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一
看《保你平安》，听到那首记忆里被唤醒的闽南语歌《世界第一等》，莫名想到江南七怪。
人生的环境，亲像大海的风涌。
乞食嘛会出头天，命顺命歹拢是一生。
可不就是江南七怪吗，金庸小说里最大名鼎鼎的组合之一。

为什么总能想到他们？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们有个超级有名的徒弟郭靖，流量和实力都拉满。
更让七怪出名的，则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他们守信重诺，为了一个约定，放弃嘉兴舒适安逸的小日子，远赴大漠一十八年，没有专列，没有烧烤，只为培育忠良之后。
这份侠义精神，放在整个金庸江湖里也是顶尖一份儿，没几个人能够做到。
对此，《射雕英雄传》里曾有几句评价，是金庸借丘处机之口说出来的：七侠千金一诺，间关万里，云天高义，海内同钦。
“云天高义，海内同钦”，这八个字，力若千钧，半是客气，也半是真话。金庸小说里，罕有人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江南七怪，堪称侠义的天花板。
二
或许是这份高光太强烈，许多人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江南七怪真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人物。
相反，他们都是小人物，就是七个混迹于人群中的市井小民。
首先这个组合就很奇怪，你看他们迎面走来的方阵，六个男的带一个女的，非常六加一。
年龄很悬殊，老大柯镇恶出场时大概四十岁左右，最小的韩小莹则只十八岁，怎么看怎么不搭。
颜值差距也很大，好的好看得惊人，比如韩小莹“身形苗条，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一头乌云般的秀发”。
粗糙的也粗糙得要命，韩宝驹是“猥琐汉子”“犹如个大肉团”，张阿生是“身材魁梧，少说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全身油腻……露出毛茸茸的胸膛”。
也就是江湖上才能这样随便抱团。放今天娱乐圈里绝对没有这样的组合。
他们的身份和职业也很平凡，不起眼。
不像其他的江湖大侠，江南七怪不是什么帮主教主，也没有师承什么大门大派，他们本来的身份其实就是嘉兴府当地的几个小商贩、个体户。
老三韩宝驹是养马驯马的；老二朱聪外号叫妙手书生，读书没有读出名堂来，事实上就是个功夫版孔乙己。
老四南希仁是个砍柴的的樵夫，连去醉仙楼和丘处机赴约，也挑了一担柴，大概是打算吃完酒之后还能卖个柴补贴家用。
老五张阿生，就是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是杀猪的屠户，浑身油腻腻永远洗不干净；
老六全金发是个做生意的小贩，他的兵器就是一杆秤，放到今天也许就是嘉兴蔬菜交易批发市场的菜头。
韩小莹则疑似是南湖上专业采菱驾舟的船女，最多还搞一搞南湖包船游。
三
砍柴的、杀猪的、卖菜的、抄抄写写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齐活了。
若非各自有两手拳脚功夫，你很难将江南七怪同武林人物联系在一起。
而且注意，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名号，大多也都是跟他们职业相关的。
朱聪外号叫“妙手书生”，韩宝驹外号叫“马王神”，还有“南山樵子”南希仁，“笑弥陀”张阿生，“闹市侠隐”全金发.....
从这些外号，不知你看出了什么？大概是两个字：生活，非常市井又非常普通的生活。
还有什么呢？梦想，是些小小的、平凡但又不平凡的梦想。
这些外号如果用今天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嘉兴做题家”“南山农家乐你仁哥”“蔬菜市场靓仔发”……
一个人的外号，就像招牌，写着自己的野心。对比那些外号很大的，“鬼门龙王”“万里独行”“剑神”都是不可一世。
可是看到江南七怪像“闹市侠隐”这样的外号，你就明白他们的期盼：
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经营一份七杯酒、两角银的自己喜欢的生意，结识三五知己，过不惊风、不惊涌的人生。
如果没有丘处机路过牛家村，如果不去大漠教郭靖练武，可以想象的是，这十八年里，柯镇恶大概可以一直在市中心卖艺扔飞镖，朱聪大可以一边教书，一边干着魔术表演的兼职。
韩宝驹在给别人驯马，南希仁砍的柴在街坊里大受好评，张阿生的肉铺估计有了分号，全金发靠着贩卖小商品大概也能有家自己的店面。
闲暇之余，几兄弟还是经常坐在一起喝酒，一起切磋武艺，也会分享着最近遇到了什么不好搞的客户。
四
如果这样，嘉兴府的人大概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甚至有点离不开他们，毕竟生活中处处都有这七个怪家伙。
他们买肉去张阿生的肉铺。后者大概率会跟韩小莹成婚了，开心成了三百斤的胖子。
谁家要柴火了，南希仁会亲自给挑来，大家都说他力气大，话少，干活稳。
许多小孩会到朱聪的私教读书。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全金发叔叔什么时候来，他那有好多小玩意......
还是他们七个人，还是爱多管闲事，还会被人调侃：“柯大侠，今天又去赌坊输了多少钱啊？”
对他们而言，成为“海内同钦”的江南七侠，是小概率事件，而大概率他们就是江南的七个怪家伙，狡黠、算计，也善良、勤劳、路见不平。
他们清晨踏着露水出发，晚上挑着担子归来，一个摊位、就是一个个具体的梦想。他们会精心选址，认真备货，规模或许没有很大，但却承载了一家人的生活和希望。
他们就是司马迁所说的“上则富国，下则富家”的生意人。
也是孔子说的“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的那种简单率性。
五
很多人有个误会：江湖都是顶级高手的，是东邪西毒，其实不是的，没有东邪西毒，江湖还是江湖；没有江南七怪，江湖就不成为江湖。
江湖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江湖是晨起的鸡鸣，是日暮的炊烟，是湖边孩童的嬉闹，是街边不绝的叫卖，是烟火气，是生活气。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奇遇的江南七怪，经营一份小事业，守护一个小家庭，是平凡，也是不凡。
只是跟东邪西毒相比，没有那么响亮的名号，没有被太多人注意到罢了。
就像今天，无数极具个人特色、新奇好玩的“马王神”“南山樵子”有着自己的淘宝小店，却不为人所熟知。
今天就看到一个有意思的热搜，不少淘宝潮玩二次元商家，在淘宝20周年前夕打出店铺公告，玩出了自己的“店铺文学”。
他们中有的是棉花娃娃店，有的是模型手办店，有的是cosplay店……这些新奇好玩的小店，想用这样的方式，打破偏见，被更多人看见。
事实上，今天的淘宝，远不止这些小店了。诞生二十年来，淘宝已经生长成了一片容纳了无数个“江南七怪”的树林。
比如你知道淘宝上还有专门为离世宠物做毛毡挂件的的吗？
这家店铺叫“御姐屋毛毡手艺“，店主是一个80后的宝妈，用精湛的手工艺做宠物羊毛毡挂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海外的订单都络绎不绝。
我也被一个叫“自然造物“的小店吸引，他家有很多已经消失的中式玩具，DIY的报纸风筝，老北京的特色竹编风车，手工刺绣玩具......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逝去的童年记忆突然攻击我，小时候不知道放断了多少自己编的风筝。
还有许许多多独一无二的小店，有“狐狸事务所”的巧克力，有“凤凰翎的文房“，有“碧海潮生”的唐装，还有入驻国家博物馆手工技艺的“王的手创”......
新奇又好玩，手工制作的，艺术设计的，宠物家居的......真是万物皆可淘宝。
二十年前，中国的电商事业从淘宝的一家家小店里孕育而生，每个小店都是一种生活，每个生意也都是一缕烟火气，二十年来，它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购物习惯。
不知不觉间，淘宝已成为许多人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问它什么是生活，它回答：淘宝就是生活。
突然觉得，还有点道理。
对了，十年前，我自己还开过淘宝小店。
你们都猜不到是卖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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