配音,另外再邀请知名UP主加入,如张辰亮。果不其然,片子播出后,弹幕上许多人声称是为胡歌而来。但随着观看的深入,人们也越来越被片中的从业者的故事吸引,“为胡歌而来,但为片中人物流泪。”
被传递的
沈燮元老先生去世第二天,3月30日清晨,郝雨竹来到殡仪馆,在人头攒动里,她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都是三年前拍摄沈燮元老先生时认识的亲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哀伤的神色。
悼念结束后,沈老的一位杜姓朋友邀请郝雨竹和朋友去家中做客。杜先生的院子里有沈老题的字,还有假山和泉水。
看了一会儿画之后,杜先生提议把纪录片里关于沈老的部分再看一遍。于是,四人一起在客厅重温了这部片子。观看期间,他们频频被片中沈老的幽默发言感染,但总在会心一笑后沉默下来。
其实,接受拍摄的不少人在播出后,都对导演表达了同样的感激。后浪文学主编朱岳曾说:“十万个人里有一个人看我们的书,我们就能活下去。”令人欣喜的是,朱岳为主角的那集播出后三天,他主编的《寂寞的游戏》在出版社的自营店中就售出700多本,售书网站更是直接断货,出版社不得不紧急加印。片中出现的其他书籍,销量也都增加不少。
罗颖鸾没想到,一部小众题材的纪录片居然收获那么多关注。她印象最深的是,在讲述西语译者范晔老师故事的那一集中,镜头扫过的地方,经常摞着层层叠叠的西语书籍,没有中文译名。有观众在B站的弹幕刷过一句:“这些书是什么?”于是,就有懂西语的观众把片中每一本书都标上了中文字,还贴心回答可以在哪些渠道购买到。
《不止考古》开播后,考古这个小众行业,着实小火了一把。顾菡丹在社交平台上看到有些观众边看片子边做详细笔记,她骄傲地把这些笔记发在朋友圈里,“在B站做内容来不得一点马虎,用户都太专业了。”
 | 顾菡丹保存的观众笔记
更让她欣慰的是,这部纪录片给处在职业迷茫期的人指了路。有年轻人在B站的弹幕上说:“看了这部片子,了解到考古工作的辛苦,再也不想干这行了。”也有人看完之后,更加坚定地想从事考古行业。还有观众讲了这样的故事:“我从小就热爱历史,有个考古梦。但在填写志愿和就业的时候,都没有走上这条路,一直成为心头的遗憾。看了纪录片后,我感觉做了一个关于考古的长长的梦。梦醒了,也该努力专注眼下的生活。”
在顾菡丹看来,片中呈现的客观事实如果能够让人们更加理性地选择职业,或是对过去的选择有更清晰的认知,都是价值所在。“哪怕只能帮到一个人。”
曾海若设想过很多观众的反应,最令他感动的是,《众神之地》播出后,B站很多用户惦记着给小牦牛寄牛奶,即便当时小牛已经长大了。相比于体型高大、颇具王者风范的野牦牛,昆仑小牛并不算是那一集的主角。这只小牛在片子里大部分时候表现得像只小狗:在三个巡护员后跑操,“121”卡点精准;巡护员端来牛奶的时候,开心地摇尾巴;脑袋晃起来的时候,黝黑的眼珠闪烁不停。
 | 被收养的小野牦牛
也有人不断有人询问那群亚洲象的去向。B站用户的担心是真实而浓烈的,“很多人会为一头野牦牛流泪,为一只白海豚流泪,为一群亚洲象流泪,为一只雌性东北虎流泪。这些眼泪让我觉得人类的情感,还是伟大的。”
在B站的纪录片发布会上,罗颖鸾公布了《但是还有书籍3》的消息,她准备在这个系列里拓展更多的主题,比如人类学。曾海若带来了新作品《我们的国家公园》,试图以公园自然景观展现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自然生态。
这场发布会,将平台、创作者们与观众聚集到了同一个更亲密、更垂直的场域。纪录片制作者们花上数年,只为呈现另一个世界,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也许直到送审前,他们还在自我怀疑。而发布会上作品公布的那一刻,弹幕里飘过“期待新作”的那一刻,他们得到了真实的反馈,观看者跟他们一样热爱纪录片, 他们在期待更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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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吴   向
编辑 | 苑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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